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还是姚菁菁先打破的僵局:“既然是演戏,找谁不行?为什么要找我?”
夏鸥叹了口气:“我那些女同学和女同事,我妈基本都认识,很容易穿帮。再说,我妈知道我一向是外貌控,一见钟情又闪婚的对象肯定是很漂亮的女孩。”
姚菁菁乐了:“你这是在夸我吗?行,就冲你这句话,我成全你的孝心。”
夏鸥也笑了:“小妖,我就知道你心地是最好的。那咱们这就说定了!”
“等等!”姚菁菁眼珠一转,“我还是第一次穿婚纱呢,虽然是演戏,但也不能含糊,得给我找件漂亮的来!”
夏鸥看着她,目光中有淡淡的暖意:“放心吧,我保证找一件全滨海最漂亮的!而且办成这件事,你借我的钱免息、免年限还。”
“够哥们!”姚菁菁笑着捶了他一拳,“不过我会尽快还上的,你还得攒钱娶媳妇呢!”
夏鸥也咧了咧嘴,却没有笑出来,低头喝了口咖啡,已经凉了,十分的苦涩。
霍子非是五一前的那个周末早上才收到夏鸥要和姚菁菁登记结婚的消息。
夏鸥前一晚夜班,正在宿舍准备补觉,被霍子非从被窝里揪出来,揉了揉眼睛,笑嘻嘻道:“来恭喜我的?不用这么一大早吧?”
霍子非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眼风凌厉得似乎要把他活吞了。
夏鸥连忙闪到一旁站直了,挑了挑唇角:“嗬,霍老大,你可忍着点,别动手啊!我就要当新郎了,破相了可不好看。”
霍子非紧抿着唇,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不过最初的急火攻心也缓过去了,冷静又回到了身上。他盯着夏鸥,沉声道:“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能为了逞一时之气而冲动下决定,你们还太年轻,最好再多考虑一下。”
“我跟她好歹也认识快一年了,也不算闪婚了。我们年龄相当,志趣相投,正所谓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和谐得很!”夏鸥哈哈一笑,不怕死地又把头凑过去道,“你这话是想跟小妖说吧?你怎么不去找她啊?”
霍子非咬着牙,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夏鸥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妖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孤零零地出嫁总是不好,不如你来做女方家长吧,顺便也支援件婚纱?”
霍子非沉默良久,一言不发,转身缓缓走了出去。
夏鸥看着他那愈加清瘦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五一节的早上,当杜晓蔷看着姚菁菁穿着婚纱从卧室出来时,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袭雪白华美的希腊式高腰长裙,充分展现了姚菁菁丰满婀娜的身材,她那乌黑浓密刚刚过腮的头发也收拢到脑后,还簪了一朵闪亮珠花,简直就是美艳逼人,更衬得狭小的出租房逼仄简陋。
“是不是太夸张了?”姚菁菁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有些不好意思,“夏鸥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婚纱。”
杜晓蔷上下打量着她,叹道:“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来!你们两个真是奇葩,不如假戏真做,凑成一对算了。”
“去你的!”姚菁菁白了杜晓蔷一眼,又低下头来,理了理婚纱,涩声道,“可能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穿婚纱了……”
“当然不可能!”杜晓蔷瞪她一眼,“你不要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姚菁菁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今天天气晴好,两人到了民政局门口,发现穿婚纱来的竟然不只姚菁菁一个人,只是她的婚纱格外华美抢眼。
杜晓蔷向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你家夏警官怎么还没来?”
“他才不是我家的,你要喜欢就收了去!”姚菁菁捶了她一拳。
每个女孩子心里都有个梦,希望自己是世上最美的新娘,牵手自己心爱的人,从此,一生一世……
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脸上,姚菁菁觉得有点头晕。与夏鸥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他还是不见人影。她抬了抬头,然后提着裙子就要走下楼梯。
“哎,你去哪儿?”杜晓蔷拉住她。
“早饭还没吃呢,都快饿晕了!”姚菁菁挣脱了她的手,抬脚向下走去。
“就知道吃!会弄花妆的!”杜晓蔷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过去。
“打扰一下,这位新娘子!”突然一支话筒伸到姚菁菁面前,挡住了去路,“我们是《城市特搜》栏目组的,今天是咱们滨海市玉林区的民政局首次在节假日开放结婚登记,请问您有什么感想?”
“没感想!”姚菁菁侧身想要绕过他。
记者不屈不挠地又拦住她:“您的婚纱真漂亮!但看您脸色不太好,是因为新郎迟到了吗?现在滨海大道正大塞车,俗话说好事多磨嘛!请问您……”
“您再不让开,小心我告您危害公共安全罪!”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拨开了话筒。
记者扭头看到一身笔挺西装的英俊男人,不由一笑:“这位是新郎吧,今天是个好日子……”
男人皱了下眉,正待开口,楼梯下面突然有人大声喊:“请问,哪一位是姚菁菁?”
