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左右，此时最是人们睡得深沉的时候，半亩菜地也不例外。他来来回回已经不知道转了几次身，铺在床上的报纸早被他挤到了地下，呼噜满房间飞舞，口水逆流成河。忽然，房间门上的锁咔嚓动了一下，门被慢慢地推开，一个黑影把头探了进来，黑影仔细地听了下屋里的动静，确定半亩菜地像个死猪后，才迅速地闪了进来。黑影先是找到了半亩菜地的衣服，一通乱翻，想找一个叫钱包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发现；然后是旅行包，又是一通乱翻，除了臭袜子等一堆没有换洗的汗臭味衣服，还是什么也没发现。黑影心里疑惑：“妈的这小子竟然不用钱包，难道身无分文？不可能！”
黑影没有放弃，经验丰富的他最后瞄到了半亩菜地的内裤上。一抹胜利的微笑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原来藏在这儿。他靠上前去，把手伸向内裤的拉链上，用力一拉，里面果然有货，凭手感他就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玩意儿了；他利索地掏出里面厚厚的一沓人民币，扭头就闪出了房间，接着把门轻轻地关上，好像他没有进来过一样，然后像幽灵一样消失在迷茫的黑夜里。
第二天清晨，半亩菜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胡乱洗刷一通，然后就退房来到了大街上。“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他心想，可当他掏钱买早餐的时候，才发现昨天的散钱已经全部用完，嘴里一笑心想又要去找个厕所取钱了。为了安全起见，他特意买了条保险内裤，把钱就藏在了这个保险内裤里。可是当他走向火车站广场旁边的一座公共厕所时，忽然感觉里面的内裤没有了一块硬硬的东西顶在那里了，脸色顿时一片苍白；他急速地冲进厕所的大门，脱下裤子一看，天地开始旋转，小裤衩里面空空如也。
半亩菜地疯一般地跑向昨天住宿的旅舍，找管理方交涉，说他的钱被偷了，要他们赔偿损失，因为他觉得他们的安全工作没有做到位。可是才硬挺了两三句，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强行用武力给赶了出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我们这里你也敢撒野，东西被偷了你去找公安局，我们这里是旅舍，不是保安公司！”宿舍管理员说。
半亩菜地无奈地回到大街上，想到了打110，可整个西安市一天有多少案件等着那些警察叔叔去处理，什么时候才轮得到他这个才被偷了两千块钱的小人物名下？他两眼无光，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到古城墙下面，一抹初晨的阳光洒在了他落寞的脸上。
（42）
父亲在柳青青的悉心照料之下身体状态渐渐好转，现在已经能自由地来回走动了；变态老七的母亲自从上次大闹了一次后再也没有来捣蛋过。柳青青依旧辍着学操持着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她要照顾爸爸，要喂猪做饭，甚至还要下田种地，毕竟田不能荒废了。欠下的这么多钱，虽然收入不多，但还是要靠这些粮食一点一滴地来偿还，日子似乎一下回到了平静的状态之中。
“这是一个多么淳朴可爱的女孩子！”我站在山弯的小路上，躲在杂树丛林里，对着正在一块油菜田里打猪草的柳青青感慨，同时拿起手中的相机不停地按着快门。
捧红柳青青——这是我最近突然发现的一项重大人生奋斗目标。在工作室彻底解散，半亩菜地去折腾他那一夜成名的环游计划之后，我突然悔悟，想起应该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我要让柳青青成为一名真正不亚于杭州公交妹妹一样的网络红人，我希望能通我的策划与炒作，让她的生活从今以后得到实质性的改变；而她，完全具备这个条件。
首先，从外表上来讲，无论是广义上的还是狭义上的，柳青青绝对都符合“漂亮”这一名词的所有含义，而且她的身材在细看之下也与香港的美女明星李嘉欣有一拼；如果细细包装一下，再经化妆师一番妙手回春的改造，想必到时候肯定会惊为天人。而她现在看起来这么平庸，只不过是由于贫穷的缘故平常不太注意打扮，掩盖了她本身的锋芒。
其次，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是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所稀缺的一种东西，它的名字叫“淳朴”。既然是稀缺，那么它就有市场，既然有市场,那么就肯定能赚钱。这种气质就像杭州的公交妹妹一样，能让大家耳目一新，就像轻风拂面似的给大家带来一种久违的感动与温暖，与网络上那些成天靠卖骚与脱衣的女子比起来，在精神上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级别的。这也就是她与张依依的最大区别所在。
