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子的眼里涌出泪水，很快变成呜咽。看到她这样，我一下子泄了气。虽然还没有从对她的愤怒中完全平复过来……办公室步行20多分钟，是我家的公寓楼。当我返回时，手表上的指针即将指向晚上10点。我一个人到底在办公室里呆了多久？办公室有没有锁上呢？
输入密码后，我走进公寓。入口处高大的天花板下，铺着大理石的地面响起零乱的脚步声。电梯门合上时，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真是再糟不过，不，更糟的在明天，……作为经营者，我该怎么处理这一切呢？这个问题不停地盘旋在脑海里……收回思绪，我才注意到，楼层的指示灯竟然指在1层。忘记按下按钮了？莫名的烦躁袭来，我恨不得朝电梯的墙壁狠狠地踢过去，又想起看得到这里一切动静的监控器，只得尽量忍住。为了让自己平静一点，我吸了一口气，按下自家第15层的按钮。
“我回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智也从自己的房间探出脸来，一张和平日一样笑嘻嘻的面孔。
“爸爸回来了。”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哦，怎么起来了？是上床睡觉的时间噢！”我一边说着，一边摸摸智也的脑袋。
奈子的眼里涌出泪水，很快变成呜咽。看到她这样，我一下子泄了气。虽然还没有从对她的愤怒中完全平复过来……“嗯，爸爸晚安。”
“晚安。”
房间的门关上了。
智也10岁，是小学4年级学生。孩子多么天真无邪，对他们来说，背叛也好，策略也罢，大人的世界与他们毫无瓜葛。为了孩子，我必须拿出勇气来。
走进起居室，奈子正在看电视。
“我回来了。”
“回来了……今天没给你准备饭。”
奈子头也不回，扔出一句。桌上摆着两个吃剩的方便面盒。
“奈子，你最近不常做晚饭？给孩子也吃方便面？”
“我累了。”
奈子还是面朝电视，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的火腾地上来了。
“饭也不做，光看电视，你就累了？够了，有点度吧，至少这点事你得干吧！”
奈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只得稳住心绪，自己去找能当晚饭的东西。
和往常一样，水槽里没洗的餐具堆得高高的。我在厨房角落里找到了鲭鱼罐头和花生，这就权当是晚餐了。
半年前，奈子开始失眠，近来食欲锐减，毫无精神，上周诊断结果出来，竟然是轻度抑郁症。医生告诉我说，最好别对她说“加油”“振作一点”
之类鼓励的话，而用“不加油没什么”“精神差点儿不要紧”“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方式对待她比较好。
但是，乱作一团的我，竟然呵斥起她。我该发脾气的对象应该是黑木他们才对啊……“奈子，冲你发火了，对不起。你不知道，今天我碰上倒霉事了。”
奈子这才转过头来。
“黑木带着两个人说要辞职。”
原以为奈子会大吃一惊，可她的表情淡淡的，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情。
“喂，你明白我说什么吗？公司的三个研修讲师不干了，是头三名的业务骨干，我们现在碰上前所未有的麻烦！”
奈子从鼻子里哼的一声，好像跟自己没关系。我心里的火再次被点燃，只得一面尽力克制住自己一面继续说。
“我说，我在为谁干这家公司？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和孩子才这么努力。现在公司面临危机，你作为家人怎么想？”
奈子看起来显得极不耐烦。
“公司？我已经辞职了，你说为了我和孩子，可是要扩大公司的不是你自己吗？”
这下我忍不住了。
“我说，你托谁的福才住上这么好的公寓？我为了家这么辛苦，连句谢谢都听不到？你有资格做妻子吗！”
奈子脸上一阵抽搐。
“你好意思说我……我为了孩子的事烦心，你呢，简直跟别人家的事似的。自以为是地瞎指挥，你什么时候替我想过！我的心情，你理解吗！”
