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只有沐浴在爱中,才能与人建立真正意义上的良性关系。而爱的钥匙是自我肯定与满足。
老人站起身,双手交叉,放在身后,慢慢地踱着步子,最后停在我面前。
“人们在恐惧的驱使下行动,开始远离真正的幸福。记住,真正的幸福来自爱。所有人,只有沐浴在爱中,才能与人建立真正意义上的良性关系。”
“请问,恐惧能消除吗?”
老人再次踱起步子。“消除不了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恐惧。重要的是,不被恐惧支配,即便感到恐惧,用发自内心的爱去行动即可。而掌握爱的钥匙是自我肯定与满足,如果一个人能做到自我肯定与满足,他就会脱离不被认可、不被接受的恐惧。”
“自我肯定与满足?”
“所谓的自我肯定与满足,就是承认、尊重,从内心信赖自己作为存在的价值。缺乏自我肯定与满足的人,试图从他人那里获得认可来补充自己缺乏的自信。但这么做,只能使人更依赖来自他人的评价,更担心失去评价;与此相对,能够自我肯定与满足的人,因为不为他人的评价左右,当然无所谓恐惧。”
老人说话间已走到会议室前,这时他回过头来。“怎么样?你对自己满意吗?”
我想了想,答道:“说实话,我对现在的自己并不满意,大概自我肯定与满足已无从谈起。尽管从前感觉还算满意。”
老人追问:“那是什么时候?现在,为什么你又对自己不满意?”
“到去年为止,公司年年实现预期目标,业务发展顺利,收入不断增加,在成功道路上一往无前,我当然觉得骄傲,也很满意。但是现在,职员背叛,实现目标的梦想破碎了,这种境遇,何谈认可!”
老人慢慢走过来。“你在用结果评价自己,只有实现期待的结果,你才对自己作出正面评价;没有结果时,你对自己的评价就降低。这样一来,为了获得正面评价,你不得不努力达成期待的结果,但其实很难做到,对吗?但是,你应该明白事物永远不会一成不变……”
我茫然了,“那么,评价的关键如果不是结果,是什么呢?……是行动吗?对,只要尽力而为,不管结果如何都应该感到高兴。”
“如果用行动评价,你能认可现在的自己吗?”
我嗫嚅着,“不,到现在为止,我确实按照自己的方式努力,但算不上尽全力。您觉得我很可怜,是吗?”
老人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我,微微地笑了。“结果发生变化,行为当然会变化。人都有相似之处,有时内心渴望努力但实际上不曾努力。特别当精神疲倦、心情阴郁时,行为也会停滞。如果用行为作为衡量标准,那么在什么也不做时,就无法认可自己。同样,他也会用行为作为尺度衡量他人。”
我想起了奈子和智也,我的内心深处无时不在衡量不努力的他们,甚至拒绝接受不行动的他们!我让他们努力,其实是要求和约束他们。
老人回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再次俯身坐下。“行为和行动,我们把它叫做‘Doing’,得到的正面结果就是‘Having’。拿养育子女来说,当孩子做出家长期待的行为时,会受到父母的称赞,夸他是个‘好孩子’,这个夸奖针对孩子的行为而言,也就是来自家长的评价‘Doing’;当孩子取得优秀的成绩时,家长会表扬他,这个成绩是孩子实践的正面结果,也是被评价为‘Having’的结果。
“但是,Doing和Having并不是孩子本身,只是他的附属物而已。
我们也可以把孩子称为“Being”,Being指孩子这个具体存在。如果人们只把目光聚集在Doing和Having上,只对Doing和Having进行评价,个体的存在,即这里的Being将不再稳定。甚至会产生不允许自己维持现状的想法。”
我插了一句,“我以为只要表扬孩子、评价他的行为,就能帮助他建立起自尊心,不是吗?”
老人答道:“举个具体的例子。有个高材生男孩儿,他在充满赞扬的环境中长大,也就是说,他在Having的评价中长大。结果,他认定,如果不取得优异的成绩就没有价值。如果得不到周围人的认可就没有价值。
这种想法就意味着,对他而言,保持现状,不继续进步,是不行的。当他成年后,依然抱着同样的想法,如果不获得他人的认可就觉得不安,为此,他把时间和力量全部投入社会竞争,无法品味人生真正的乐趣。”
老人的例子让我想起高中时代的一个同班同学。他是优等生,年级排名第一,考进知名高校,后就职于某知名企业。几年前,我在同学聚会上听说,他参加了企业高管培训课程。但去年的某天,我偶然在街上碰见他,令人惊讶的是他看起来格外憔悴。叙旧后得知,因为年纪轻轻荣升课长,他太在意这个职位,所以放弃休息,一头扑到工作上,搞得自己疲惫不堪。
脑海里出现他憔悴面孔的同时,我问老人:“您在说我的朋友吗?”
