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山川险恶,而人心常险于山川。
身为曾经五老山五大魔头之二,又一一手刃自己结拜兄弟的哭琴笑竹,宋念先对他们根本不存有一丝一毫信任,刚才的对话只是试探,看看二人是否真的打算叛离夜朝。
但这又何尝不是他们对他的试探,看看宋念先是否真的如传言中那么不可一世不可匹敌。
只不过,未曾动手,他们已经不敢动手。
看着朱红灵剑绕着红衣女子周身飞舞划出的缭乱弧光,宋念先默然而立。
万万没想到,曾经视夜朝中人如洪水猛兽,恨不得将之杀灭诛尽的正道中人,如今也和夜朝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了。
曾是夜朝人的人。
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在座的江湖人士开始骚乱起来。身在江湖,什么消息也能听得到。关于修仙者的传闻往日听了许多,但今日真正见到,不免心中慌乱。
双方对峙着,忽然少女开口道:“无关人,走,否则,死。”
声音如珠走盘,如玉敲翠。可惜说出来的话却冰冷无情,让人打心底透着一丝寒意。
宋念先没有发声,看起来在思考什么。
江湖儿郎江湖死,但不能白死。刚才看到红色灵剑那一瞬间他们就知道了这不是自己的江湖,自己的江湖也是这个样子。
可惜都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听到少女发话,如同赦令,轰然而散。
只余一片狼藉。
顾望瘫坐在地上,摸了摸脖子上擦出来的血痕,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已经在生死间走了个来回。劫后余生没什么感觉,除了茫然,只多了对身前的一身白衣的感激。
差一点就小命不保啊!
刚才飞剑袭来,电光火石之间,宋念先把他这个遭受无妄之灾的店小二抓到身后。然后长袖一挥,一片柔和的金光护住了身前的一片天地,顺便护住了顾望。
飞剑一击无功之下,灵巧的转身而返,飞到了刚刚上楼的红衣女子身边。
红衣红剑。
刚才他没拿来的酒,现在已经自己来了。
上好女儿红。
少女看来年岁不大,长发飘然,眉心一点朱砂,俏目含怒瞪着宋念先。虽然长相普通,但眉眼处那股子风情,似嗔似怒似喜。让人一眼难以忘怀。
宋先念有些头疼。不过不是头疼要辣手摧花,而是那剑。
到了他这个层次,所谓美貌,不过是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如果没有媚术加持或者真的动心,多半不会陷于色相。
而剑.
眼前的少女只是半步金丹的样子,但是那股子熟悉的剑意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看来不是那人的弟子,也和那人脱不了关系。
只是,真的不想招惹那家伙啊。那个曾经因为一句玩笑追杀了自己半年的家伙。
虽然只是嘲笑了一下她是太平公主。
“这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不想欺负晚辈。你走吧!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正道中人和夜朝是有协议的吧!你现在是要挑起战争吗?”
虽然很苦恼,但是也不能不开口。
可惜一听他说,少女杏眼眯起,咬牙切齿道:“挑起战斗?三年之前你们杀了我我师妹,现在又侮辱我师父,还想血口喷人。杀!”
少女才捏印念诀,火红色飞剑迎直扑宋念先而来,气势雄浑无匹,似大河滔滔。剑未至,大风便将所有桌椅吹的七零八落。淡金色护罩显出淡淡波纹。
看到这一幕,顾望一阵心疼,无他。上人动口,下人动手。最后还是要自己收拾的。搞不好还要被老板娘骂。
想到掌柜的,顾望心里微微有些担心:掌柜的没事吧!
虽然平日里掌柜的对他又打又骂,但也是她当初收留了自己母子二人,也是她将自己无力下葬的母亲入土为安。
可以说,如果没有掌柜的,顾望根本活不到现在,兴许就死在那个雪夜里。
那场将四季温暖如春的南疆冰封的大雪。
这些年来,掌柜的明里暗里的照顾。顾望虽然嘴上不说,但都一一记在心里。
宋念先无奈的张嘴,一把纤细的淡青色长剑从口而出。迎风而长,化作三尺青锋。吞吐着光芒,穿过光罩,直扑少女的红色灵剑。
虽然后发,可是先至。
须臾之间,青色长剑已与对撞无数次。
少女粉脸涨红,双鬓微湿,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而宋念先显得游刃有余,还不时开口调笑,显得十分轻松。
早知道就和师父多学些剑法和法术了。
少女有些懊悔。
前些日子,一直在山上修行的少女第一次和师傅下山,一起来到江城。
忽然遇到了哭琴笑竹二人。
就在师傅要下杀手的一刹那,二人突然说有什么密境钥匙。师傅显得有些犹豫,他们又说那个人的传承就在里面。师父最终还是饶了他们,不过在他们身体里下了禁制。
后来他们偷偷找到自己,说还会有夜朝贼子来找他们,自己可以去给三年前惨死于夜朝贼人之手的师姐报仇。
本来以为以自己的实力,打不过也能全身而退,没想到,贼子如此猖狂,面对他几乎有面对师傅那种的无力感。
而自己除了御剑还什么都不会。
看到少女吃瘪,哭琴和笑竹对视一眼,盘膝而坐。
一时间,歌声又生,琴音又起。
曲声靡靡让人心里想入非非。
顾望眼圈隐隐有些发红,嗓子很干。慢慢浑身燥热难当,眼前突然变得摇晃起来。脑袋里嗡嗡嗡的想着闹着,身体不由控制的倒下。
一曲醉人,醉人杀人。
声乐入道,身为散修的哭琴笑竹硬是走到了金丹修为。
