四姑娘并不知道六姑娘绕了远路,只是没看到妹妹,便加快脚步往前走,走了不几步便她便看到周志生呆呆坐在石凳上,看着很落寞的样子。寒冬腊月坐在石头上该有多凉,四姑娘是个热心的姑娘,立刻让小丫鬟去屋里拿垫子,然后很熟稔地跟周志生打招呼,“周家弟弟你来了,我家里好看吗?”
周志生只简单回了一个“嗯”字,神态呆滞,跟以往神采熠熠的样子实在差的太多,四姑娘关心地问道:“周家弟弟,你生病了吗?”
“不,只是……。”自己的痛苦也不足为外人道也,周志生顿住,将要说的话隐去。然而四姑娘没有别的姑娘那般知情识趣,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周志生认真等着下文。
“只是,家母病逝,心中伤悲。”
娘亲过世,世上似乎再没有这更糟糕的事吧,比起跟妹妹闹别扭要难过许许多多吧。若是王氏……四姑娘被自己的假想吓着了,只要想着有一日王氏会不在,她便觉得自己承受不住,她喃喃说道,“一定很苦吧。”
周志生点头。刚开始想要一起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一个人活着也没难受,现在不了,还想要活着,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
看周世生木然的脸,四姑娘便觉得他比自己刚刚想的时候更要要难过,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
周志生看着四姑娘的眼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轻笑,“你哭什么?家族繁盛,高堂俱在,兄妹众多,有什么伤心的事?”
“我替你伤心。你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娘亲又走了,肯定是很伤心的。”
周志生又是一声轻笑,然而语气说不出的悲凉:“孤魂野鬼,别人都替你难过得哭了。”然而语未尽,泪先流,一直忍住隐忍的悲伤终于决堤,往日里良好的自控也失效,忍不住放声大哭。四姑娘走上前抱住他的脑袋,像照顾留哥儿一样轻拍着他的后背,周志生感受到那慈悲的温柔,像小时候在外面被骂作野种回到娘亲的怀抱安心大哭。
这里离书房不远,周志生的哭声惊动了在屋中谈话的四老爷和楚大山。他们两个走出来看了一眼,怕打扰到他们,立刻又回屋了。楚大山是个大老粗,看到周志生哭得那个大声,笑哈哈说道:“哭了就好,他这几日里光瞪着眼,一滴泪都没流出来,又不吃不喝,真是吓死人了。嚎上两嗓子,肯定舒服多了。姚兄弟,你闺女跟这个后生可好着呢?”
四老爷其实也不清楚四姑娘跟周志生有什么,看两个抱得紧心里也发虚,情况又特殊不好打扰一对小儿女,心中非常不自在。好在这四房的地面上,也不怕传不去,不过却不能让授了外人话柄:“楚兄这话可不能瞎说,我女儿紧守规矩,一向发乎情止乎礼。她不过心地良善,看周后生哭得凄惨才主动安慰一二。”
“姚姑娘是个好姑娘。我一向嘴上无门,还请姚兄弟勿怪。叫我说,这镇上便是规矩多,少男少女多情还不正常,我十一二岁上便偷看女人的大胸脯了。”
周志生不愿在这上多说,便转了话题,“刚才楚兄说要我帮着在宜城寻摸房子,却不知是何故?莫非是兄弟要高升?”
姚大山看着大咧咧,又说自己嘴上无门,其实很有分寸,不该说的一点星儿都不透露,只答道:“升不升还不是上头的主意。我姚家几辈子都窝在松滋那个小地方,在宜城也没个亲戚,所以只能舔着脸拜托姚兄弟了。姚兄弟不必着急,我这一趟拖着百八十个兄弟护送个小后生去京城,前后总要个两三月。”
“客气了,在松滋多亏楚兄弟照顾,这点子事算得上什么。只是不知楚兄弟有什么要求。”
楚大山便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三进的宅子,离卫所近一些,价格不要太贵。四老爷估摸着他这是要在宜城安家落户,心中便十分肯定他要调到宜城,千户是正五品,卫所最小的指挥佥事是四品,看来楚大山是立了不小的功劳。四老爷琢磨着楚大山的话,总觉得他意有所指,晚上跟王氏在床上说了自己的疑问。