在我心里其实一直坚信真正能长久的艺术作品都有它最基本的普世价值观，就像美国好莱坞的大片一样，它里面有种适合全人类的最简单的价值理念，那就是正义善良永远战胜歪门邪道，没有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很简单。而我们的网络红人也一样，应该也去倡导这种基本的普世理念；我们的网络红人不应该是昙花一现卖淫嫖娼哗众取宠的，它应该有更长久的生命力，而这种长久的生命力来自于哪里，就来自于我们内心真正的感动，就来自于想成为网络红人的人正确的生活价值观体现。而不是讹人眼球的浮躁与虚华。这点正是楚怀春所不看好的，而此时的我，却愿意再一次地进行实验，而实验的对象，我就选择了柳青青。
我相信经过我的打造，她一定能成为华人社会圈里一位炙手可热的网络红人、娱乐明星，我的计划是这样：
1在形象上，我决定以“农家女孩”为概念，以网络图片连载的形式投入市场。这个与张依依体验农村生活性质完全不同，张依依是在作秀；而柳青青，是真真正正的农民的女儿，而且此时正过着的也是真真正正的农民生活。这很有卖点，一个漂亮的，淳朴的，宁愿休学在家里照顾病重父亲的女孩子在农村里真实劳动的情景，如果这一系列的图片在网络上公布出来，肯定能引起巨大反响。
2在行动上，我决定还是以跟踪的形式进行偷拍。反正不能让柳青青知道我在炒作她。目的，因为偷拍更有噱头，能吸引更多人的关注。既然是炒作，那当然是能吸引多少人围观就吸引多少人；越多越好，越吵越好，最好能打起架来。上次欲望玫瑰事件虽然最终以半途而废失败草草收场，但其在短时间的影响力，还是空前强大的，到如今都有很多的人还在谈论这件事情，更在猜测其幕后推手是何许人也，点子也太绝了。
一切计划落实之后，操作等都不是问题。钱，我已经厚着脸皮找老头子解决了，反正都当啃老族不是一天两天，再啃一次也没什么所谓，只要按着自己的原定计划走，我想成功是迟早的事情。反倒最让我头疼的是睡觉问题。要知道柳青青住在大山村里面，离周围的城镇比较远，我不知道在白天跟踪她一天之后晚上要睡在哪里。山林子里我可是不敢过夜，到处都是蛇鼠毒虫的。所以我只有缩减时间，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凑足我最想要表达的几组图片，然后回到家里安安静静地进行网络操作。而且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我只有在每天跟踪完之后又赶到柴埠溪的旅游景点宾馆里住宿。
今天已经是我悄悄躲在暗处跟踪她的第三天。前两天我怕暴露，所以都躲在比较远的地方窥视，拍摄的图片自然也都是比较全景式的。我想靠得更近一些，拍一些她与她父亲生活中琐碎的细节，相信这样更有说服力，也更能打动人。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我渐渐摸清楚了她的生活规律。比如起早，她首先会打开大门从牲口屋里把一群小山羊给拉到左侧后面的山弯里，然后回来路过菜园子的时候顺带两颗青菜回去做饭；饭后她会戴个草帽子去田间劳动，有时候是收割小麦，有时候是锄草，一干就是几小时不休息。然后就回来做中饭，中饭之后洗衣服扫地啥的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就又下田，一直干到大概天快要黑的时候才收工；然后拉羊回圈，生火做晚饭，一天结束。
我发现她平常基本不怎么到屋子右侧的竹林子这边，所以这里也就成了我的最佳藏身之地。如果我去部队服役的话，一定是个优秀的侦察兵。这时我躲在草丛的后面，看到柳青青进了牲口屋，心里很是奇怪，羊不是拉出去了吗，猪也喂了，她进去干什么？没曾想过了半刻钟，只见她牵着一头大黄牛走了出来，而且肩膀上还扛着个木架子，我心里一惊，立马想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情景。“天，她不会是要去耕田吧？”我猛地摇头，赶紧抓拍几张照片，不愿意相信，这可是大男人干的活，光那个架子就很重，她怎么拿得动？而且还据说那牛有时候很凶，在耕田的过程中会掉过头来撞人，她一女孩子怎么可以去干这个，又怎么会干这个？
我尾随着她来到一块刚被收割的小麦地里。只见她熟练地把革头放在大黄牛的肩上，然后左手扶着架子，右手牵着牛绳，嘴里“气”的一声，大黄牛拉着架子就朝前走去，后面坚硬的土壤顿时被架子上面的锄翻了过来。动作是那么的熟练，而且大黄牛也是乖乖的，十分听话，没有一丝的不耐烦，我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至少她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生命危险；但同时心里还是无限伤感，怎么一个正值青春花季的女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犹豫间，柳青青已经赶着那头大黄牛在田间一去一来耕了大概两三米宽的面积。她喘着气，显然体力有点不支了；而这时，那头看起来十分温驯的大黄牛突然由温驯变得面目狰狞，开始不老实了。就在柳青青分神之际它猛地掉转身子，对准柳青青就一头抵了过来。柳青青先是一惊，接着便气定神闲地揪住绳子，死死地牵着它的鼻子，不停地绕着牛的身子转圈圈，不让它正面发起攻击；而牛显然不依不饶，拼命地想挣脱僵绳，可是一用力鼻子就会刺骨地疼，最后也只得跟着柳青青转圈圈。
“要不要帮忙？”我看得惊心动魄，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立马从草丛中钻出来朝田中央跑过去。我可是看过那些有关斗牛的体育节目，要是被牛给踩在脚下，不死也会重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怎么来了？”柳青青惊讶地望了我一眼，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衣服也累湿了大片，脸色红扑扑的。显然为了对付这头牛，她使出了浑身解数。