“我就是!”姚菁菁看也不看旁边的男人一眼,拎着裙子步下楼梯。那记者见又有情况发生,也赶紧带着摄像师跟了过去。
楼梯下站着两个人,年长的那个穿着警服,年轻的穿着便装,额角有道新鲜的伤口,和汗水尘土混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刚和人打过一架。
“我是夏鸥的同事,这是我们教导员。”年轻人不安地看了看身旁的年长警察,才继续道,“昨晚有紧急任务,我们都不知道他今天要结婚……”
姚菁菁心里咯噔一声,顾不上解释,急急问道:“他受伤了?”
年轻人垂下了头,语气低沉:“我是今早回宿舍收拾东西时,发现了他在日历上写的备忘录,才知道他要来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
姚菁菁扭头看向年长的警察,想问他夏鸥是不是伤得很重,但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膛,一层白雾缓缓在眼前散开,掩住了面前的人和景物……
在她软下去的瞬间,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的腰身,鼻间熟悉的淡淡雪茄味让她莫名心安,于是撤了最后一点力气,闭上了眼睛,放心地晕了过去。
医院急诊观察室里,杜晓蔷坐在姚菁菁的病床边,斜眼看了看站在床尾的男人,揶揄道:“霍大律师,你今天这身很是英俊潇洒嘛,只不知你是来当伴郎呢,还是来当证婚人的?或者,是当女方家长的?”
霍子非微抿着唇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姚菁菁。
“她没事,只是早上没吃饭,阳光又猛,站久了有些低血糖,加上受了刺激。”杜晓蔷撇了撇嘴,“我很奇怪你是抱着什么心态来观礼的?是夏鸥还是小妖邀请你来的?”
霍子非仍旧不答,眼睛连瞥都不瞥她一眼,就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他今天穿的是礼服款的修身黑色西装,精致典雅的酒红色领结,泛着莹润光泽的丝缎面料领口,西服左胸的口袋上还塞着酒红色手绢折成的漂亮花朵。
从杜晓蔷的角度看过去,他身姿修长笔挺,侧面轮廓深邃,留着复古的长长鬓角,即便是在病房中,也依然姿态优雅,并非刻意,而是因为那是融入他骨血中的气质。
一个几乎可以打十分的英俊男人,连阅人无数的杜晓蔷也不由暗自赞叹。此刻这男人正用深沉忧郁而眷恋的目光,看向床上那个他爱而不得的女人。
该帮谁呢?或者,怎样才是正确的选择呢?杜晓蔷的心里像有个猫爪子在挠。
正纠结着,护士推门进来换药水。杜晓蔷灵机一动,装作关心地问道:“这都是什么药啊?我朋友可是孕妇,不能随便用药的!”
不出意料,她看见霍子非搭在床尾栏杆上的手指紧了紧,终于扭头看向她。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奉子成婚现在很流行啊。”杜晓蔷白了他一眼。
“放心吧,只是些葡萄糖,孕妇用也没问题的。”护士换好药,出门去了。
“我去交费拿药。”杜晓蔷也想跟着出去。
“还是我去吧。”霍子非沉着脸抢在她前面出去了。
“咦,竟然什么都不问?”杜晓蔷看着关上的房门自语。
“你觉得他该问什么?”床上的人低低说了一句。
“啊,你早醒啦?还在那里装睡!”杜晓蔷转回头,隔着被子拍了拍姚菁菁的腿。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不敢醒来。”姚菁菁睁开微红的眼睛,着恼地瞪了杜晓蔷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坏我清白!我明明只是饿得低血糖,加上胸衣勒得太紧了而已。”
“我就是刺激刺激他,替你出口气!”杜晓蔷嘿嘿一笑。
“够刺激了,连我都被刺激得醒过来了。”姚菁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想起往昔种种,不由心下凄然。
霍子非推门进来,看见两人一言不发地相对而坐,尤其姚菁菁,微垂着眼帘,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禁胸口一滞,仿佛心尖尖上被人重重掐了一把,又酸又痛。
“你……好点了吗?”霍子非走上前去,声音竟然有些发涩。
姚菁菁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我没事了。夏鸥在哪个医院?”
霍子非扫了一眼她那隐在希腊式高腰裙下略显丰腴的腰肢,挪开目光,低声道:“我送你去吧。”
夏鸥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了,人却还没醒来。重症监护室外,夏鸥的两名同事陪着一位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坐在长椅上。
“阿姨!”霍子非上前招呼,又问道,“小鸥还没醒吗?”
