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5月，第五次战役前夕，在一次团党委会上，我听李政委说，第二次战役我们打了胜仗，完成歼敌任务，部队经受严寒、冰雪和浴血苦战的考验和锻炼，志愿军总部授予杨根思特等功和特级战斗英雄称号，是我们全团的光荣。这次战役，要为杨根思英雄报仇，再打几个漂亮的歼灭战，为我团红军再添光辉，为中朝人民再立新功。他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我团在王详团长、李树人政委带领下，和兄弟部队一起，突破昭阳江，越过三八线，直插龙浦县里。在半场里与敌激战中，李树人同志不幸被炮弹片击中腹部突然倒地，鲜血染红了部队前进的道路。王团长含泪对我说：“快叫医务员就地抢救！”他要带领部队从侧面翻山向预定的目标前进。我找到医务员赶紧抢救，并叫三连指导员芦国诗要来一副担架。李树人气喘急促，断断续续对我们说：“杨根思特级战斗英雄，是我们团的荣誉，你们一定要发扬杨根思‘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勇敢精神把三连带好。”李树人同志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由于部队向南追击，没有时间开追悼会，遗体被埋在昭阳江畔青山之中。
青山埋忠骨。李树人同志、杨根思同志离开我们已经整整60年了。我满腔哀思向长天遥奇：
援朝抗美保国家，中华儿女志轩昂。
突破昭阳江水阻，狂轰滥炸又何妨。
血染青山天地泣，英雄忠骨埋异邦。
不畏强暴旗一面，维护和平万年长。
17团指战员听到李树人政委牺牲的噩耗后，个个义愤填膺，“誓为李政委报仇，为特级战斗英雄杨根思报仇”的口号声响遍部队上下。杨根思英雄连队，在华山以北的一次阻击战中，奉令出击敌人负隅顽抗的四二五高地，全部歼灭美7师一个加强连，缴获了许多轻重武器，创造了主动出击，歼灭敌人的战斗范例。
李树人和杨根思同志，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换取了战争的胜利。他们高尚的爱国主义精神、国际主义精神、革命的英雄主义精神，他们的高贵品质、光辉形象，将永远记在我们心中。
遗爱般般在勿忘缔造难
——忆当年参加上海战役的情景
上海解放已六十多年了，我曾亲自参加了这场伟大的战役。记得第三野战军司令员陈毅同志当年的诗句：“遗爱般般在，勿忘缔造难”。说明胜利来之不易。如今上海已是国际大都市，市场繁荣，经济发达，社会稳定，人民幸福。但当年我们攻打上海的战斗情景仍历历在目。
一、敌军防守上海的企图
中国人民解放军渡过长江后，蒋介石就决定重点防守中国最大的一座城市——上海。我军占领南京后，蒋介石就急急忙忙地乘“大康号”军舰，从浙江赶到上海亲自策划和部署上海的防御，企图凭借汤恩伯集团军退集上海的20万兵力和4000个永久性钢筋水泥碉堡工事，再加上海陆空三军配合组成防御阵地，为坚守上海争取时间。蒋在一次高级军官会上说：“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必须全力应付危难，我要求你们在上海打六个月就算完成任务。”他想利用这段时间继续抢运上海储存的黄金和重要物资及机械设备，同时等待国际局势变化，挑起国际事件，期望美国直接出兵上海进行武装干涉。
汤伯恩是蒋介石的亲信，对蒋的旨意心领神会，誓死执行蒋确定的上海守备方针，以陆海空军协同作战，坚守市郊，巩固吴淞、高桥，确保海上退路和空中通道。八个军的分布：浦西六个军、浦东二个军。
二、第三野战军对敌作战方针
