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口攻下后,吴佩孚把西北善后交给阎锡山和张宗昌,同时派专人密告孙说:“我由南口调五师南下,湖北除陈嘉谟一师留守后方外,尚有第六师可调。我一路沿湘鄂路应战,一路派海军由洞庭湖入岳州。请你出兵由铜鼓、修水直趋浏阳、平江以收夹击之效。我订某日南下,我抵之日最好兄亦到九江。”孙立刻回电说:“谨如遵命办理。”吴信以为真,那知吴的专车过信阳时,叶开鑫告急电如雪片飞来,而孙军却渺无音讯。吴到了汉口,孙还端坐石头城与江南名流为文酒之会。吴去电质问,孙以所部配备未就绪作答。苏浙人士纷纷告孙说:“联帅好整以暇,其如玉帅之朝不保夕何?”孙微笑而答曰:“玉帅最好的一条路是下野,让出一条路引诱南军冲杀过来。我有一个比喻,绳子卷做一团,刀砍不断,拉长了一剪便断,这是消灭南军的一个妙计。”
叶开鑫(1887—1937),字竞秋,湖南宁乡人。江南武备学堂毕业。辛亥革命后,历任皖军营长、团长,湘军第一混成旅旅长兼长沙戒严司令、第三师师长兼湘西善后督办。北伐战争中,任国民革命军第五军军长、第四十四军军长。
民国时,“做官要当人民公仆”口号系孙中山首倡,袁世凯亦大力倡导。但孙传芳反对当“人名公仆”,孙说:“现在做官的自称是人民公仆,凡是仆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不是赚主人钱,就是勾搭主人的姨太太。我不是公仆,我是‘民之父母’。天下的父母没有不爱子女的,我爱人民如爱赤子,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为人民谋福利,做好事。”
张继曾去杭州劝孙传芳与******合作。孙谈锋甚健,未被说服,最后张说:“我看你不像一个军人,很像一个政客。”孙怫然不悦,说:“我不是政客,我最反对政客,我的儿子,也不让他当政客,政客全是朝三暮四,迎新送旧的妓女般的下流东西,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军阀。”张当时面红耳赤,甚为难堪。
张继(1882—1947),字溥泉,河北沧县人。1905年在东京加入同盟会。1908年赴法国。曾任国民党参议员、国会第一届参议院议长,
1916年任护法军政府驻日代表。1921年任国民党广州特设办事处干事长、国民党宣传部长、北京支部部长。1925年11月,参与西山会议派活动。1927年任国民党中央特别委员会委员。后历任南京政府司法院副院长、北平政治分会主席、国民党中央监委委员、国史馆馆长等职。
北伐之前,孙传芳与张宗昌化敌为友,张应孙之邀来南京,张下榻与杨文铠私邸之别院,一时车马喧嚣。张素羡秦淮歌妓,在杨邸一夕,召钓鱼巷一带20妓寻欢。众妓围张取闹,张竟穷于应付,巷里传为笑谈。
1926年9月,当北伐军已把进攻重点放在孙传芳的东南五省,孙认为不能只施行“保境安民”而要积极部署与北伐军抗争,否则会和吴佩孚一样很快被北伐军吃掉的。9月20日,孙自南京前往江西九江督师。临走对前来送行的人士说“今日是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但是南京兴兵寇境,常言道:国不圆何能家圆?我本报定保境安民宗旨,但求固我疆土,决无何等之野心。昔日,孙中山先生欲以三民主义治国,这本是一种党纲。不幸中道而丧。一部分国民党员,误解其真意,勾结赤俄,大倡********,实行暴民****。我以为,共和国家,必有政党。然必须实行两党制。一党在朝,一党在野,互相监督,国家始有进步可言。民国以来,中国此党仇视彼党,此系推翻彼系。同是国民互相仇杀。本属一系,忽而倒戈,是谓自残,有何意义?”孙又宣称:“诸位,本帅此次出征,抱定三爱主义,孙中山是三民主义我孙传芳是三爱主义!有人称没主义的人要失败,我也是有主义的,我们是不会失败的!”北伐时,孙传芳听从丁文江、蒋百里的劝告,袖手了一段时间。北伐军到了武汉阶段,孙传芳可战可和的时机已到,丁文江前去见他,劝孙不要与二张(张作霖、张宗昌)合作,孙说:“我不能不与张家妥协,不然,我站不住了。”丁说:“与二张妥协,政治上站不住。”孙说:“那就管不得那些了。”接着就动身到天津去找张大帅负荆请罪去了。
丁文江,字在君,江苏泰兴人。1902年赴日留学,1906年秋入剑桥大学,1907-1911年在格拉斯哥大学攻读动物学及地质学,获双学士。1911年5月返国,在滇、黔等省调查地质矿产。1913年任工商部矿政司地质科科长。后创办农商部地质研究所并任所长,是中国地质科学的创始人之一。
1926年11月,孙传芳秘密前往天津,亲自向张作霖表示捐嫌修好,共同对敌。孙来到蔡家花园,孙见张后先行一礼,说声:“对不起大帅”,张接着表示“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二人遂化敌为友。
北伐军进攻山东,孙传芳军视张、褚所部,犹为劲旅,遂由济宁规取徐州,颇有进展,丰沛均入掌握,而张宗昌正面奔溃,由韩庄退至泰安,孙的归路断绝,率部奋勇撤回。见张宗昌后,责其贻误战事,张宗昌则自批其面颊,连称“该死”。
孙传芳乘******下野之机,反攻南京,血战于龙潭,过江部队几无生还,孙因此大伤元气。事虽不成,张宗昌、褚玉璞皆服其勇。孙却痛哭说:“精锐已丧,后无能为矣。”褚玉璞召集部下,训示说:“你们算得什么队伍,像孙联帅的兵,那才真是队伍呢!”