“子非来了啊。”夏母站起来,沉重地摇了摇头,然后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身穿婚纱的姚菁菁。
“别担心,医生既然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也许晚上就醒了。”霍子非安慰了一句。
“他一定会醒的!”姚菁菁出言安慰,心里也在默默祈祷。
夏母见她一脸的关切和紧张,便问道:“你也是来看小鸥的?”
姚菁菁为难了,夏鸥当初说的是今天拍完照再告诉夏母他“闪婚”了,看样子还没跟夏母透过一点口风呢,又当着霍子非的面,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倒是旁边夏鸥的同事迟疑地开了口:“阿姨,这位是夏鸥的未婚妻,夏鸥今天本来要去登记结婚的,您不知道吗?”
“未婚妻?”夏母吃了一惊,腾地站了起来,“小鸥要结婚了?他一直都没有女朋友,怎么突然就说要结婚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家里?”
姚菁菁尴尬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承认了吧,明明就是演戏,或者说是个误会;否认似乎也不好,夏母此刻正眼巴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呢。
“我……其实,我就是……”姚菁菁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说。
“你就是个狐狸精!”一个熟悉的清脆女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姚菁菁本能地转过头,还未看清来人,一阵掌风已经扫了过来。
“夏青!”霍子非怒喝一声,眼疾手快抓住了夏青的手腕。
夏青挣了两下没有挣脱,满是怨怼地看向霍子非,凄然道:“子非,你竟然这样对我,就为了这个小妖精……”
“看来,你的眼睛已经好了!”霍子非盯着夏青,眸如寒潭,缓缓松开了手。
夏青原本清丽的脸庞瞬间失了血色,向后退了一步,被旁边的夏母拽住。
“小青,你的眼睛……”夏母疑惑地看过去。
“妈,之前医生不是说,我的眼睛也许有一天突然就能看见了!现在我好了,你不高兴吗?”夏青飞快地说了一句,又转头指着姚菁菁,愤愤道,“妈,你不知道,就是她,先是勾引了我的未婚夫,现在又勾引了小鸥!如今小鸥还躺在那里昏迷不醒,你看看他们两个……”
姚菁菁穿着婚纱,披着霍子非的西装,而霍子非站在她旁边,一副关心又保护的样子。
夏母惊疑地看看姚菁菁,又看看夏青。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情,她完全懵了,而夏鸥的同事们不明就里,一脸的尴尬,只得往远处挪了挪。
姚菁菁见到如此情景,联想到之前的一些疑点,却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莫非夏鸥骗自己演一场结婚的戏,不单是为了给夏母看,也是给霍子非和夏青看的?这场戏另一个目的就是促成霍子非放下包袱,下定决心跟夏青在一起。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夏鸥因为意外受伤,陷入了昏迷。
可是,他又置她于何处?她原以为,他们大约也是能算作朋友的!
姚菁菁心慌意乱之下,完全没有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
而夏母想了一下,上前抓住姚菁菁的手,“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姚菁菁看着夏母晦暗的脸色,想到夏鸥的话,一咬牙:“小鸥说,您对未来儿媳期望很高,他怕您对我挑剔,所以我们干脆先结了婚,您就没法反对了,也是想给您个惊喜!至于霍律师,我只是曾经做过他的助理而已。”
姚菁菁说完,夏母舒了口气,而霍子非则默默地偏过头去。
“不,她在说谎!”夏青上来想把夏母拉开,夏母却死死拽着姚菁菁的手。
“她没有理由说谎的!”夏母摇着头,眼泪涌了出来,“小青,你还不知道,医生说,小鸥脑部有积血,位置很不好,如果不能自行吸收消退的话,手术,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成功率;不手术,可能永远都醒不来!”
夏青睁大了眼睛,怔然松开了手,身子晃了晃,仿佛风中的秋叶就要摇摇坠落。
霍子非连忙伸手扶住了她,沉声安慰道:“别担心,小鸥会好的。”
夏母拉着姚菁菁的手,泪眼婆娑地哽咽道:“孩子,你别担心,我们会为他找最好的医生给他做手术,小鸥他会好起来的,有你在,他一定会醒的!”
姚菁菁也没想到夏鸥的情况会如此严重,此情此景,她还能说什么?余光瞥了一眼扶着夏青的霍子非,心底暗暗叹息一声,深吸了口气,对夏母道:“放心吧,妈,我会一直陪着小鸥的,直到他醒来!”
这一声“妈”叫出口,姚菁菁也不觉心头一酸,眼眶迅速就红了。
夏母见她情真意切的模样,老泪纵横,拍着她的手连连道:“好,好孩子!小鸥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你一定会给他带来好运气的!”
霍子非扭过头,怔怔地看向姚菁菁,胸口好似有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还在不停地揉捏,让他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