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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十六,天亮之后

东方鱼肚白,天将亮。

阴谋与血腥多半发生在夜里,这样黑暗的事情见不得光,在太阳之下人们都应该是笑且欣喜的。

所以当天要亮时,还留在衣家营地的人都是欣喜的,劫后余生的欣喜,而那些死着的人,已经成为冰冷的肉块了,很快就会被人们忘记。

天还在下雨,从昨晚下到现在,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雨很冷,就像是为谁在哀悼,毕竟一夜就有很多人魂归故里了。

天上有黑且厚的云,完全看不到太阳,但终归是要天亮了。

衣秦天站在悬崖边上。

他抬头看了看遥远东方即将升起的太阳,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巅,后头看了看收拾的差不多的衣家众人,低头看了看被一刀斩裂的大地,最后,他把眼光落在了山脚下茫茫森林和蜿蜒的河流。

他现在就站在衣岚掉下去的悬崖边上。

衣秦天已经在这里站立很久了,没有人知道他还要站在这里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站在这里,大多数人都只是自以为的认为他站在这里是担心衣岚。

担心有一点,但也就只有一点点了,因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藤悟是术师,术士都是谦卑且自大的矛盾体,他们敬畏天道,却又总以为自己能参破天道,这本身就很矛盾,尤其是像藤悟这样站在术士顶点的人,这种矛盾尤其严重。他能算得出今天衣岚会经历生死劫,却算不出生死劫的前因后果,所以他亲自到场,看清了前因,想影响后果,把生死劫确定为死结,却不知道这生死劫本来就是个局。

这是个局中局,一个把想设局加害衣家的人吸引出来的局中局。

此局一出,各方势力的态度一览无余。

衣家出走,轩辕氏留在苍云山上的还有四家,这四家态度不一,但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已经对衣家动手了,白马门和松山水寨就是他用武力胁迫来的打手,甚至祁念都和他们有一定的联系。天音皇室李家对于轩辕氏的巨变持不一样的态度,皇帝李成如往年一样持中庸之道,哪方也不参与,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安安稳稳的坐他的皇帝,不做任何安排,而手握真正大权,是天音真正皇帝的音贤王伺机推翻轩辕氏,让李氏真正拥有天音。苍云镇鱼龙混杂,立场不同,各有各的准备,甚至有二十年前的刀王余党伺机复仇,而作为天音第四大势力的风雷阁依旧安居鹤辕郡墨柳城,无意染指轩辕氏家事。至于九州真正的大势力也只有祁念一个人来了,而修罗国派来接质子离尘的礼队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这就是衣秦天使出这个局中局所要看清的结果之一,而这个局中局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衣岚暂时离开衣家,所以衣岚才会重伤坠落,离开衣家,说得简单点,藤悟费尽心力算出的天道生死劫,只不过是衣秦天的一个局,连生死劫都是个局,这只是单纯的生死劫,但却有生无死。

但这个局出了点意外,在原本的局中,衣岚应该是打不过普通人的,在被普通人砍了无数的外伤之后,他应该是被普通人逼下悬崖,然后苗三刀就不会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字刀,然后易老星就能救出一个只是受了点外伤的衣岚。但这个局的意外就出现在邹庸身上,邹庸一心求死,心性通达之后感悟透了光阴三剑,一阵剑舞却让衣岚完全掌握了光阴三剑,于是千钧一发之际,一记似水流年刺死了普通人,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后苗三刀一击一字刀让他失血重伤,当易老星去救他时他不是外伤而是很重的内伤。

“哎~”衣秦天轻轻的叹了口气,让衣岚离开衣家是因为衣家现在是是非之地,希望衣岚能在外历练一番,却没想到他现在重伤,不要说历练,生死都不一定了,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啊。

衣秦天又站在悬崖边看了很久,等到天亮时,他走开了,对于他来说,既然易老星陪在衣岚身边,那衣岚就不会有多大的事,毕竟易老星除了被称为苍云镇第一神秘之外,他还是苍云镇第一药师,所以衣岚那里不用太关心,更应该关心的是眼前的衣家。

天已亮,衣家要离开了。

衣家要离开了,但还有些人在等待。

音贤王坐在一个小院子里,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了,边上石桌上的茶早已经凉了。他还在等云音阁的密探回来禀报。