王氏听了便想起自己曾经想要通过周志生攀上画圣这样隐秘的心思,只是后来要宜城才作罢,若周志生来头大到能让朝廷命官护送入京,那更能帮上忙了,遗憾的是她们或许没那么大脸面让人帮忙了。王氏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跟四老爷交说了。四老爷听了也很意动,可是比起王氏也理智,他说道:“挟恩图报的心思虽不光彩,但若是我知道了也愿意一试。大哥前日里带了留哥儿去了柳先生家,柳先生也说若有名师教导,留哥儿以后一定大有作为。只是周志生身份怕是十分麻烦,若不然也不会十几年流落在外。我们往日与他无瓜葛,现在也不必凑上去。”说道这里,四老爷想道四姑娘,周志生只怕是京中某个王爷侯爷的私生子,即便是庶出,娶的也只能是京中贵女,若是四姑娘对周志生起了心思,难以得偿所愿。他心中很担忧,跟王氏说只怕除了让她一起担忧也无好法子,还将事情闹大,只能将事情隐在心中,只盼着四姑娘没有用情太深。
第二天四姑娘一大早便起来了,乖乖跟王氏四老爷两个认了错,说了自己的反思成果。
她维护姐姐弟弟并没有什么,可是却不必那么激进。就像楚毅之说的,若是有她一味护着,反倒不利于暖姐儿留哥儿以后,想必这就是王氏的用意。还有一点楚毅之没说到,大老爷和她爹觉得她做人太赶尽杀绝,她太防卫过当,八姑娘说了不好听的话,可是也没有多严重,她这一开口让八姑娘一个月之内羞于出门,她踩着马浩水的痛脚也不应该,这样容易招惹仇恨。
六姑娘的思想觉悟高,得到了王氏夫妻两人欣慰的笑容,获得了全面的人身自由。王氏当即许诺给她做一件毛皮大衣,款式随她选。六姑娘很喜欢全身一通白又毛茸茸的裘皮大衣,很有公主风,立刻将款式一说,王氏听了也很感兴趣,预备着给自己和四姑娘也一人做一件。过了两日,下起鹅毛大雪,四房母女三人便都穿着雪白的兔毛大衣去上房请安,哄得老太太乐得不行,说道今年这雪格外霸道落得人身上都不化,别人都十分羡慕,直赞这样的款式新奇又好看,王氏便指着六姑娘,特别矜持地说道:“她爱臭美琢磨出的主意,还有好些个主意,我都不耐烦搭理了。”
大夫人摸着衣服的大袖摆,觉得说不出的潇洒,格外的好看。她这样的年纪,倒是不那么爱美了,只是想道若大姑娘的嫁妆里再添上几件这样新奇款式的毛皮大衣更完美,立刻笑着来着六姑娘的手说道:“你娘嫌你烦,大伯母不嫌,你跟大伯母说说你聪明的脑袋里还有些什么好主意,我给你跟你大姐两人一人做一件。”
毛皮大衣的款式她知道的真不多,毕竟她前世家里穷,穿不起毛皮,不过她知道很多妮子大衣的款式,她前世长得高,腿又长,身材也不差,就算穿着几十块一件的大衣也很好看。现在肯定是没有呢子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那个技术能不能作出羊绒大衣,正好大姑娘身材匀称,穿大衣肯定很好看,随便弄个腰带就能显出身材来。六姑娘很愿意设计两个款式给大姑娘当嫁妆长面子,不过还要看织布技术,所以提出先要看看布料,刘氏立刻就答应了,带着六姑娘去了库房。
这还是六姑娘第一次大规模看到古代的布匹,很震撼,各种颜色材质,都装在箱子里,刘氏让人将箱子一一打开,眼前立刻一片绚烂。刘氏跟她介绍道:“这便是府里的布料,你们一年四季的衣服做的衣服料子都从这里拿,若是不够了便从绸缎庄里买。你以后也要学着管家,大伯母便多说两句,这里是名贵一些的绢锦绸缎,平日里你们做衣服便是用这些,老太太的衣服更要精致些,会用些锦缎。到夏日里,便是轻薄一些的纱纺。那一边都是麻葛棉之类粗糙的料子,给府里的奴仆用的。看,这里便是各种毛皮了,我们这里离好毛料的西域和关外都远,毛皮贵,所以府里毛皮衣服穿的少,只有些常见的兔毛、羊毛。珍贵一些的貂皮狐狸皮却是没有的。”
古代的主妇真是强大啊,六姑娘膜拜。这些布料大多色彩艳丽,很华丽的感觉,不过颜色没有前世那么好看,整体来说并没有有些影视剧中的戏服那样好看。像以前简单一件棕色的大衣便能很好看,这里却没有那么纯正的颜色,不过现在的衣服不会那么朴素,大多有刺绣,就是她在松滋看到的乡野妇女的衣服都会绣花,她家里的衣服更是精致了,便是简单一些的也会在下摆绣点花样,若是复杂,恨不得全是上下都要绣上图案。
看了布料,又听了演讲,自然不能不出力,六姑娘发动脑筋,将自己可怜的记忆扒了又扒,总算是想出三款衣服,一款是在素色的襦裙的袖口、领口镶上纯色的毛皮,让衣服更可爱;另一款在肩膀上加一点薄纱,也是让衣服更可爱;最后一款就是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这属于自己当初看电视剧的意淫了,撒娇让刘氏给她和四姑娘两人一人做一件。刘氏听着就觉得十分俏丽,二话不说答应了六姑娘的要求,然后亲自去了宜城里最大的绣房,将衣服的款式一说,又花大钱买断绣房最新两款衣服,很高兴的将一箱子大衣又填进大姑娘的嫁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