上海的作战方针，陈毅同志有一个很形象的比喻“瓷器店里打老鼠。”就是说上海战役既要歼灭防守上海的全部敌人，又要保全上海市区免遭炮火的破坏。上海是全国的经济中心，要完整地把上海交还到人民手中。具体打法：钳击吴淞封锁敌人海上退路，大量歼灭敌人于吴淞高桥周围。迫使汤恩伯集团军兵力集中于吴淞口两侧地区；歼灭守军主力于市郊，为最后攻占市区创造有利条件。
三、浦东激战
当时，我所在的20军的主要任务是与兄弟部队一起共同消灭浦东之敌，我五十八师任务是沿黄浦江东岸向洋泾、烂泥渡、东昌路、周家渡方向攻击。我们面临的对手是敌37军亦称青年军。这支敌军政治上很反动，系敌浦东防御兵团主力之一。浦东地形复杂，洋泾等地是水网地区，河流纵横，大部队运动较为困难，交通要道和各要点筑有大量的钢筋水泥碉堡、地堡群，利敌据守。黄浦江上有敌战舰，可以直接以火力支援浦东防御，沿河岸还筑有散兵坑、交通壕、铁丝网、鹿砦、竹篱笆等障碍物，企图以此挡住我军向上海进攻。
师部交给我们一七二团的任务主要是攻打东昌路、周家渡，我团接受任务后，全体指战员特别高兴，士气特别高涨，不顾连续行军作战几天几夜的疲劳，大家想到上海即将解放，纷纷要求参加突击营、突击连、突击班。团指挥所确定我们三营九连为突击连，连支部把突击任务交给第五班。
突击班的主要任务是攻打子母堡。五班班长朱宝珠，领着全班战士进入前沿阵地，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平顶两层的钢筋水泥大碉堡，在它上层有扇形外八字的射孔，孔里不断喷射出机枪火舌，还有四个像坟墓式小地堡环围着，它形成独立作战碉堡群。黄浦江上敌舰艇不时地向我阵地开炮，战士们说我们在淮海战役时根本没看到过这样的乌龟壳。
5月2日，我们开始攻击了，先是炮兵试射。一发炮弹正落到那个平顶二层大碉堡上，轰的一声炸响了，一股浓烟腾起，烟散后，看到那碉堡像没事一样，机枪照样在喷涂火舌。有一个战士激动地说：“呀！这个乌龟壳还真硬啊！”朱班长接着说：“他硬什么？再硬也硬不过我们的决心！”
这时团政治处李树人主任来到我营，当时我是突击营教导员，陪同他到了九连前沿阵地进行阵地思想动员。李主任说：“小伙子们完成突击任务有把握吗？”朱宝珠班长带头响亮回答：“有把握！”接着李主任又说了我团历史的战斗故事。他说：“我团的前身是闽东红军独立师，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抗战不久，我团编为江抗六团，在敌后抗战，一直打到上海近郊。现在的军参谋长廖政国同志（那时是二营营长）指挥的火烧虹桥机场，烧毁敌人好几架飞机，使整个上海都震动起来。同志们，现在上海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先辈所向往的事——解放上海将在我们手里成为现实啊！”接着我就如何攻打碉堡，要求同志们学习淮海战役中最后歼灭国民党王牌军新五军的精神，以及杨根思同志在淮海战役中以单兵爆破，一举炸毁5个暗堡、打垮敌人一个连的反击并缴获轻重机枪三挺，我排无一伤亡的战绩为榜样。（战后，杨根思同志被授予华东三级人民英雄称号）。故事说完后，战士个个增强了完成突击任务的信心和决心。班长朱宝珠昂着头说：“向首长保证今晚一定完成任务！”