褚玉璞(1887—1929),字蕴山,山东汶上人。寇匪出身。1912年投上海都督陈其美。次年“二次革命”时,投靠冯国璋。1918年为张宗昌部团长。后随张投靠张作霖。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升副军长。次年晋第六军军长。1926年初任直鲁联军前敌总指挥,率部与奉军合击国民军。旋任直隶军务督办。
1928年4月,南京国民政府再次发动北伐,孙传芳渡黄河北遁。孙先到北京谒见张作霖,谈作战计划时,张责以“你的仗是怎么打的”?传芳答:“打的不错,已去徐州不远,如效坤(张宗昌)正面不生变化,徐州早已取得。”张又问:“部下损失若干?”答:“无损失。”问:“枪械尚有多少?”答:“每兵两杆。”张作霖诧问何以,孙说:“效坤兵溃,沿途遗弃枪械,俯拾即是,惜一人只有两手,若三手,则每兵三杆矣!”张作霖大笑,对孙抚慰有加。
张宗昌曾对孙传芳说:“我张宗昌比不上二哥,五省联军粮饷困难到极点,士兵还能恋恋不舍,你真是一个带兵的。我的直鲁联军除了褚玉璞部外,都为“三大件”(所谓三大件,即指麻雀牌里之红中、发财、白版。鲁军第一军军长许琨,人称他为红中;第二军军长王栋,人称他为白板;第三军军长程国瑞,人称他为发财。因此他们三人统称为“三大件”)包办了,他们都是吃兵的。”
张学良劝张作霖罢兵,张作霖说:“馨远尚言能战,何遽服输乎?”孙传芳经张学良婉劝,始不再言可战。未几,张作霖出关罹难,张学良遵国府电令东归,约孙传芳同行。孙召集所部重要将领郑俊彦、李宝章等征询善后意见。郑俊彦等先请示主帅有何成算。孙说:“我军现只有两条路可走:一即在关内占据地盘,与直鲁军(张褚所部)相呼应,静待机会,再图发展;一即投降党军耳。至全军随同奉军出关,则为事实上所办不到,因奉方已苦兵多,势难强其兼为我军筹饷粮。”郑俊彦等不置可否,惟谓将士疲惫已甚。孙喻其意,即说:“士各有志,我不相强。”于是全军向北伐军投诚。孙传芳仅率学兵一营赴奉,由学良代为安排。从此孙联帅不再掌兵符。
当孙传芳与张学良及杨宇霆等同车离北京时,沿途虑有危险,随时试探前进,车行极迟,空中且时有北伐军飞机侦察,车中人多有惧色,孙则谈笑自若,不改常度。遇车停时,每下车散步,从容闲逸,同车者皆称其胆大也。
张学良杀杨宇霆、常荫槐后,邀孙传芳到帅府,刚与张见面,张便说:“馨远,我又放了一炮。”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乃问“是什么事?”张说:“我把邻葛和翰香都处决了。”孙即时把大拇指一伸说:“英雄,英雄!要想做大事,不杀几个人行么?杀得好,杀得好!”他虽然这样说,内心则极为震动,自己置身于险境,这位不到而立之年的少帅竟然不动声色就杀了东北两个重要人物,手段之狠,较乃父犹有过之。所以孙虚以委蛇,心中盘算自己的处境,走为上计,因此孙于1月11日不告而别,乘早车赴大连,到大连才写信给张学良称家中有事不及走辞。张学良闻孙不告而别,笑对部下说:“馨远为什么这样胆小?”
