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很不情愿地敲响王家大门的时候,正遇上小王叔出门。其实与飞鸡婆比起来,小王叔却算是不太幸运。
与王老爷子一样,张端公同样也是老来得子。而飞鸡婆每天却可以过得很是滋润,时不时与他家老爷子发点脾气抽风似的消失几天。而自从多年前王老爷子帮人家抬石头闪了腰之后,小王叔不仅包揽了家里家外大小活,更要为整个家庭的生计尽心竭力。
小王叔见我再次露出了那猥琐的神情。我顿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急忙喊道:“我可不是玻璃,你若喜欢男的,我倒是知道有个人也好这一口。”
我本以为小王叔的玩笑也会因此终结,没想到我此时在小王叔的眼里,看到的满是精光爆闪而出:“谁谁谁?说来听听?”小王叔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了一样,急切的问道。不知道若我说了谁,下一刻他是急不可待的跑去找人家诉说衷肠呢,还是急忙着像全世界宣扬这个新消息。
此时小王叔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大有不说出点什么誓不罢休的架势。为了早早将他摆脱,我随口说道:“飞鸡婆,那小子曾经给我说过的。”心里默念,对不住兄弟,此时也只有用你来挡挡风了。
看着小王叔欢快远去的背影,我转身进得屋去。我从未想过,当时的一句戏言。却反而成就了一段旷世佳话。直到好多年后,两人才得到家人的认可……
王老爷子此时正在屋内编制着竹筐。如果说整个七井村木工手艺我爷爷无双的话,那么说到这竹条上的把戏活,王老爷子当真说是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小时候我与王老爷子最为亲近的又一原因,正是因为他这手绝活。什么竹条做出来的动物呀,汽车呀,都是算得上精美,有的甚至有爷爷都雕刻不出来的生动。如今身体每况愈下的王老爷子也经常做些竹活补贴家用。
见我到来,王老爷子随口说了声随便坐,便继续只顾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了。我也不客气,拉了条长凳,坐到了王老爷子身边:“上次我都能感觉到,你肯定知道我爷爷那有断妄匣对吧。而且你也知道,断妄匣可以克制紫纱琉璃罩招邪。对吗?”
听到这话,王老爷子手上一顿,继而转过头看着我:“这名字你从哪听来的?”
“守望一族!”说完,我死死的盯着王老爷子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信息。
王老爷子好似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眼中明显浮现出些许迷茫。接着便摇了摇头:“没听说过。不过我确实知道你爷爷那有断妄匣。所以我才会把紫纱琉璃罩送给你。”
说着王老爷子看了看我,见我依然死死的看着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说起来,这断妄匣还是与我有些渊源。当年我与父亲被被抓去批斗的时候,经常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回到家后也是动弹不得。你家人倒是知道的,当初我们家虽然富有,但是从未仗势欺人,也从未剥削过任何佃户。反而有些人家还得到过我家的资助。遇上天灾,甚至整个镇子的人都是依靠着我家的存粮过活。当初我家老爷子也说过,人,才是根本,当你给予人家的越多,人家为你创造的也就越多。也正因为这样,凡是我们家的地,收成总是最多的,而且返给各家各户的也最多。所以,很多年来,我们家也许不是整个西南地区最富有的家族,但是却绝对算得上是最和谐的。”
说到这,王老爷子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了自豪的神色,但随之又很快黯然了下去:“但是当那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喊出来后,却没有一家人记得当初的恩情。反而受得我家恩惠最多的,反而下手最狠,呼声最高。总之当真像是我家本就是吸血鬼一般。我清楚的记得,当年打断我父亲腿的那个刘家小子,在他家最最困难的时候,老爷子领着我跟父亲亲自去他家送粮食财物,甚至那年父亲就用那条被他打折的腿亲自背着他的老母亲送医。”
说着,王老爷子抹了抹脸,平复了一下情绪,强笑着冲我摇了摇手接着道:“那些旧事就不说了,不说了。”
过了好一阵,王老爷子才缓缓开口:“好在那时候你家里还算有些顾及旧情,当初你爷爷与郑伯(爷爷的父亲)总会私下里接济我们,经常送吃的和药物。说起来,还真就得感谢你一家。当初要不是他们,我们也绝不可能撑得过来。那时候与我们一起被批斗的还有那些县里流窜过来的神婆和算命师,他们的罪名大多都是封建迷信的代表。也是受尽屈辱。很多很多因为受不了了而自杀的,或者甚至是直接被活活折磨死的都不在少数。”
听到这,我忍不住岔嘴问道:“张端公一家也没能幸免吗?”