奈子的眼里涌出泪水，很快变成呜咽。看到她这样，我一下子泄了气。虽然还没有从对她的愤怒中完全平复过来，但我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的话。要知道，奈子患上抑郁症，不是和我没有关系。
大约1年前—从小学2年级起，智也开始拒绝去学校。到了上学时间，他就蹲在门口不动。问他理由，只是说：“不知道。”原因始终没搞清。我当时忙于工作，就把孩子撇给奈子不管了。
等我出门后，奈子用尽办法让智也去学校，她抓住孩子的手，想强行把他拽到学校。当然，孩子哭着死活不干。后来，我听说了当时的情形，呵斥奈子：“哪能硬来，你是孩子的妈妈，再好好想想怎么办。”
又鼓励智也说：“好好想想你在学校努力学习的样子，努力，你能做到。”
这意味着，我把公司里的一套搬来，用在妻子和儿子身上，不断鼓励他们“努力”。认定家人也应该像我一样为实现目标努力。
可是，适得其反，智也的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发展到早上不肯起床。
最近似乎早饭也不吃，连奈子也病了。是我的压力造成的吗？
妻子的哭泣声，给了我胸口重重一击。
过了一会，奈子收起呜咽，接着看电视。看样子，或许整个白天她一直盯着电视。那么，妈妈看电视时，智也又在干什么呢？这些我都不清楚。我很晚才回家，几乎没有时间和他们交流。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担心。妻子和儿子的生活越来越不规律，没准过得昼夜颠倒。我确实对智也说过，晚上10点是睡觉的时间，不过……喝完啤酒，我的意识再次回到工作上。虽然很担心奈子和孩子，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考虑公司。只要公司能顺利渡过眼前的困难，我就能早点回家，就能腾出空多陪家人。所以，现在必须避免让公司陷入最糟的境地。
没错，黑木创业，一定会带走自己的客户，公司很可能因此遭受重创。我现在要做的是：怎样把黑木带走的客户数设法控制在最小范围。
我一面保持镇静，一面紧张地思索着。
我相信，自己如果重整旗鼓，作为研修讲师重新参与培训，绝不会比黑木他们的研修水平低。哪怕只有一家客户，我也会尽量说服他们。
一定要让黑木知道“商场没那么甜蜜。”但是，就算这样，今年的目标是不可能实现了。对我的公司来说，不能完成目标简直是致命的。而且，知名杂志社的采访也会成为泡影，实在可惜。
想到这里，我心底再次涌起对离开者的仇恨，不，应该是针对黑木个人的愤怒。是这家伙怂恿了海老原和岸。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绝不能原谅。心跳加速使我觉得自己重新恢复了战斗力。时钟已指向11点，看来今夜我无法入眠。
干脆，不如回办公室，仔细思考应对的策略。想到这里，我跟奈子说了一声，起身向门口走去。
走过孩子房间，房间里隐约透出灯光。难道智也开着灯睡觉？不想惊醒睡着的孩子，我放轻脚步，悄悄推开房门向里探头望去，却看见智也背对我坐在桌子前面，正在写什么。规定他10点上床睡觉却不听话，我顿时生起气来。
“现在几点了？”
智也吓了一跳，转过身，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回答：“啊，爸爸。那个，今天我稍微晚睡一会不行吗？”
我实在无法控制脾气。喊起来：“你一边给爸爸说‘晚安’，一边晚上不睡，在房间里瞎捣鼓。现在不睡，早上就不起了？智也，谁给你说的，早上不起床，就不用去学校了。爸爸最反感这样没用的孩子！”
智也眼里涌出泪水……莫非我的话过分了？我后悔起来，竟然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好。
智也埋着头，眼泪扑簌簌地落在脚上却强忍着不哭出声。沉默中，我关上房门，一言不发，走出门外。
我到底说了什么？其实，因为不去学校而丧失自信，最受伤的难道不是孩子自己吗？我却还要再伤他一次，甚至说出“反感没用的孩子”
这样的话来。对心爱的儿子，我的做法太差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