当晚这个班采用单兵爆破，小组突击，连续爆破，连续突击，攻占了一个碉堡群。经过一夜紧张战斗，朱宝珠总结了攻占碉堡的经验。次日晚上，他带着全班战士通过一条小河沟，接近了又一个碉堡群，这是东昌路的前沿。他用第一包炸药炸开了铁丝网，并带着一个组冲上去占领右边一个小碉堡。这时中心的两层大碉堡关闭了铁门，机枪从上下七八个枪眼里向外射击，突破口被敌人火力封锁了，后续部队没有跟上。朱班长带着小组伏在地上不能前进，心里急得像火烧一样。突然我们团火力压住了敌人的火力，朱宝珠班长抓住战机，大声对全班喊：“全连全团都在看我们，同志们冲啊！”他带头冲到离大碉堡只有七八步时，腹部突然中弹倒在地上，但他凭着解放上海的坚强意志和决心，拖着重伤的身体继续向前爬，终于爬到大碉堡旁，他朝枪眼里塞了一颗手榴弹，轰的一声爆炸了，全班接着都冲到大碉堡旁，又有一个同志向枪眼塞了颗手榴弹，碉堡的敌人大声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约有十几个敌人，举着双手从碉堡里走了出来。
班长朱宝珠身负重伤流血不止，战士小胖子给班长包扎。朱宝珠细声地说：“小胖子不用包了，不要流泪嘛，前面就到东昌路了，上海就要解放了，你们不能松劲，要继续完成突击任务！”
朱宝珠同志光荣牺牲了，我们完成了攻占东昌路任务后，经上级党委批准，授予朱宝珠同志为战斗英雄，并将他生前所在的九连五班授予“朱宝珠班”光荣称号。
浦东激战是一场攻坚战，是处在敌逸我劳的情况下取得胜利。敌人有坚强的工事，火力交叉，我们英勇的战士硬是一处一处、一群一群地攻克碉堡。有的同志舍身炸碉堡，有的同志带着数处伤痛与敌人拼杀，用鲜血和生命歼灭了敌人，完成了攻占浦东的任务。
四、进入市区严格执行政策纪律
部队进入东昌路后，模范执行各项政策纪律，严格遵守“入城三大公约”、“十项守则”，还有外事纪律，不住民房露宿街头。部队吃的开水和饭菜都在十几里外烧好后送入市区。市民们敲锣打鼓，有的拿着慰问品慰问部队，都被我们一一谢绝了。市民们看到这一切感动地说：“你们真是我们人民的好部队，人民的好子弟兵啊！”
在解放上海战斗中，一共有4000名指战员流血、负伤，其中7784名指战员为解放上海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立下不朽的功勋。他们英勇献身、艰苦奋斗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我们为振兴中华、建设上海，加速两个文明建设而奋勇向前！
附词一首
浪淘沙·纪念上海解放
勇士攻申城，战火硝烟，雄师攻占浦江边。消灭蒋军迎朝阳，春满人间。跨世六十载，旧貌新颜，高架纵横两岸连。两条彩虹明珠映，同庆普天。
黄桥战役中一份鲜为人知的军事情报
张洞明
【作者简介】张洞明男，1932年4月生，泰兴市泰兴镇人。教授、博士生导师。1945年8月参加革命斗争。上海第二医学院党委宣传部原副部长、上海市总工会干部学校原副校长、上海工会管理干部学院原副院长、上海工会自修学院原院长。
历任华东师大特约研究员、“工会理论研究”杂志主编、上海新四军（一师）研究会副秘书长、上海经济学会教学研究委员会副主任等职。主要著作有《马克思主义工会学基本原理》、《现代工业企业管理学》等9部。发表论文百余篇，其中曾于1956年10月率先发表论文《生产关系走在生产力前面的论点是有害的》（载《解放日报》）。颇有社会影响，荣获金奖。《中国城乡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问题分析》专论，亦获金奖。曾获淮海战役纪念章、渡江战役纪念章。1997年荣获上海市“优秀社会科学工作者”称号。业绩入编：《开国将士风云录》、《人民画报专家成就博览》。荣获“国学功勋人物”和“锦绣文人”殊荣。
一九四O年夏季，我新四军渡江北上后，于七月二十九日一举攻克黄桥，建立了以黄桥为中心的抗日民主根据地。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不顾民族危亡，妄图仗持暂时的军事优势，趁我军立足未稳，结集部队进攻黄桥，梦想将我军压缩於沿江狭小地带，聚而歼之。我新四军苏北指挥部根据党中央和中原局的指示，决心背水一战。
