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善与恶
风声大了，雨声小了。
风声是因为无数的人正在快速的行动、打斗、碰撞，所以大了；雨声是因为盘中棋的效果就要完成了，下雨的那一片天地就要被花出去了，所以雨声小了。
换句话说，营地那边经过短暂的对峙已经从心开始打斗，而这边卜算子就快要把衣岚划入那一片盘中棋的天地里了。
“哎～”老烟头叹了口气，终究是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即使同时面对卜算子和苗三刀，他也要做点什么了。
老烟头的手一直是背在身后的，就像是个佝偻着身子的清闲老人，只是他那双背在身后的手上那的不是他平时抽烟用的老烟杆，而是名剑秋水。在他决定要做点什么之后，他把背在身后的手连带着名剑秋水都带到了身前，用力甚至有点费劲的把秋水连着剑鞘一起插在地上，然后慢慢的把秋水从剑鞘里拔出来。
秋水出鞘，一片湖光荡漾开来。
老烟头抬手，剑锋直指卜算子，苗三刀没动，卜算子则向后又退了一步，整个人背靠着雨墙，连身影看起来都似乎淡了下来，像是一缕烟。这是因为盘中棋的效用就快要完全发挥出来，天地气机改变，那片天地就要被隔离出去了，既是不同的天地，彼此的影响自然就少，不论老烟头将要使出什么样的剑法，卜算子受到的伤害都会被大大减弱。
老烟头出剑了，用的正是白马门邹庸的绝技光阴三剑，白驹过隙的剑形，年复一年的剑势，似水流年的剑意，只此一剑，却把光阴三剑全都揉杂在其中！
最快的白驹过隙，攻击沉稳连绵不绝的年复一年，避不开的似水流年，这些所有全都包含在一剑之中，所以卜算子避不开，也没时间避开，因为老烟头没有动一步，而是甩手把球水剑扔了出去，就像是满弓离弦的剑一样快速的飞向卜算子。卜算子接不住这一剑，这样的一剑，是他无论如何也接不住的，更何况他现在的心神全都在盘中棋上，他只能后退，不断地后退，寄希望于他身后的雨墙以及盘中棋割划天地的能力之上。
然而那样是不够的，那样快速的一剑像是划破了虚空，穿透了时光，直刺向卜算子的心脏，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卜算子只能快速的向后倒，于是秋水剑刺的地方从心脏稍微向上了一点点，穿过卜算子的左肩膀飞进了雨墙之中，卜算子微动手指，无数的雨滴纷飞到他身前，盘中棋分割天地的能力终于完全施展出来，他现在已经在棋盘中了，虽然受了老烟头一剑废了整个左臂，但老烟头也不能对他在做些什么了。
老烟头只看了一眼已经跌落在棋盘中的卜算子就不再看他了，收回了目光转向了苗三刀。
“不拦我？不怕我刚刚杀了他？”
“为了防备我你杀不了他的，而且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
苗三刀的声音有些粗犷，像是大地般“为什么你刚刚会说衣秦天真是个厉害的人，这句话和刚刚的情景一点都没有关系。”
“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你出现在这里了。”老烟头笑了笑“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用这些事来推断，就可以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然后我就只能感叹了，衣秦天真的是很厉害。”
老烟头的话云里雾里的有些绕，苗三刀没有听明白。
“二十年前你是个只会冲的傻小子，现在好歹会动动脑了，但还是不够，如果你师兄梁显在这里，可能已经猜出事情的全部了，你不行。”
谈话的内容牵扯到了梁显，苗三刀不说话了。
“言多必失，看来你不喜欢谈这个话题啊，那我们就谈些其他的。”
“上次同方虽然我们是对手，但终究没有交手，吓退你的也不是我的实力........”老烟头边说边直起了身子，只是直起身子的这一个动作，就让他从佝偻的老人变成了武斗的宗师“不如这次我们过过手？”
虽然是疑问句，但直起身子老烟头已经开始编袖子了，漏出了并不怎么粗壮的胳膊。
苗三刀看了一眼老烟头，又转头看了看被盘中棋划分出去的天地，转身离开了。
“我们的动静太大，换个地方吧。”
“当然可以。”老烟头跟着走了，这里只留下平静的云雨。
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在琥珀刚刚跑回到营地，老烟头苗三刀卜算子还在对峙，盘中棋正在慢慢划分出小天地的时候，被困在指尖风雨中的衣岚感觉到世界正在变了，变得不一样了。