王老爷子笑了笑:“说是那样说,但是还是没人敢。因为那些年谁都不敢保证家里不办点红白事,万一有事,也是得求到人家…虽然都是封建迷信,但是张端公一家反而是避过了灾祸。”
我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王老爷子接着道:“那时候有个算命师,他因为是外地的,也一样被抓住了,同样是被批斗,我父亲见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便收留了他。那时候因为你爷爷经常过来这边照顾我们,总会被算命师特加赞许,所以一来二去,那算命师反倒跟你爷爷最为亲近。当初要不是你家成分清白,估计就为这事,也会受到些许牵连。”
“那算命师最终也没能撑过苦难,弥留之际将所有人叫到了床前一一表示谢意之后,把你爷爷单独留了下来。他们说了什么,至今我都不知道,只知道当我们在被叫进去的时候,算命师早已咽了气。而你爷爷手中,当时就是拿着那个匣子。后来从你爷爷口中得知,那匣子名叫断妄匣。至于作用我也是后来偶然从你爷爷口中得知。”王老爷子说着,看了看手上的竹框,整理了一下放在一边,再从身侧拿了一个半成品继续编织。
到现在我才算是了解了这断妄匣的来历,也不由得好奇起来:“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紫纱琉璃罩召邪的呢?而且好像你说过,飞蛾灯火集是被陈华生拿走了。”
王老爷子并没有终止手上的活,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当我第二次见到那东西的时候,是老爷子告诉我的。他说家里的神龛刚好可以压制,但只要离开我家密室的神龛,一旦到了晚上,必然会有所变故。后来从你爷爷口中听说那断妄匣刚好有与神龛一样的作用,我知道你爷爷他是绝对不会说谎的,所以也才会放心的把东西送给你。”
正当我双腿快要迈出门外的时候突然回头:“你可曾听说过泣血观音?”看了眼默默摇了摇头仍在编织着竹筐的王老爷子,离开了王家,临走仍不忘爷爷交待的话,“爷爷说他回来了,让我请你今晚去家里聚聚。”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此时的王老爷子突然抬起头来,手中的篾刀“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双手急剧颤抖胸口不断起伏着双眼血红的盯着屋外的天空,嘴里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回到家后,奶奶已做好了满桌子的菜。我却没有丝毫的胃口。满脑子想的都是陈家屋外水塘中那一池子的鳄鱼。说起来,我很怕这些事牵连到自己身上,特别是陈老已经注意到了我手中的断妄匣。我怕为此将爷爷也牵涉进去。对于那些是好是坏的阴谋,未知的恐惧始终占据着心底。
随意吃了几口饭便跑回了屋内,盯着书桌上的断妄匣,我一时有些无语。短短几年内,我居然拥有了王家的两件镇宅之宝,而且还都是别人送的,而送我这些东西的最主要原因居然是因为那爷爷送我的好不起眼的灰盒子——断妄匣。而且,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目的。陈家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是猜测多半与他们口中的诅咒有关,而王老爷子我却是一点都猜不透。这也是最为困扰我的原因。
爷爷可能见我有些不对,轻轻敲了敲门进到屋内。见我对着他送我的盒子发呆,眉头一皱:“怎么了?难道那紫纱琉璃罩又出什么状况了?”
我转过身看着爷爷苍老的脸庞,顿时只觉得心间无比的温暖,这么些年来,总是能在爷爷身旁感受到无限的关爱。也只有站在爷爷身旁,我才能有勇气爆发出无比强大的自信。因为我始终相信,没有什么困难能难住爷爷的。
接着,我便把陈家与王家最近以来我所经历过的事完全说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当然,也包括自己的些许猜测。爷爷始终听着我的诉说,眉头紧皱。直到我全部说完也不见他表达任何态度。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爷爷,眼里满是期待。我确实不想就这样失去两件宝物。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会尊重爷爷的决定。因为我相信,他绝不会害我。
爷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叹息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法阻止。只是你刚刚说的王家与刘家的事,孰是孰非又有谁能说得清呢?也许根本就没有对错吧!”
我忍不住激愤道:“这刘家人忘恩负义,做的那些事听起来都是天理难容。怎么会是………”爷爷不等我说完,抬手打断道:“唉…别人家的事,总归有别人自己论断。我们不能仅仅听谁一面之词。总之,这两家人的恩怨,早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存在了,我们怎么理的清。至于那守望者一族,我也曾听师傅说起过,当年我外出闯荡,多少也是知道些隐秘。不过大体与你说的不差。不过你说的那镇天阁,却是闻所未闻。不过你也不必怕,真若有事,我们两家也不见得会怕了谁。”
“两家?”我忍不住疑惑道,不过爷爷并没有回答我的意思,转身出了屋去,只留下极具威严的两个字:“吃饭!”我只能乖乖的跟在其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