为了知己知彼，我苏北指挥部急需弄清韩顽在苏北的军事部署、人员装备、战斗力状况，尤其是黄桥一线部队的军事情况。当时，陈同生同志找我计议，我们商量后认为通过王治平同志的关系，有可能取得上述情报。当时王治平同志的公开身份是韩军保安五旅上校秘书长，经常接触上层核心人物，了解机密情况。指挥部认为派我去找王治平比较合适。因为我与王的关系特殊，对外以表兄相称，其实，王治平乃是我的革命启蒙老师。
当时，黄桥已被韩军层层包围，要想突破封锁线，谈何容易。考虑再三，我先去找黄桥中学校长王鸿德，向他借了一枚校徽，打扮成黄桥中学的教师离开了黄桥，路上碰到韩军的岗哨盘问，我指着校徽说：“我是黄桥中学的教师，是回乡探亲的。”岗哨上下打量一番，摸摸我的口袋，没有发现什么违禁的东西，也就放行了。我的目的地是要到如皋掘港，韩军保安五旅旅部所在地。我到了海安，就感到时局十分紧张，韩军岗哨密布，时近傍晚，我就去找一位老朋友家投舍。可是一进他家门，出乎我的意外，他态度冷淡，他夫人对我使了个眼色，我领会其中的难言之处。原来老朋友已被韩军软禁监视了。我知情不妙，匆匆辞退，直奔海安中学教导主任处借宿。他说：“现在形势紧张，夜中有军警查宵，校中留宿不便。”他沉思了一番说：“好吧！我送你去韩紫石家住宿，那里十分安全，没有人敢去干扰。”因为韩老的孩子是海安中学的学生，师生情谊真挚。我到了韩家，果真备受款待。此日清晨由韩老的孩子送我出哨卡。我离开了海安，当夜赶到如皋掘港。马上去找窦止敬商量如何能避开人的耳目面晤王治平，窦止敬说：“韩军保安五旅旅部已迁驻江家镇，目前情况紧张，不要直接找王治平，万一败露，后果严重。”我为之一怔。窦止敬建议，让我先到江家镇一家旅馆下榻，然后叫工友送信去找国民党专署的顾明元科长。顾接到信后，心领神会即到旅馆来看我。我俩商议如何能找见王治平，并弄到军事情报。最后商定由顾明元搭桥，经过几次周转，终于从王治平那里弄到了一份详细的书面军事情报。这份情报提供了苏北地区韩德勤的兵力部署，嫡系部队和杂牌部队的数量及分布情况，兵员装备包括从拥有机枪数量到战斗力水平，特别是黄桥一线的敌人战备情况。情报到手之后，我十分高兴，想抢时间送回去。但仔细一想：如何能安全地突破层层哨卡的检查而把它火速带回黄桥呢？这是一个大难题。当时顾明元传达了王治平同志的两点意见：一是原件决不能随身带，要我把情报的内容、数字背熟，然后把它烧毁；二是不能走陆路，要改走水路，要我到海门郊区后找茅珵的游击队，请他们护送我出港口。听了这两条意见后，我就死记硬背，记住了情报的全部内容。我到海门郊区后，很快找到了游击队，他们叫我化装成商人模样，身上多带些钱，应付岗哨，并护送我到港口上船，通过敌伪占领地区，绕道上海，再乘船返回黄桥。我一到黄桥后，立即去指挥部找到陈同生同志，向他作了详尽的口头报告，并将情报内容的回忆笔录交指挥部参考。没几天，黄桥决战打响了，并取得了决战的胜利，使形势转危为安。扩大和巩固了苏北抗日根据地。
黄桥战役一结束，王治平同志立即进行策反工作，率领韩军保安五旅一个团加入新四军，这个团后来被整编为如皋县警卫团，王治平同志任团长，我被任命为团参谋长。王治平同志既是我的上级，更是我的良师益友。他经历了复杂的地下斗争和残酷的武装斗争，不愧为忠诚的革命战士。在十年动乱中，他横遭迫害，被折磨而死，王治平同志当年的战斗风貌，犹历历在目，令人铭记难忘。
注：口述者为苏州大学原党委书记、校长张乃康。
穿越封锁线
戴延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