先是天地开始慢慢失色，就像是油画被放到水里面一样，颜色一点一点的消失，明明是黑夜，却能感觉到颜色不见了，然后慢慢的又有了色彩，只是这回不是彩色，而是黑白色，就像是用墨从新涂了一遍，于是这天地只剩下黑白，像是一副水墨画。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夜晚的天空像纸一样透出不正常的白色，乌云像是一团墨，正从中滴落千万黑色的雨滴，落在地上炸开一朵朵黑色的浪花。
衣岚回头看看身后的雨墙，是一片黑，连绵不绝的雨滴组成了这样的一堵墙。衣岚向远处走了走，回过身面对着这面雨墙，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变的非常有意思了。
忽然有一道光亮起，从雨墙之后穿过雨墙，直接冲到衣岚面前，这道光在水墨般的天地里十分的显眼，因为它五光十色，像是清冽的湖水。
伴随着湖光而来的还有秋水剑，秋水剑就像是一道光，及其快速的穿过雨墙，落在衣岚面前，稳稳地插在衣岚脚下。衣岚上前握起了秋水一片湖光荡漾开来。
衣岚所处的这片天地之所以变成了水墨画般的颜色、就是因为盘中棋正一点一点的把这片天地变成棋盘中的天地，盘中棋是风雷阁至宝，全力施展之下让天地变色自然是能做到的，而名剑秋水是比盘中棋还要厉害的至宝，在这片黑白的天地中，只有他荡漾开的光芒依旧是一片湖光。
衣岚刚握住秋水剑，雨墙一阵波动，满脸沧桑的卜算子走了进来，右手拿着盘中棋，左手无力的下垂着，左肩膀很明显的有一个透体而过的剑伤。
卜算子进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盘中棋收起来，拿出了一把伞遮在头上，挡住了所有的雨滴。
衣岚看着卜算子用一只手完成这一切，并没有趁机偷袭卜算子，等卜算子做完之后，衣岚问道“你做完了？”
这里的做完不是指卜算子打开了伞，而是指卜算子解决完外面的问题，开始解决他的问题。
“当然，现在再也没有人扰乱我了，我可以杀了你了。”卜算子在伞下，左手还流着血，语气却坚定且自信。
“在你动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衣岚看着卜算子“你为什么想杀我。”
这个问题衣岚问过，卜算子也回答过但现在衣岚又问了一遍。
“为了复仇。”卜算子的回答和上一次一样。
“你为什么复仇？”衣岚又问道。
卜算子眯了眯眼，没有回答。
“你的亲人因为我而死，所以你要复仇。”衣岚替他回答，然后又说道“这是不对的。”
卜算子眼睛眯得更厉害了，等着衣岚继续说下去。
“你的亲人因我而死，却不是我杀死的，你为了报仇要杀死我这样一个不是凶手的无辜的人，这样是不对的，是恶事。”
卜算子眯着眼思考了一会，说道“确实不是你杀死的他们，但他们因为你卷入了必死的绝处，你怎么能算是无辜？”
衣岚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也许我是原因，但逼迫他们进入绝处的不是我，我是无辜的，逼迫他们进入绝处的人才是恶的。”
卜算子想到那个拿着苍云牌到松山水寨的人了。觉得衣岚说的确实有些道理，然后又思考了一下说道“你总是在说恶，我报复你个无辜的人是恶，所以不对，逼迫他们进入绝处的是恶所以我该向他复仇，那如果你做恶了，我是不是应该像你复仇？”
衣岚点点头“没错。”
“按照你的意思，惩奸除恶是不是就算是善了呢？”
“不是这样的。”衣岚摇摇头“残害无辜逼人入绝路是恶，我做恶你报复我是人之常情，而善，则是我做恶你却放过我，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的才算是善。”
卜算子笑了，笑的有些无奈，像是个大人面对小孩子童言无忌的理论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样的道理的，但要说你这个道理确实是对的，善恶用你这种方法来区分很有用，但是......”卜算子敛了笑容，看着衣岚说道“用善恶来区分做事的缘由，这是小孩子才会用的方法，大人不会用这样的方法。”
衣岚皱了皱眉，有些不理解。
“大人们用来区分做事缘由的道理只有一个。”卜算子看着衣岚慢慢说道。
“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