云音阁原本就是王家密探,是负责刺探天下情报的密探组织,直到二十年前刀王叛乱,衣秦天下山接手云音阁,它才变成了一个魂师组织,但它的密探系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有大量魂师的加入而变得越发强大,整个北二州乃至九州都布满了它的触角,而现在这些密探就用在一手把他们培养壮大的老东家衣家身上了。

衣家营地周围就遍布了云音阁的密探,这些密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禀报营地里发生的事情,从这些禀报里他知道了衣雷政的虎愤,知道了叶叔的十步剑,知道了苗三刀从天而降的一字刀。

但他终究不是在现场,并没有看出这一次的袭击目标不是衣家,而是衣岚,而他现在等的密探是留在最后,查看衣家动向的。

音贤王没等多久密探就回来了。最后一个密探带来的消息就只有一条:衣家所有人坐着鹰驼飞入天空不知所踪。

音贤王沉默了很久,慢慢的分析这条消息的含义和后果,以及自己以后要做的事。

小院里寂静了很久,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再飘荡。许久之后音贤王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朝外面走去。

他要离开了,衣家已经飞入天空无迹可寻,修罗国迎接质子回国的队伍就要抵达云止,现在云止是比这里更重要的地方,他要回云止了。

祁念走了,衣秦天走了,音贤王也走了,这些人打着参加同方拍卖会的幌子聚集在这里,却在同房拍卖会刚开始的第一天就都离开了,而有些真正来参加同房拍卖会的人,却因为资格不够也要走了。

这个人是个县老爷,是个来自青木川的县老爷。

青木川,青山月木崖赤阳川,这青木川三景里,最能给县老爷带来利益的是赤阳川,赤阳川河水呈透明的红色,不像是粘稠浓红的血液,倒像是流动的红水晶,赤阳川两岸就出产一种像是凝固河水一般的赤红色透明水晶石赤阳晶。赤阳晶稀少且昂贵,往年为县老爷赚来不少的利益,而赤阳晶中偶尔会出现很稀少且非常珍贵的东西,那是由很多赤阳晶凝聚在一起,形成珊瑚一样的东西,被称之为红珊瑚。红珊瑚形似珊瑚,晶莹剔透,内里似有流火涌动,绚丽神秘,极其昂贵,虽不算价值连城,也不是寻常富商能买得起的。

县老爷在青木川任职多年,也只在半年前得到过一株红珊瑚,懂行的人鉴定过,是红珊瑚里的精品。于是县老爷打算把它卖了,打算把它拍卖了。说道拍卖,天音再也没有比同方拍卖会更大的了,于是县老爷把公务推给师爷,雇佣青木川的魂师当护卫,不辞辛苦的亲自跑到同方城打算把这个红珊瑚拍卖了。

但万万没想到,在青木川里异常稀罕的红珊瑚,在同方拍卖会里连当拍卖物品的资格都没有,或许在平时这株红珊瑚可以,但现在是一年一度的同方拍卖会,拍卖品规格之高,远不是这一株红珊瑚能参与的。

万般无奈之下,县老爷只能把红珊瑚先卖给赶来参加同方拍卖会的大富商,然后拿着卖红珊瑚的钱打算参加一下同方拍卖会,能买到好东西就买,买不到就当涨涨见识,却没想到参加了第一天的拍卖会之后,见识倒是没长,信心却被吓了一跳,因为第一天拍卖的物品中,最便宜的都比他的红珊瑚贵十倍不止。

本来是想来涨见识,却被价格吓怕了,这同方是不能呆了,再待下去县老爷怕被这些巨额的财富吓死。于是第一天的拍卖会结束之后,县老爷就下令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衣家近百人在衣家营地经历生死磨难的时候,县老爷睡在客栈里经历了他在同方的最后的一晚,然后第二天一早,当衣家众人乘坐者驼鹰不知所踪的时候,县老爷和他的护卫们正在客栈做最后的准备,马上就要离开了。

自有下人帮县老爷收拾行装,无所事事的县老爷看着朝阳里的客栈经不住叹了口气,本想着拍卖红珊瑚,却不够资格,本想涨涨见识,却被巨额财富吓怕了,果然青木川还是太小了,在那里任职久了,连眼界都变小了啊。

想到同方给自己的打击,县老爷内心不免一阵烦躁,看到大清早就准备完毕的队伍还不走,不紧更加繁杂“还没收拾好么,怎么还不走!”

一个下人过来,看到县老爷生气,有点怕,低着头弯着腰回话道“回老爷,一切都收拾好了,随时都能启程,只是......你的车夫不见了......”