而醉人就是他俩成名的一大杀招,迄今为止为人所知的仅仅两次,一次屠了一座城,一次杀灭了自己所有的结拜兄弟。
如果不会后来被铁捕盯上,逃跑流窜。几场大战下来,修为大损。如若不然,顾望此时也不会还能喘气了。
可惜,同样杀招,但是错了对象,也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宋先念儒佛双修,儒家讲的克己,佛家讲空明。两者都是要让个人保持本心本性不迷失于外物。
所以,就心境而言,宋念先已经超越同等境界修士不知多少,这类攻心之术还不如一个术法一把飞剑甚至是一首征伐的曲子。
他冷哼一声,浩然气和佛元凝结成线,直逼哭琴竹女。
少女情急之下,还未张口。只听怔的一声,琴弦断了,曲子断了。
地板上开出三多血花,顾望一朵,琴翁竹女各一朵。
刚才顾望陷醉人曲中不能自制,而宋念先一举大破二人的术法,上下起伏之间,伤了心神却保住了性命。
哭琴笑竹因为心神全部寄托在曲子上,伴随那一声冷喝而来的是一股含有无可匹敌之力的浩然之气,如果是兵家曲调或者道德文章或许还能撑一会,可惜这靡靡之音直接被浩荡浩然气摧毁的七七八八。
二人倒伏在地,看起来已无再战之力。
看到同盟之人被一举打残,少女心里有些乱了,飞剑的攻势也失去了那股子锐气。宋先念好像也懒的在继续下去。青色长剑猛地一挥,把朱红灵剑打落在地。然后一个回旋,又飞回宋念先的嘴里。
朱红飞剑黯然无光,少女心神受损,也跟着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宋先念淡然扫过跌坐在地上的四个人,视线落在少女身上道:“你是蜀山的吧,你师傅是哪一个?剑仙子白玉烟还是毒手宁三断?”
他没有问出心底那个最确切的答案,不想也不敢。
少女没有搭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琴翁竹女咳着血,笑着说:“宋念先,她是剑疯子的徒弟啊!你若敢伤了她,那疯子一定会和你不死不休的。”
不理会少女愤怒的眼神,笑竹一脸讥讽的看着宋先念。
这手驱虎吞狼玩的真好啊!先是引自己出来,然后又让自己打了那疯子的徒弟。看来他们确有依仗。如果不是,早被她一剑刺死了。
宋先念无奈的捏捏眉心,叹了口气。
迈步走到哭琴笑竹身前,皮笑肉不笑道:“呵呵,我不敢伤她,我能伤你们啊!”
“哈哈哈!”
好像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哭琴突然发出一阵怪笑,笑竹也诡异的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念先。
他心道不妙,抬手发出一道真气。
哗啦。
二人身体突然化作了一堆木头渣子,伴随还有一句话,
宋念先和少女的脸色变得古怪难看。
没想到,这两人如此老奸巨猾。自己还是差着点啊!
转头看着少女,宋先念无奈的摇摇头,一挥衣袖,她直接晕了过去。
宋先念把少女和早已昏厥的顾望放在一块儿,起身来到两个傀儡残渣身边蹲下。
然后扯着嗓子开口喊道:“高姨高姨!赶紧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拆你的酒店了!”
“吼什么吼!不知道对女士大喊很不合礼仪吗?小仙子!这么多年没见你可是变得不乖咯!”
娇滴滴回答从楼下传来,一个人突然在宋先念眼前闪现。
如果顾望还醒着,一定会吃惊的掉了下巴。
看起来法力无边的宋念先口中的高姨居然是掌柜的,而掌柜的一改往日的粗犷,声线温柔婉转,如落盘珍珠。
高姨本名高柔,却不温柔。
更没想到的是,名镇南疆的血仙子高柔居然窝在一个边疆小城开了客栈。夜朝那个封疆大吏不是和那些名门大派的掌门长老平起平坐的,沦落到自己开客栈,看来她的生活很一般。
而宋先念却不敢放肆,他眉头一抽,想起了那些历历在目的惨痛记忆,不由浑身一颤。
高柔和剑疯子,两个貌美如花的“恶”女人打破了他对女人的美好幻想。
看着凶芒毕露的高姨,宋先念硬着头皮讨好的说到:“高姨你看我都处理好了,这个女的我也留下了。你看,我是不是能走了?”
他是一刻都不想和眼前这个凶残的女人呆在一起,如果不是刚才听到她的传音入密,他早就解决了。
“哼!”
高柔一声冷喝,开口道。
“走什么走!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没见,都不想我吗?枉我当年对你那么好!”
高柔越说越委屈,眼里盈盈有泪光闪烁。
不想啊!
脑海里只有小时候被花样弹小兄弟和被欺负的记忆,宋先念实在想不起什么关于她的好来。
眼看高柔有爆发的趋势,他赶紧祸水东引。指着地上一男一女道:“高姨你看这两人怎么办?”
想到此事,高柔也没心情调戏宋先念了。
她秀眉微皱,想了想灵光一闪。手里突然出现一个玉简,丢了过去。
“这是、、”宋先念搞不懂了。
“这两个小娃你先带走!随便你去哪,半个月到穷林汇合。玉简里的东西你直接交给那小子,不要偷看,否则、、、你懂得。”
看到高姨脸上的会心一笑,宋先念一身冷汗,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我一定办到。”
高柔看着宋先念应了下来,突然笑眯眯的说道:“刚才我隐藏了这边的气息,现在我要去会会老朋友,你把这两个人带走吧。那天我要看到这两个人出现在我眼前,否则。。”
说完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一消失,宋先念就察觉到了剑疯子那股子疯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