看着仍然与黄牛在田间打转的她，我诧异地问道：“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叫人？”
柳青青摇摇头，“不用了，这牛平时很听话的，今天可能是看到对面山坡上有其他的母牛，所以变得有点兴奋不愿意干活了，马上它就会听话了。”
“是吗，我看它好像目露凶光，那鼻子里的气喘得好吓人。”我质疑地说。
“那是你没见过，所有的牛都是这样吸气的。如果它一旦跟你杠上，都会用这种气势压人，其实它们挺老实的，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跟人作对。”在转了若干圈后，柳青青嘴里不断怪怪地发出咿呀声，然后大黄牛也就慢慢地站住了脚步，不再鼓着大眼睛瞅柳青青了，心中的怒火似乎已经平息。
“你看吧，它火气消了。其实牲口跟人一样，都是有脾气的，只要你顺着它，然后用温柔的态度劝它，它很快就会跟你合作了。”柳青青摸摸大黄牛的身子，帮它不停地驱赶周围的蚊子，微笑着说。
“用温柔的态度劝它，它听得懂？”
“当然听得懂，它可聪明着呢，学耕田三个早工就学会了，而且口令一个不差地执行，你说它听不听得懂？”柳青青把牛拉到田边的草地上，然后走到我的身边，“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呢？”
怎么回答她，当然不能告诉她我是来偷拍她的，得想个主意敷衍一下。既然现在已经暴露，那么就干脆转换思路，借机在她家住上几天好了，因为这样更有助于我把一些关于她生活的细节给抓拍出来，只是要编一个合适的理由骗住她才行。“上次我不是到柴埠溪来玩过吗，可是没有尽兴，所以这次我就又过来了，而且我知道你住在这个村子里，就专程过来看看你跟伯父，哦，说起伯父，他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这样啊，我说呢，你怎么凭空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呢。”一提到父亲的病，柳青青微笑的脸庞就自然浮现出愁容。“谢谢你来看我爸，他的病应该算是稳住了，目前没有什么大碍。”
我点点头，“那就好，不能让他激动，也不能让他有太大压力，操心本来对肝就不好！”
“这个我知道，我天天都哄着他呢，就怕他胡思乱想。”柳青青叹了口气，“谢谢你借我那么多钱。”
“嗨，那钱就别提了，不用太担心，我不会逼你签卖身契的。”
柳青青忽然低下头，眼睛里似乎又有了一丝泪水。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把脸望向回家的方向，“说了这么多，我还没请你到家里坐坐呢，如果不嫌穷的话，去喝杯茶吧？”
“当然愿意，太好了！”回答的同时心想，你要留我在你家里住就更好了。
柳青青的家还真是那种很原始的房子。虽然房顶不是盖的茅草，但只是比茅草稍微高级一点的杪树皮；房身是土墙，屋内是两间一偏的格局。由于地面没有用水泥铺平，所以屋内是高高低低的泥土地，如果夜晚不开灯，一不小心就会扭脚摔倒；而且屋内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一台还是存在于20世纪80年代的老式17英寸黑白电视机赫然地放在一张同样是80年代老古董的大桌子上；从接在电视后面的线往屋外望去，一个十几米高的竹竿立在离屋角不远的大椿树桩上，竹竿顶上绑着一个同样原始的001天线，目标正对着屋前的大山包。
来之前我想象着柳青青的家会是很穷的样子，但是我没有想到一个穷人的家原来是这个样子，到现在连彩电都看不起。不过虽然感觉周围憋屈了些，但整个屋子内还是打扫得非常干净，收拾得井井有条。我想这都要归功于柳青青，她真是位勤俭持家的女孩，竟然把家里收拾得这么舒适与温暖。
柳父很有礼貌，听柳青青介绍我就是那个给他借钱治病的人，顿时十分惊喜，使劲地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感谢，搞得我都有点窘迫不堪了。因为我心里清楚得很，这钱都是我诈骗来的，实在是受之有愧，我怕天打雷劈，还好这时柳青青给我解了围。
“我爸他就这样，你别介意啊！”来到屋外，她对我抱歉地笑了笑。
“为什么要介意，你爸他那是喜欢我。”我拿起数码相机，对着面前的柳青青说，“别动！”
柳青青一把推开我的手，“拍我老爸就算了，我还是免了吧，我不喜欢照相。”
“为什么？”很少有女孩子不喜欢照相臭美的，这点我倒是有点意外。
“我又长得不好看，拍出来干吗？”她忽然有点害羞。
“谁说你长得不好看的，我晕，你都不好看，那这世上还有美女这个词吗？”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至极，赶紧趁她不注意按下了相机上的快门，把这一珍贵的历史镜头给捕捉了下来。
“别拍了好吗，我真的不习惯对着闪光灯，我有恐惧感！”柳青青捂着脸说。
“不会吧，怕闪光灯，那有一天你要是成为了娱乐明星怎么办？”我开玩笑对她说道。
“成为娱乐明星？呵呵，那不是我这等女孩子所应该拥有的命运吧。”她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