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使然,我悄然坐到母亲身边,轻轻地握起了她的手,我仔细地端详着母亲,内心深处流着深深的痛楚:“娘,你头发都白了。”
母亲勉强笑笑,却伸出收来深情地抚摸着我的头道:“娘这辈子的命其实挺苦的,但娘能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娘知足了。娘不指望別的,这些年来,娘费心苦力地为你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来,希望你能好好地继打去,只要你能过得舒心,娘一切就放心了。”
我相信,这绝对是母亲的真心话。可母亲在黑暗之下的一些所作所为却真的在我心底留下了阴影。我想,我可能会努力争取做一个好儿子的,但天道却不一定让我去做。到底因为什么?我似乎说不清楚,但我心里已经产生了这种危险的预感。
从母亲房里出来后,我又想起和范斌的谈话,我突然想找由美谈谈。
月亮挂上树梢之时,我来到了由美住的屋子前。屋子里透射出的煤油灯光在窗下摇曳,空气中似乎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
门虚掩着,我只轻轻一推就开了。
我走进去,由美惊慌地将什么东西藏到了背后
“你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不,不要!”由美背起了手。
我不由分说,上前扭住她的胳膊夺了过来,原来是一张黑白照片,我仔细一看,上面一共是三个人,其中有两个女人都穿着和服,其中一个很明显是由美,另外一个年纪大的有可能就是她的母亲吧?
可是当我的目光落到那穿着军服的男人身上时,我开始震惊了:这个人好面熟啊!对了,这不就是在金华镇日本军营中见到的那个日本军官吗?
“他是谁?他是你的父亲吗?”我狂怒地将照片举到她的面前,她刚才显然被我扭痛了,此时嘴角还紧紧咬着。她似乎不敢面对我的眼神,惊慌地点了点头。
“你始终在替你的国家卖力,是你出卖了我们的队伍,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似乎一切都验证了,她的父亲居然会是金华镇上的日本军官?怪不得那些日本兵会听她的话,怪不得当她跟上洪山的时候我们的游击队会被一网打尽。
“不,不是的,我只是从济南来找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父亲在你的家乡。绍明,请相信我,那一天在镇上看到我父亲纯粹是一个意外。要不是出现那些事儿,我真的不想暴露这一切的。请你相信我吧!你一定要相信我好不好?”
谎言还在继续,由美的语无伦次终于激怒了我。
“啪!”我重重地给了她一个耳光。面对令我心爱而又悸恨的女人,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赶范斌走?为什么日本兵会听你的话?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你给我解释清楚!
“绍明!”由美痛苦的脸扭曲了。可是我的心何尝不在流泪呢?
“绍明你听我说,范斌的到来是我感到了恐惧,我想他对我是抱有敌意使的,我不想让他留在这儿,所以才用了这种方法想赶他走的、而日本兵为啥会听我的话,我想我不用解释你也知道了,我父亲是他们的队长,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这些就是所有的事实真相,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吧!”
她的无助可怜的表情又一次打动了我。或许她是有罪的,但她也真有可能是无辜的。如果她有罪,我可能会把她交给范斌处置,她那是罪有应得。可如果她真是无辜的,我岂不会筑成一生的大错?
要不,我就放她走吧!对,放她走最好了,无论她到哪儿去,我相信她是不会伤害我的。
我拿定了主意,便坚决地对由美道:“由美,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你走吧!你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我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你说什么了你要赶我走吗?你让我到哪儿去?绍明你知道我没有地方去的。”由美愣住了。
“不,你必须走,你要是不走,他们会杀了你的你知道吗?”
“即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走的!绍明我离不开你!”
“你……”
其时虚掩的大门忽然敞开了,范斌走了进来,他的腰里居然还别着一把驳壳枪。
“范斌你咋会来这儿”我本能地挡在由美面前。
“绍明,现在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这个铃木由美的确是驻金华日军队长铃木永明的女儿。这个日本女人对我们很有价值,所以上级要我务必带她走。”
“啥?”我愣了一下。
“这是真的,事实胜于雄辩,所以你不能再维护她了,”范斌诚恳地说。
“不行!”我紧紧地护住由美。好奇怪,直到现在我居然还是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绍明你怎么啦!她可是日本人啊!我们游击队的那些战友可都是死在她的手里啊!”
