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压抑情绪,感知神经就会变得迟钝,甚至无法感受内心世界的细微变化。
喝下一口咖啡,老人看着我,“每个人都有感受幸福的能力,因为人体遍布敏锐的神经。掌握第三个真相,可以帮助我们锻炼神经的感知能力。”
“现在,您能告诉我第三个真相吗?”
老人肯定地点点头,“第三个真相就是,感受情绪,释放情绪。试着体会你的情绪,注意感受自己的感觉,体会其中的奥秘。”
“可是,如果是好的感觉,体会起来当然不成问题,如果是不好的……”我为难了。
“好的感觉是什么?不好的感觉又是什么?”
“好的感觉,比如高兴、快乐、成功、充实等正面情绪。相反,不好的感觉,比如悲伤、不安、愤怒等负面情绪。”
“当你感受负面情绪时,有没有试图控制或压抑它们?当你压抑负面情绪时,你认为压抑就能让它们消失吗?”
我摇摇头,“不会,负面情绪可能进一步蓄积。”
“没错。长期压抑情绪,感知神经就会变得迟钝,甚至无法感受内心世界的细微变化。结果,对快乐、充实、平和、舒畅等情绪也不再敏感,从而丧失体会真正幸福的能力。
反之,人只有充分体会情绪,才会释放情绪。举个简单的例子,有兄弟五人,有一天,突然遭遇事故,父母双亡。年长的哥哥想:我必须挺住。
长期压抑情绪,感知神经就会变得迟钝,甚至无法感受内心世界的细微变化。
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哭,在年幼的兄弟和姐妹面前,他表现得如此坚强。
与他相反,弟弟妹妹们放声痛哭,直到眼泪流干。他们的悲伤情绪充分宣泄,过了很多年,孩子们渐渐长大成人,只有哥哥留下了严重的精神创伤。你知道精神创伤这个词吗?”
我恭恭敬敬地回答老人,“知道。那些由于生活中遭遇较为严重的伤害事件所引起的心理、情绪的不正常状态就是精神创伤,这种创伤可以一直持续较长的时间。”
“是的。那个长兄的情况就如此。每当和其他人分离时,他都觉得难以忍受,内心极度不安。甚至某个一直关照他的上司因为工作调动离开,他也会不安。
这种情况是因为当初父母亡故时,他的悲伤得不到充分发泄。未能及时释放的情感对人的身心健康极为有害。在经历当年的变故后,他始终压抑自己不要回忆那些痛苦的感觉,所以,负面情感蓄积,结果更为严重。”
听到这里,我插进一句:“如果释放悲伤等负面情绪对人有益,那么,当孩子哭泣时,也应该让他尽量哭出来,是吗?”
“对待悲伤的孩子,应该让他尽情发泄,尽情哭泣,尽量释放,直到不哭为止。等孩子哭过后就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每当智也哭泣时,我都会阻止他:“哭个不停的孩子没出息。”遇到奈子发牢骚说“太辛苦了”“真没意思”时,我的回答通常是,“积极点儿,别这样。”我开始认识到自己对妻子和儿子的行为不太合适。处理和他们的关系过于的简单与粗暴。
“你在公司如何处理类似情况?”老人问我。
“员工们告诉我:‘觉得不安’或‘没有自信’时,我习惯于打断他们,并一再强调,‘不要用消极的字眼’,‘要尝试,你就能做到’。”
老人用异样的语调调侃道:“像我刚才开玩笑那样?”
我有些发窘,说:“您刚才的样子和在公司的我挺像。不过我可没您那么夸张!”
