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生性凉薄,所以虽然子嗣已然众多,却并无让他另眼看待的,真要论起来恐怕只有长子扶苏让他略略上心。尽管这样,二人一年中并无几次相见。真要论起来,这位公子出身也颇为尴尬,他的生母是郑国公主,秦郑两国本就水火难容,迎娶这位公主便是彻底的政治需要。年轻气盛的嬴政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很快她就在扶苏五六岁时郁郁而终,当时正是铲除吕氏嫪毐之时,更是无暇顾及。若论熟悉,嬴政对李斯幼子李由的熟悉程度怕也是要胜过扶苏的。
李斯曾远远见过那位早逝的公主几面,眉眼不甚清晰,只是衣衫素雅,步态稳静,发髻高耸,三尺青丝倾泻而下,整个人娴静却疏离,虽是这乱世中皇族贵胄少有的平和,但这样的性子始终无法博得嬴政的喜爱,虽迷恋一时,日子久了便是乏味,这平和在嬴政眼中便成了软弱。
从扶苏的母亲便可对扶苏的心性窥视一二,嬴政虽是一直有心栽培,扶苏却始终不得他的欢心。
秦王政一十五年,太子丹入质半月,恰逢李斯幼子李由的十岁生辰,李斯心想着该给他找位老师,李由是他所有孩子中最合心意的一个,与自己性子颇为相似,也因此找老师显得尤为重要,李斯将满朝文武挨个摸排下来,考虑再三,便只余一人。
蒙恬。
自己再如何言传身教,教给的只能是谋略权术,而蒙恬身为大将,为人果敢刚烈,做事果决磊落,兵法了得,当得起英雄二字,这才是好男儿该有的样子。蒙恬亦是李斯在朝中唯一真正敬重之人。
李斯私下见嬴政时提到此事,嬴政思索片刻:“如此说来,李由与扶苏同年,扶苏行事过柔,若有蒙恬为师定会改善不少。”
李斯躬身:“诺。”
李斯回到家中,当下招了李由来,明明是稚子模样,却不失稳重,李斯不由露出满意之色,却又心忧起来,这孩子终究一直受自己**溺,傲气颇重,在自己面前不失可爱,但终究不能在公子面前失了分寸。
“父亲为何事心忧?”小娃儿仰脸问道。
李斯将他抱起:“王上命扶苏公子与由儿一起拜入蒙恬将军门下。”
李由敛目,睫毛密密得映在颊上,片刻后道:“王上抬爱是由儿的福分,由儿凡事都会以公子为先的。”
李斯十分满意于幼子的聪慧,不由微笑。
翌日,李斯便送幼子入宫,让二人先熟悉彼此。
小小的李由初见小小的扶苏,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粉团子,肌肤雪白,肉嘟嘟得想让人捏一把的脸,身子却瘦弱不堪,整个人都陷在沉闷的玄色正装中,显得格格不入,李由不由恶劣地想到,如此软弱可欺的人,没有一点王族之象。
被秦王不喜怕是迟早之事。
相对的,扶苏对李斯此人,也生出二人完全不同的感觉来,那人的笑怎么看都居心叵测,母亲虽告他不能有害人之心,他却也不是傻子,否则母亲去世之后如何自保?
二人初见,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以后会成为生死之交。
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