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霍律师对于收款的延误是打算不认账了？”莫德不干了，不依不饶的。
“莫德先生尽管放心，这件事我会负责。”霍子非说的负责，无非就是降低律师费。像这种涉及财产的民事诉讼，除了基础的收费，单是按照争议标的额的百分之一抽取就是两百万元的一笔巨额收入。
吴迪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说话。而姚菁菁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还不太清楚其中奥妙。
等送走了莫德，吴迪忍不住道：“那个莫德明明就是打着减费用的目的来的，为什么要如他的愿？”
“减费用？”姚菁菁闻言一愣，看向霍子非，咬了咬嘴唇，“我记得单据你只是看了一眼，最后是由我整理归档的，现在找不到了，也是我的失误。最多，我引咎辞职就是了，这样律所也不会有损失。”
霍子非看了她一眼，目光平和，缓缓道：“我相信你，这不是你的错，所以，是我的责任。”
“你、你不用什么都替我担着，我不是你的责任！”姚菁菁半天才吭哧出一句，瞪他一眼，起身飞快地推门出去。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吴迪斟酌着道：“老师，我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霍子非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
隔了个周末，姚菁菁向华永斌提出了辞职，理由是因为她的失误，给律所造成了损失。
“上周五的事情我也听霍律师说了，你做这行还是很有潜力和前途的，是个可造之才。”华永斌不动声色地把辞职信收到抽屉里，抬起头笑了笑，“小妖啊，你看，再过不到三个月你就在华强安做满一年了，到时候，我会给你一封推荐信。”
姚菁菁没想到华永斌如此为她着想，颇为感动，一时也有些犹豫了：“可是……”
“不要可是了，就这么定了。”华永斌一锤定音，又话锋一转，“当然了，你自己也说了，因为你的失误，给律所造成了损失。所以这个扣罚嘛，还是要按规定做的，正好，扣三个月工资。”
白干三个月后拿一封推荐信走人？果然不愧是大老板！姚菁菁的嘴角抽了抽，刚刚涌起来的感动顿时化为了泡影，心想若是她不主动辞职，是否也是这个结果？
“当然啦，”华永斌又是一转话锋，“四险一金照常代你扣缴，如果出差，补助还是照发，等到七月，降温补贴也是有你的……”
姚菁菁的小心脏随着他的话上上下下好几次，最后华永斌终于说完了，姚菁菁也终于明白他的潜台词了：华强安福利待遇这么好，发展前途光明，她不如留下来。
“您放心，最后这三个月我会认真努力做好的。”姚菁菁鞠了一躬，就要往外退去。
“哎，还有一件事！”华永斌叫住她，“下个星期的律师峰会，你也要出席，好好准备一下。”
“我？”姚菁菁一愣，她可还不是律师呢。
“你作为华强安的专职英语翻译出席。另外，从今天起，你负责国内外专利信息分析这一块，我也会安排你跟进其他律师专利代理、知识产权纠纷的案子。”华永斌把一沓资料递给她，意味深长地道，“华强安在人才培养方面的宗旨是始终走在时代的前面，我们一直有计划培养一批具有理工和法律双重背景的知识产权专业律师和专利代理人。”
华永斌的意思很明显了，机会难得，聪明人就该好好把握！
但当初华永斌招她进来时，是杜晓蔷走的关系，他并不知道她真正的学历背景，除了，霍子非。
姚菁菁捧着资料，心头沉甸甸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第一次为自己的感情与事业的冲突而纠结。
如果，她可以做到对霍子非淡然处之，她就可以留下来。但显然，她做不到。况且还有夏鸥的事情搅在里面呢。
时至五月中旬，夏鸥已经昏迷了整整半个月，自然苏醒的概率越来越小。姚菁菁每天下班后，都会去医院看一看，却也帮不了什么忙。
同时，律师界迎来了年度盛事：中国涉外律师品牌与营销峰会在滨海召开，来自全球15个国家和地区的几百名成功律师与法律服务机构代表齐聚一堂。除了律师之外，还有法学专家学者、外企高层，甚至还邀请了使领馆代表和法律专员。当然，这样的盛事，肯定少不了各大媒体的参与。
峰会在滨海经融贸易新区最豪华的世纪酒店召开，会议连续开了三天，涉及内容很丰富，法律科技、律师营销、涉外商事、仲裁、外企法律、涉外婚姻、移民、金融、知识产权等，讨论热烈，盛况空前。
霍子非在第一天就有个发言，他站到台上，侃侃而谈，从中外律所合作途径与跨国律所联盟讲到中国企业海外并购与投资风险防范，从案例分析讲到前景展望，内容新颖，资料翔实，讲述生动，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论点鲜明，旁征博引，面对质疑和反对的观点，他从容不迫地一一答复，神情淡然，目光专注，声音一如既往地富有磁性，令他的语言更加具有说服力。
讲到关键处，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转过来，似是看向所有的人，又似是只看着她一人。
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那一刻，姚菁菁只觉得怦然心动。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山仰止啊！她再一次被他的风度所折服，回过神来，心头暗恨不已。
她明明想要逃离，却一次次地沉沦，越陷越深……
最后一天为了让与会嘉宾轻松沟通与交流，庆典晚宴是以鸡尾酒会的形式举行的。当晚四百多平方米的宴会大厅水晶灯闪耀，衣香鬓影，客人们都端着高脚杯，优雅地点头微笑着。
霍子非这两天大出风头，成了众人的焦点，尤其听说他还是单身的“钻石王老五”，更是被一众美女围得几乎水泄不通。
姚菁菁也换上了简洁的黑色小礼服，脚踩七寸高跟鞋，左手一杯带着冰霜的马天尼鸡尾酒，右手一块蛋糕，在人群中，悠然自得。