“我在刻意表达一种戏剧化效果。但是可以肯定,刚才你没时间考虑自己的想法。”老人笑了。
“是的。刚才和您对话时,我的精神全部集中在怎么对您解释,怎么从您的逼问中解脱出来。根本没空感受自己的心情是紧张还是焦虑……看来,可能员工和我沟通时,也一样没空考虑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很难接受他们消极的表现。”
“那是因为你没有正视自己的内心世界。当一个人不能正视自己内心时,他也无法接受他人的消极感受。比如,压抑内心悲伤的人,也试图压抑自己去感受别人的悲伤。情感没有好坏之分,不要因为感到悲伤、不安就遏制它们,应该尽量感受和体会它们。”
看来我理解错了,我一直错误地认为,只有积极的,正面的情绪才是好的,消极的,负面的情绪都是不好,所以拒绝感受。
“您的意思是,即使在生活中感受不到幸福,被消极情绪影响,也代表幸福吗?”
老人笑了,“要明白,没有人能始终处于幸福之中。只有坚信自己幸福,才会避免负面情绪。单纯追求所谓的幸福感,用吸食毒品等违法手段追求感官上的刺激。通过这些方式获得快感,尾随而至的必定是空虚。
不要把幸福当做目的追求,应该把它作为结果接受。重要的不是追求‘幸福的感觉’,而是‘幸福的生活方式’。如果你不幸遭遇无法预测的意外事故,当然会产生消极情绪,这时很难拥有幸福的感觉,但是,你可以选择‘幸福的生活方式’。
不管碰到什么,你都可以实践爱,寻找值得感谢的事物。‘幸福的生活方式’就是发现爱的对象,在爱中成长。这个过程中存在着真正的幸福。”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认为感受消极情感没有错,那么重视内心的负面思考也对吗?”
“不,感受和思考不同。悲观者比较容易产生负面思考,更易陷入悲伤或不安,负面情绪对人的影响很大。如果希望人生积极向上,拥有更多阳光,需要充分体验情感,改变思考方式。”
“体验情感,改变思考方式?”
“比如,用乐观思考代替悲观的想法,就会减少悲伤、不安等负面情绪。减少是改变思考方式的结果。当然,人类不可能没有悲伤或不安。重要的是面对悲伤或不安时,不要压抑情感,而是感受和体会它们。”
“我明白了,改变思考方式,对于情感,感受即可。”
“是的。”老人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无论感觉如何,都要感受吗?”
“不。决对不能沉浸在派生的情感中。派生情感是那些隐藏在真正情感背后,富有攻击性的感觉。比如你对提出辞职的员工心怀的愤怒等。”
“是,对黑木那家伙儿,我特别生气。”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愤怒?”
“从黑木态度傲慢地提出辞职开始。他太过分了,我曾经把他当做左膀右臂,而且正好碰上公司处于这么关键的时期,连招呼都不打……他这叫背叛!”我忿忿地说。
“因为这个你就怒气冲冲。那么,发火前的感觉怎么样?发火前才是你的原始感觉,也是你真正的感觉。”
“发火前?不,我一听就火冒三丈。”
老人示意我平静下来,说:“假如你还没来得及愤怒,当员工对你提出辞职时,你的感觉是什么?”
“可能感到不安,觉得不走运,毕竟靠得住的人背叛了我……现在,告诉您这些事情的同时,我觉得心情烦乱,似乎又重温了当时的情境。”
“这才是你的原始感觉。你一直企图逃避它们。知道原因吗?因为你害怕感受这些不愉快。当你拒绝感受它们时,愤怒等派生情绪将不自觉地替换它们。也就是说,你在潜意识里为自己设想了一个导致内心不安的对手,所以会染上攻击性情绪,攻击性情绪正是躲避负面情绪的借口。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压抑的负面情绪不但没有释放,还会继续在内心蓄积。大多数人都一样,在成长过程中不自觉地倾向于这种做法。
归根结底,这种做法缘于恐惧,对负面情绪的恐惧。”
我似懂非懂地问,“原始感觉怎么样呢?被愤怒蒙蔽了吗?”
“是的。除此之外,愤怒等攻击性情绪产生的心理波动,会招来攻击性的对手和不必要的争斗。另外,怨恨、憎恶、嫉妒等都属于派生情感,所有这些攻击性情绪都不是人类的原始感觉。在派生情感出现前,必定存在原始的,即真正的感觉。与此相对,人类的本质是爱,只有当我们感受原始感觉时,情感才会真正释放。所以,你对辞职的员工产生的愤怒并不是真正的感觉!”