“不,对不起,我不是间谍,我没有做任何一点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并且在今天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我父亲就早镇上,请你们相信我好不好?”由美惊恐地望着我和范斌说。
由美说的是真的吗?我似乎觉出由美好像不是在说谎。可她毕竟是日本人啊!她的父亲毕竟是金华镇日军小队长啊!这一切似乎构成了条完整的证据链,又怎能够说服我和范斌呢?
不管怎么说,有一条是不容置疑的,由美对我的感情真的不像是假的。
“范斌,我觉得她说的好像有些道理,要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放过她吧!你让她走可以吗?”我突然替由美说话了。我看到范斌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绍明你咋回事?你是认为她爱过你才替她说情的吗?绍明咱们不要因为私人感情而误了国家大事好不好?她必须跟我走!我必须得完成上级交给我的任务。”
范斌步步紧逼到由美面前。
没有选择了!就在范斌靠近由美和我的时候,我突然冲动地拔出了范斌的枪并指向他。范斌吃惊地看着我道:“陈绍明你要干什么?”
“范斌我说过了,我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的。由美,你赶快走!”
由美慌乱地起身开门,但她刚走出房门,却被藏在外面的陈铁牛挡了回来。不过陈铁牛一见我手中的枪,却又愣住了。
趁此时机,由美跑出了屋门。
在屋里,我还在和范斌和陈铁牛僵持着。
此时,村里狗吠声忽然连成一片……
不一时,由美慌张着从外面跑回来:“快,外面,外面有好多日本兵来了。”
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我犹豫了一下,将枪交给范斌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你们快走吧!晚了可来不及了。”
范斌接过枪,他满脸疑惑地望着由美,他举起了枪对着由美:“是你叫他们来的?”
由美慌乱地摇头:“不,不是我,请你们相信我,我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他们叫来的。”
由美说的显然是实话,她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才刚一出门就把日本鬼子喊来吗?
说话的功夫,数名日本兵已经举着枪冲到了屋子门口:“八格,别动,都不许动。”
范斌手里有枪呢!却见他毫不迟疑地举起枪射击,立时就打中了跑在前边的两个日本兵,两个鬼子嚎叫着倒了下去,其余几个立刻退了出去,但枪弹却迅速密集地飞过来。一颗手榴弹在窗外爆炸了,物资的顶部落下一大片灰尘。日本兵又冲了过来,范斌不断地举枪射击,但只射了十多枪子弹就打完了。
范斌绝望地两眼盯着由美道:“铁牛叔,想不到我们最终会栽在这个女人手里,快把她给杀了。”
陈铁牛从腰里拔出一把刀子朝着由美走过去。
此时由美的脸在月光下变得煞白口她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人不会相信自己,但还是绝望地喊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不能杀我的。”
陈铁牛止住了脚步,他一时下不了手。
我想我当时已经麻木了,我既不能阻止日本兵冲进来,也无法替由美开脱。但由美的表现却出乎我们的意料。
由美试探着对范斌和陈铁牛说:“你们不要抵抗了,就先活下来再说,我保证他们不会杀你们的。”
她可能想不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相信她的话了,陈铁牛甚至还向地上吐了一口痰以示鄙视。
其时由美已经躲到窗下,她用日语对着外面大喊:“喂,请不要射击了,请问你们的队长来了没有?我要和他说话。”
外面的枪声果真停下了。一个日本兵喊道:“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们铃木队长的?”
由美站到了大门口:“我是铃木由美,铃木永明是我的父亲,我要马上见到他。”
外面静了好长时间,然后才有一个日本兵叫道:“可以,不过你们里面的人必须把枪扔出来,赶快把枪扔到院子里去。”
由美转回头,月光下我可以看见她的美丽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相信我,请相信我,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她一边说种,一边来到范斌而前并向范斌伸出了双手
陈铁牛朝范斌使了个眼色说:“我们就相信她一次吧!”范斌犹豫了一下,将枪递给由美。由美接过枪来,她来到门口,将枪抛了出去,那枪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蓝色的弧线,落到了院子中央。
“好了,我是铃木永明,你们可以出来了。”外面却有人在喊。
由美一阵狂喜:“爸爸,是你吗?爸爸我是由美,我现在带他们出去了,你必须答应不伤害他们的。”
对而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好吧!你们出来吧!”