反正她虾兵蟹将一个，这里也没人认识她，她乐得自己吃吃喝喝，才懒得扮什么淑女。右手沾上了奶油，她把手指放到嘴里舔了舔，又伸向桌上的糕点。
谁知她看中的那块提拉米苏却被人半路“截胡”，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臂，手腕处的黑曜石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提拉米苏就已经被放到一块餐巾上，托在手中，送到了她面前。
姚菁菁没好气地接过来，霍子非却又拿走了她手里的马天尼：“穿这么高跟的鞋，还敢喝酒！”
“你是谁呀，要你管……”姚菁菁小声嘟囔了一句，躲开他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旧识。她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呀，这不是琳迪姚吗？”清脆的女声叫着她几乎已经忘却的英文名字，穿着金色鱼尾小礼服裙的婀娜身影已经逼到了面前。
姚菁菁翻了翻眼皮，无所谓地笑笑：“苏西，好久不见。”
苏西瞥了她一眼，高傲地微微扬起下巴，揶揄道：“我早就在名单上看到你了，嗯，翻译，还真不错，没想到小偷在中国也有市场……”
“你说谁是小偷？！”姚菁菁瞪向苏西。
苏西咯咯一笑，声音如黄鹂般婉转动听，言语却是句句带刺：“怎么，在中国人的眼里，剽窃不算偷吗？”
“我一直以为，作为同学和同胞，你会选择相信我，而不是相信谣言！”姚菁菁嘴唇微微颤抖，努力保持让自己不失态。心头早已愈合的伤疤再次撕裂开来。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已经是美国公民了。我当然要相信我的老师，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至于被学校开除的你，怎么能算是我的同学呢？”苏西笑着端起旁边侍者托盘上的酒杯，“以前你给我丈夫造成的麻烦，我就不计较了。来，为我们的重逢喝一杯吧。”
姚菁菁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紧抿着唇，端起酒杯，正准备豁出去泼苏西一身酒，手腕才一动，就被人握住。
阴魂不散的家伙！她还没来得及挣扎，手腕一酸，酒杯已经被他轻巧地拿了去。
“霍律师？”苏西眼睛一亮。
“瑞特公司的科技代表苏西女士？”霍子非微微扬眉，“我不知道原来你和我的员工还是旧识。”
苏西撇撇嘴：“我宁愿不认识她。我看您多半不知道吧，别被她骗了，她当初可是……”
霍子非不待她说完，拿着酒杯的手轻轻一扬，整杯鲜红的“血腥玛丽”就尽数泼到了苏西的脸上！
苏西愣了一愣，才爆发出足以刺破天花板的尖厉叫声。而姚菁菁则目瞪口呆地看向霍子非。
“记住，以后这种粗鲁的事，让男人来做。”霍子非一脸的淡然，把空酒杯放到一旁侍者的托盘上，掏出手绢，姿态优雅地擦了擦手。
苏西的尖叫声引得众人都向这边看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语无伦次：“你，你……她，她……”
“我是她的老板，也是她的老师。她，是我最看重的人。”霍子非郑重地道。
最看重的人！满场惊讶的人群中，只有姚菁菁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另外，回去和你的老板说，华强安与瑞特的合作意向就此作罢。我不认为有你这样满嘴谎言的人做代表的公司会有什么诚信可言。”霍子非补充了一句，拽起姚菁菁的手就往外走。
“我……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身后传来苏西气急败坏的叫嚷。
姚菁菁被霍子非拖出宴会厅，直到出了酒店，她才不可置信而又兴奋地叫了一声：“你竟然泼了她一脸的酒？！”
“怎么，这不是你想做的吗？”霍子非微微挑眉。
“我……”姚菁菁突然就泄了气，垂下头，低声道：“你这又何必呢？”
“丫头，看着我。”霍子非抬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无论什么事，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我都会为你去做！”
姚菁菁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一眨也不敢眨。她知道只要一眨眼，泪水就会汹涌而出。
这句承诺太重，她要不起！她宁愿他只是像普通恋人一样，在她耳边说声“我爱你”。可那三个字，她以前未曾听他说过，以后也不可能了！
眼睛太酸了，姚菁菁终是别过头去，急匆匆道：“时间不早了，我去医院看小鸥。”
她没有对他说声“谢谢”，这在他们之间没意义。
心慌意乱，高跟鞋也来作乱，竟然卡进了砖缝，咔的一声脆响，断了！姚菁菁失去了平衡，意料之中地落入了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被他用西装外套一裹，打横抱了起来。
“我是夏鸥的未婚妻，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吗？！”姚菁菁在他怀中挣扎，抡起拳头，雨点般落在他的胸口。
霍子非紧抿着唇，用力把她乱舞的胳膊抓住。
姚菁菁无计可施，张开嘴，狠狠咬上了他的肩头。
这一口她用尽了全力，霍子非闷哼一声，却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把她塞进的士里。
明亮的车顶灯下，霍子非肩头的白衬衣已经渗出了血迹。
姚菁菁呆呆地看着他的肩头，缓缓伸出手按住，牙酸眼睛也酸，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霍子非叹了口气，轻轻搂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