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仙道：“第一，不得收他为徒。”
周彦文头脑中“嗡”的一声，心道：“我费了这么多功夫劝导你，不就是想收你孙子为徒弟吗？你第一个就提这个条件，那我忙了这一通是在为什么？”
胡蝶仙继续道：“不但先生不得收我孙儿为徒，贵派的任何人都不行，甚至也不允许其他门派或者江湖上其他任何人收他当徒弟。这一条，先生能答应吗？”
周彦文道：“请再议，请问夫人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胡蝶仙道：“不得教他武功，一切武艺都不能学，也不得碰刀枪棍棒等等一切兵器。”
周彦文问道：“武功高强，既能防身，又能打抱不平，难道不好？”
胡蝶仙道：“关公称为武圣，不也灭族了？拳脚棍棒，都是败家的祸根。”
周彦文心中不忿，却不好发作，问道：“连基本的防身术，一些强身健体的武艺都不能学吗？”
胡蝶仙道：“如果纯粹为强身健体的招数，可以酌情考虑，其他都免了。”
周彦文再问道：“那就教他兵法阵形、六韬三略？将来也能统御三军，为国为民。”
胡蝶仙道：“不必，孙膑庞涓是前车之鉴。一切兵法、阵法、战术、权谋，都不许让他学，根本别让他见到。”
周彦文又问：“那就教他合纵连横、诡辩之术？将来能游走列国，巧舌如簧，拨弄天下于唇齿之间。”
胡蝶仙道：“杨修，孔融都是舌辩之才，都是灭门的横祸。祸从口出，木讷一点才好，不招惹是非。”
周彦文又问：“难道教他读圣贤书，考取功名？学得锦绣文章，也可货与帝王家。”（作者注：“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出于元朝杂剧，但这句话又焉知不是早就在民间流传？而且小说而已，又不是记录真实的历史，不必太较真，不要说我穿越。）
胡蝶仙道：“蔡邕学富五车又怎样？潘岳名满天下又怎样？别让他读书，根本别教他识字，书读得越多，越增烦恼，学问越高深，越招人嫉恨。”
周彦文哂道：“这些都不行，那只有教他敛财聚宝，腾挪之术了，也能换来锦衣玉食，肥马轻裘。”
胡蝶仙道：“邓通富可敌国，得善终了吗？石崇豪奢盖世，得善终了吗？你始终没有明白，世上什么才是最难得的——世上千难完难，最难是‘苟活’二字。”
周彦文低头不语。胡蝶仙又道：“我们涂家的人，不求当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也不要封妻荫子，显威扬名，只要让他当个普普通通的农家汉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多少千户侯万户侯要求个‘平安’都不可得呢，人生在世，能安稳过一辈子，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胡蝶仙笑了笑又道：“唯一要让他做的，就是将来多讨几房老婆，多生一些儿子，儿孙满堂，人丁兴旺，才是最大的成就了。”
周彦文道：“第三点呢？”
胡蝶仙道：“第三点就很简单了，要好好照看他，别让任何人欺负他，有谁敢欺负我孙儿，来告诉我，我‘九命胡蝶仙’九条命都跟他拼了。”周彦文心道：“原来她自称‘九命胡蝶仙’，想必十分难缠。”听她继续道：“我一年之中最少会去看他一次，先生和贵门派应该允许吧？他长大了以后，也让他偶尔回来看我一趟，别把我这个老婆子忘了就好。”
周彦文心里只有苦笑，心道：“你这不就是要我们仙源派替你照看孩子吗？你怕他投入邪魔外道，就让他投到我们这里，让我们把他圈起来，只照看，不教武艺，他也就不会再去找别人学艺了。这样轻轻松松便解决了你的后顾之忧，你这个老妇人可真会算计。”
胡蝶仙见他表情不虞，便道：“我知道先生有些为难，你们就当收了一个打杂的好了，替你们挑挑水打打柴总是可以的罢？我这个孙子古灵精怪，今后惹的麻烦不会少只会多，所以还请先生严厉管教他，教会他做人的道理，虽然不收他为徒，我心里也当先生是我孙儿的师父了，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先生的大恩大德，老婆子一定记得的。”说着弯腰屈膝，盈盈拜倒。
周彦文赶忙扶住她，道：“生受不起，生受不起。”心里却满不是滋味，他漂泊半生，没有什么亲人可以倚靠，今天偶尔见到涂小狼这块浑金璞玉，以为他会是自己的嫡系传人，自己毕生精研的武学将在他身上流传下去，自己未实现的理想，将来都能让他去实现，心中的这份欣慰与期盼，实在是无以复加。这时听到胡蝶仙的三个条件，顿时如一盆凉水迎头泼下，所有的期盼瞬间落空，只觉得心灰意懒，失望之极，头脑里不停的回旋着那几个词，“农家汉子”，“普普通通”，“平平安安过一辈子”。难道“普普通通”就是这个孩子这一生的宿命吗？难道我一生苦苦追求的那些理想，纵马天涯，仗剑江湖，辅佐人君，治国安天下，所有这些雄心壮志，都不如面前这个老妇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简单要求更有意义吗？
但以胡蝶仙固执的性格，要说服她回心转意谈何容易？事到如今，也只有先答应下来，把这孩子带回去留在身边，防止他误入歧途，至于他以后能成长为怎样的一个人，也只能看造化了。
周彦文心一横，终于下定决心，缓缓点头道：“好，我答应涂夫人的这些要求，以后一定好好照看这孩子，不让他走上邪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