感受不安和沮丧?不,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顽固地抗拒着,我不想体会它们。但是,如果被表面的愤怒继续蒙蔽下去,这些负面情绪也不会因此消失。
我困惑极了,问:“请问怎么感觉才好呢?”
“重温一遍你发火前的情形。”
“黑木提出辞职时……”我很不情愿地回想起那天的一幕,不安、不走运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瞬间感到愤怒袭来,然后,一肚子怒火。
老人耐心地引导着我,说道:“在记忆里找找小时候的你,当年那个感情丰富,动不动就伤心的小不点。”
老人想让我干什么呢?我有点儿不解。随即闭上双眼,在脑海里寻找孩提时的自己,当年那个情感纤细、容易受伤的孩子从记忆中渐渐走出来。
“那时的你多大?”
“大概是五六岁。”我答道。
老人的声音平静而缓慢:“其实,他一直在你心里,到今天为止,始终向你倾吐着他的恐惧,他的苦恼,孤独,他感受的一切。而你无暇关注他,他恐惧时,你强行压制他,告诉他不怕。你好好看看他的脸,他看上去怎么样?”
“像是很孤单,从眼神中,我能感到他的不安。”
“如果对那孩子说点什么,你想告诉他什么?”老人催问。
在冥想的世界里,我凝视着小小的自己,轻声地抚慰他:“……抱歉,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没有注意你……”
“现在他怎么样了?”
“看起来好多了。”
“你还想告诉他什么吗?”老人又问。
“我想告诉他,我是他的朋友,不管遇到什么,想说什么尽管放心告诉我。”
“好,在想象中继续告诉他。然后问问他,觉得怎么样?”
在老人的引导下,我仔细辨别着来自那个‘他’的回答,隐约间,似乎看到‘他’嘴角细微的动作。是的,他开口了,他说自己很孤单。
“好好安慰他,然后,再问问他感觉怎么样?”
在奇异的世界中,终于,我读懂了来自童年时期的心声。那是充斥着孤单、不安、悲伤、恐惧的世界。和现在我体会到的几乎没有区别。
“你还想对他做点什么吗?”
我有些局促,竟然产生了一种渴望拥抱童年时自己的想法。老人说那没什么,完全可以试试,看看‘他’的反应。于是我不再顾忌……“怎么样呢?”老人似乎在等待我告诉他答案。
我如实地告诉老人:“‘他’的表情开朗,冲我微笑,不再迷惘,不再不安。”
“现在,你可以结束和他的对话了。试着慢慢睁开眼睛。”
我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老人那张和善的笑脸,“现在觉得怎么样?”
“心里很踏实。我重新感受到童年时的孤独无助、悲伤、甚至难过。
原来从幼年起这些感受一直隐藏在我心里,因为黑木他们的辞职再现。”
现在,我明白老人让我这么做的用意了。其实愤怒背后隐藏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个人幼年内心世界的种种映射。在重温那种心境的过程中,我得以释放,心境重归平静。
“使你愤怒的原因,不是黑木,而是来自你内心的恐惧,对孤独、不安的恐惧。”
“现在虽然我平静下来了,但还能感受到愤怒,怎么办呢?”
“当我们感到愤怒时,寻找引发愤怒的根源,让自己清楚地认识现在恐惧的事实。此外,安抚自己使内心平和,这样,就不会再被恐惧支配。”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是轻轻合上双眼,手置胸前,低声对自己说,“不要担心,没关系,宇宙时刻眷顾着我们。”
老人赞许地说:“没关系,可以出声,也可以默默地想。当你注意到自己的真实感觉时,好好感受它们。”
“这么做,真能控制愤怒吗?”
“关键在于实践,实践就有效。而且利用这种方法的过程,也是一种自我训练!”
回顾我的人生,到现在为止,后悔“当初不该发怒”的事太多了。如果用这种办法能有效控制不良情绪,收获该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