老人避开我的问题,笑着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朋友的事?这种事情不是司空见惯吗?好吧,我们看看另一个女孩儿的故事。这个女孩儿在母亲的期待中长大。母亲对女儿的希望是积极一点,外向一点,多结交一些朋友。但女孩儿性格内向,不擅和朋友来往,最多只和一两个合得来的朋友玩耍,而且从来不愿主动邀请别人。与母亲的希望相比,她更喜欢读书。
“母亲看到孩子这样,不由叹息,你为什么不能积极些?为什么不和朋友一起玩?母亲的叹息意味着对孩子‘不和朋友一起玩耍’行为,即对Doing的叹息,女儿对妈妈叹息的反应则是‘不积极、不和朋友玩耍的自己不对’,因而丧失了自信。女孩儿和刚才提到的男孩儿,都在以Doing和Having为评价基准的土壤中长大成人,结果,对自己的Being,即本来的自我丧失了自信。”
我紧接着问了一句:“女孩儿长大成人后,也失去人生的快乐了吗?”
“不,女孩儿上高中后,她的母亲改变了想法,开始接受女儿的状态,并对她说,妈妈喜欢任何时候的你,只要你在,就是妈妈的幸福。于是,女孩儿的自我肯定得到了满足,开始喜欢本来的自己,她成人后从事小说创作,现在是一名知名作家。”
果然,老人的故事和我的猜想一样,于是我开口问,“这个女作家是谁?”
老人说了一个名字,我激动地喊起来,“她是我小学的同窗!”
真巧,几天前,我注意到在我侧前方员工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本封面色彩绚丽的书籍。虽然我对读小说没有什么兴趣,目光却不自觉地停留在书籍封面作家的名字上,这是和我上小学六年级时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儿相同的名字。于是,我立刻要来那本书翻了起来,揭开书的封面,登载着作家的面部照片。虽然已经是一副成人面孔,却一眼就能认出那张记忆中的脸。作家简介上称,她现已结婚,婚前就已经开始以真实姓名发表系列作品。
员工还说,几年间她出版了若干本畅销书,这令我格外惊讶。小学时代的她,性格内向、温顺,每逢中午休息,总捧着书在教室里读,现在能够成为明星作家,应该与其爱好阅读有关,现在才能彰显。几天前,我心里暗自替她高兴。
“是你的同学吗?我喜欢读小说,确实熟悉很多作家,没想到她竟然是你的同学,真巧!”可是,老人看起来并不惊讶。难道因为知道她是我的同学,才拿出这件事举例吗?高材生男孩儿的例子也一样吗?我不由得怀疑,但同时,也觉得自己过于多虑。
老人还是接着刚才的话题,“重要的是,她学会了接受Being的自己,开始喜欢本来的自己。这意味着,她对自我的肯定获得了满足。”
我突然回忆起昨晚儿子的样子,他低着头,泪水从眼中不断滑落,强忍着不哭。儿子拒绝上学,无疑丧失了自信。对失去自信的儿子,我斥责他“没用。”于是,我对老人谈起了智也。
“他去学校或者不去,和他的存在有什么关系?即便他以拒绝上学的状态存在,无可否认,他仍然是无法替代的一个有尊严的生命,不是吗?”
“您说的是,但是……他似乎完全否定自己的存在。”
“大多数拒绝上学的孩子,对他们来说,最痛苦的事,不是拒绝上学这件事本身,而是认为不去学校的自己是失败的,感觉不如上学的小孩,甚至否定自己,这才是最痛苦的。家长应该告诉他,现在的你,没有任何改变,仍然是一个出色的宝贝;孩子对自己的肯定,不是通过取得优异成绩后获得表扬来获得的;而是当他成绩很差时,仍然能感受父母的爱,仍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甚至拒绝上学的他,仍能获得一个拥抱。让他懂得不是Doing或Having,而是无条件接受自己Being的状态,孩子才会肯定自己,从而得到自我的满足。”
我暗自揣摩,那么,我应该告诉智也,孩子你很出色……对,这才是我应该告诉智也的话。但实际上,我却鼓励他“加油”,换句话说,我等于在批评孩子“你这样不对”。想起这些,我后悔极了。作为父亲,我不能只用Doing和Having衡量儿子,而应该让他感受到爱。
老人似乎洞察了我的想法,点了点头,“你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不要用行动和结果评价,学会接受自己。我们最大的价值,不是行为或结果,而是存在本身。当你真正认识到这一点,你对自己的肯定就会得到满足。”
“存在就是最大的价值,是吗?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作为父亲,作为丈夫,我都让人失望了。这样的我,仅仅存在就具有价值……说实话,我难以认同。”
“你还记着开始我对你提起过,‘你具有伟大的能力’吗?”
“记得,您说,‘为了接近那个力量,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富裕,有些事情必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