孙传芳寓居津门,靳云鹏见孙心绪烦乱,无所适从,便劝其念佛韬晦,借以超脱凡念。经靳动员,两人共同创建天津佛教居士林,以靳为林长,孙为副林长。孙皈依佛门,法名“智圆”,经一段时间修行,孙传芳性情大变,东山再起之念不复再有。言谈举止亦和往日大不相同。
孙传芳在天津当寓公,为行善事,每届炎夏,必在宅门前放置绿豆汤,免费供过往行人消暑解渴。1933年中秋节,孙对入宅行窃之徒,大发慈悲,非但不加惩罚,反而命人赏米放归。孙的善举被传开后,新闻界即以《孙公馆缉贼赏米,中秋夜乐善好施》为题加以报道。世人闻之纷纷议论“孙联率如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1933年5月,******、汪精卫在庐山召开会议,商讨华北停战问题,曾几次电请孙传劳上山参加会议,但孙怕因遭不测而不敢前住。1934年春,孙传芳的张氏夫人病逝北平。灵柩运回天津,设灵堂于天津国民饭店的大厅,各界人士送挽联挽帐的众多,******、张学良、宋哲元、于学忠等都送去挽帐。灵堂布置完毕后,正中悬挂的是张学良的挽帐,白缎子上书“瑶池添坐”。开吊前一天,******的挽帐才送到,有人向孙请示说:“联帅,帐子都已挂好,南京蒋先生送来的挽帐,挂在什么位置?”孙略微沉思后说:“那就动一动吧,把少帅的帐子往后挪一挪,还是把蒋的挂在首位好。”蒋送来的挽帐是一块黑色绸子,上写“驾返瑶池”。下署蒋中正挽。
孙传芳有“三爱主义”,曰:爱国家,爱人民,爱敌人。
孙传芳早年曾请算命先生占卜,说他的寿限只到五十岁。孙在被刺的前一天,他曾写下两句话:“自料寿数不过五,不料五十又加一。”他还对人解释道:“这两句,一是对算命先生的否定,二是对自己过了五十大关的欣慰。”
1935年11月13日,孙传芳在居士林为施剑翘枪击而陨命。《大公报》14日刊载靳云鹏谈话:“馨远系余劝其学佛,平日作功夫甚为认真,诚心忏悔。除每遇星期一三五来诵经外,在家作功夫更勤,每日必三次拜佛,每次必行大拜二十四拜,所以两年以来神色大变,与前判若两人。其夫人亦作功夫甚勤。立志改过,专心忏悔,而犹遭此惨变,殊出人意料之外,几使人改过无由,自新亦不可得(靳氏言至此,不觉拍案叹息)……此风万不可长……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要在知过改过。若努力改过犹遭不测,则无出路可想。”
施剑翘(1906—1979),号谷兰,安徽桐城人。其父施从滨是张宗昌的部将,被孙传芳俘获后残杀。施饮恨十年为父报仇,1935年11月在天津居士林教堂刺杀孙传芳。
1935年11月23日,《大众生活》发表署名平心的文章,评论说:“
狗肉将军张宗昌曾经被人刺死在济南车站,用狗血勉强偿还了积欠的血帐一小部分。现在前五省联帅孙传芳又依照同样的方式缴还一笔血帐了。只是一笔,前后两个凶手只有性别不同,暗杀的‘理由’却一样:报仇。‘报仇’在中国的旧习惯上多半是值得赞美的,何况是‘为父报仇’,所以刺孙的凶手施剑翘当然有资格上《民国烈女传》。不过我们所着眼的,倒并不是在这一点,对于施小姐的暗杀行为也值不得我们惊叹。她的父亲原来只不过是隶属于大屠户下的小屠户,小屠户为大屠户所杀,以及她的女儿‘为父报仇’?都是太平常的事。现在也许有人要用‘春秋笔法’对双方褒贬一下,然而我们是没有工夫管这些闲帐的。就说这场血案和上次狗肉将军被刺一样案情复杂,也不是我们所要研究的。使我引起一点小小感想的是:孙传芳不死于别墅或路上,却死在‘佛教居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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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芳遇刺身死后,直到1939年,孙家子女才将孙传芳及其二位夫人(张夫人、周夫人)合葬于北平西山墓地。国学大师章太炎和陈陶遗、孙思孚、郭则禨、顾祖彭等社会名流为孙撰写了“孙君神道碑”和“墓志铭”。
孙传芳遇刺身亡后,按死者生前遗愿,由其外甥程登科与靳云鹏等人做主,在北平西山卧佛寺旁,购地修墓。孙氏墓地耗资八万元,占地五十余亩。墓地分为三部分,东为坟冢,西为祠堂,北为松园。正门是一座带吻兽歇山式的门楼,中间为两扇朱漆大门,横额上题“泰安孙馨远先生之墓”,两旁刻有书法家、贵州遵义人游骞撰写的挽联:
往事等浮云,再休谭岱麓松榆,遑问江东壁垒;
敛神皈净土,且收起武子家法,来听释氏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