“相信我,没事的。”由美再一次向屋内的人重复了一句,然后便率先走了出去。
我们三个人对视了一眼,我们知道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于是我们也跟着走了出去。
然而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我们会铸下永世的大错。
等我们走到院子,日本兵便冲了过来,团团将我们围住,然后便有人下令将我们三个男人绑了起来。
由美惊叫:“怎么会这样?你们住手。爸爸请你下命令让他们快住手,他们不可以这样的,爸爸……”
没有人听她的话,日本兵依旧将我们三个人绑起来押出了院子。月光下,我看到许多日本兵在村子四下乱搜。又有几个人被押了过来,我吃了一惊,怎么?连杏儿也被抓来了?
“杏儿,杏儿!”我突然大喊着。几个日本兵听见我喊,一齐上前抡起了枪托子,只几下便把我打倒在地上。
“绍明,绍明!”由美扑了过来,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我,但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我不需要她的保护。我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一个人的民族是不可以背叛的,她也不例外,这是一个比蛇蝎还要毒的女人啊!
由美现在又跑开了,她似乎找着了她要找的人,她正苦苦地向那人哀求着:“爸爸,请你放了他们吧!他们几个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都是好人,请你快放了他们吧!”
但那个日本人根本不理她,他依旧指挥着日本兵一个一个地绑着被他们抓到的人。
范斌瞥了我一眼,悄悄凑到陈铁牛耳边,低声道:“得想法跑,不能让他们带进据点去。”
但日本兵看管得严,他们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机会。
折腾到大半夜,日本兵才带着抓起来的人撤离了。
天刚擦亮时,我从据点回到了家里。
夜里被抓去十几个人,只有我一个人从据点里回来了,是二叔将我保出来的。
当我回到陈家庄村头时,我依稀听到金华镇方向传来几声枪声。我的心暗暗地往下沉,害怕另外被抓去的人会出什么事。得赶快把他们给救回来。
我又回想起和铃木永明的一番对话来……
被抓去不久,我就被带到了日本军官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那位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的日本军官很客气地请我坐下,又给我倒了一杯水说:
“请喝水吧”
我没有接水,而是开门见山道:“对不起,我想见一下由美。”
说实话,我很想知道她能不能让她父亲把所有被抓的人给放出去。
“你是忽么认识由美的?她是你的朋友?学生?”
“是的,我们曾在一起上过学,也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已经不是了。”
“是吗?不过她好像还把你当成她的朋友,她叫我放你出去,另外有你二叔来亲自担保过,所以我答应了。”
“什么?你只放我一个吗?”
日本军官笑了:“是的,只放你一个。至于其他的人嘛!我们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他们做的。”
“不行!你要不放了他们那我一个人是不会走的。”我蓦地站起来道。
日本军官一征:“为什么?因为你是由美的朋友我才放你的,其他的人和她没有关系的。”
“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辩驳道。
日本军官摇了摇头,道:“不要痴心妄想了,另外被我抓到的都是些反抗我们的人,这我很清楚。请你快走吧!免得我后悔放了你。”
“不,我不走,我要见由美,你必须得让我见到由美。”
日本军官为难地摊摊手,道:“不行,我已经把她给送走了,你不会再见到她了。来人,把他给我送出去。”
立时从外面进来两个日本兵站在我身边。
他们的,我被两名日本兵给架出了据点。
我其实真的不想扔下范斌和陈铁牛他们自己离开这儿,可我挣不过他们的,我被两名日本兵给架出了据点。
我从据点回到家里时。看到二叔正跷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就着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喝着金华老烧。那是一种六十五度的土烧白酒,二叔只抿了小半杯那脸便泛出紫红了。
我记起铃木说过的二叔曾去据点保过我。我犹豫了一下,来到二叔面前。
“二叔!”
“绍明,你已经出来了?”
“二叔我求你个事儿!”
“啥事儿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二叔请你出面把铁牛叔和杏儿还有我那个同学给保出来吧!”
“你要我去保他们対难哪!”
“我知道很难,二叔我知道咱家里有粮有钱,家里的钱粮尽着您花,铁牛叔给咱家是出过力的,所以咱不能不管他。”
却在此时,杏儿的爷爷也跑到陈家大院来求二叔了:“二当家的,我也求求你了,铁牛和杏儿可是为咱陈家出了力的啊!”
二叔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老爷子,按说这事我自然得管,可您老也明白,这日本人的据点不好进哪!要办这事儿总得捎俩钱活动活动吧?”
“二当家的,咱家的情况您也知道,咱哪里有现钱啊?”
“没钱?没钱可就真麻烦了。”二叔一脸轻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