“车夫?”县老爷皱皱眉,他可是县老爷,怎么会关心车夫这样的小事,他根本不知道车夫是谁,正当他想发火时,客栈里跑出个小老头,头发花白,胡子拉碴,满脸的老人斑和褶子,身体倒还是不错,手里还拿着个烟斗,小老头跑到县老爷面前,本来就弯的腰更弯了“老爷对不起,小的把烟斗落在客栈里了,回去拿耽误了点时间。”

县老爷本来想骂他几句,但看他这么恭敬的样子,还是没有骂,挥了挥手上了马车“启程,出发。”

“是是.......”小老头弯着腰点着头,把烟斗往腰上一别,跳上马车,一挥缰绳,马车慢慢向前进,带着后面另一辆马车以及一辆拉杂物的马车慢悠悠的向前走了。县老爷的目光最后落在眼前的客栈以及不远处拍卖会场的金顶之上,看了一会之后把目光收回车内,正式结束了自己的同方之行。

“真不知D县老爷这么早走干嘛。”长空打了个哈欠,嘴巴张的老大“这么早,我都还没睡醒呢。”

“我也还有点困……”同坐在一辆马车里的琥珀也打了个哈欠。

没错,给这个县老爷当护卫的就是由他们二叔带领的护卫队,而琥珀长空赤峰三个小家伙正坐在第二辆马车里哈欠连天。这辆马车本来是用来放红珊瑚的,但现在红珊瑚已经买了,马车空着也是空着,县老爷也不在意,于是他们三个小的就坐在这马车里了,这可比来的时候坐在第三辆敞篷放杂物的马车舒服多了。

但还是太困,三个人哈欠连天,马车颠簸又睡不着,干熬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琥珀把一旁的帘子掀起来,小脸放在窗口看着马车外。

车外正是好风景。

朝阳东升,阳光撒满天空,天空有大片的云,马车前进的背面更是连绵不绝的云,云的颜色有些深,却还没到乌云的地步,朝阳照射下也翻着金黄的颜色。在下雨,不大,淅淅小雨,空气微湿却不显的潮闷,阳光照耀下还能看到晶莹的雨滴,时值夏末秋初,一场雨赶走燥热,显得清爽舒适,早上同方的人也不多,这座热烈且油腻的城市正显得清凉舒爽。

此时正是早上,县老爷三辆马车的车队是最早出城的,刚刚换岗的守军也懒得检查,摆摆手就让车队出城了,车队出城撞入眼里的是一片平原,官道两边一望无际,极目远望还能看到东面的小山,来往同方的鹰驼都停在那里,此时太阳东升,整座山都被笼罩在一片光明中,却像是背光的画一样让人看不清,南方不远处是一条河,早上的阳光照进河里,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亮晶晶的颜色,微下雨的,辽阔的绿色平原,仿佛远在天边的小山,极目远处的亮丽河带,这样的风景让人心旷神怡,辽阔这样的词出现在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冲垮他们心中的阴霾,即使是县老爷看到这样的风景也开心了许多,为他驾车的小老头也很开心,把腰里的烟斗拿出来,熟练的放上烟草,点火深吸一气呵成,残缺的牙齿上昏黄的烟渍显示出他无比长久的烟龄。

车队在这样愉快的氛围中前行,这样前行哪怕真的是天边也能到达,更何况虽然看起来在遥远的极目处,但其实离得并不远,于是车队很快就到了河边,官道延伸到河边,上一座桥,再延伸出去,这座桥是通过这条河的唯一方法,所有从同方到鹤辕郡的人都要经过这座桥,快到这个桥时,小老头的烟抽完了,他把烟斗在马车上磕了两下,想把烟灰磕掉。

这两下磕的很有讲究,第一下通过马车传到地下,在通过地下传到河上游,上游不远处被藏着的东西和人被这力量推到河水里,沿着河水开始往下流。而第二下也通过马车传到地下,却没有传的很远,而是震断了第三辆马车上的绳子。第三辆马车上装的是杂物,绳子本来是固定用的,绳子一断杂物就掉了下来,于是车队成功停在桥前面,自有下人去收拾杂物,再次装车了。

下人收拾杂物,三个小家伙坐在马车里无所事事,琥珀还趴在窗口看风景,赤峰因为腰上的粉腰带根本不想在众人眼前露面,而且因为身为魂师的他刚刚感觉到车队里有魂力的波动,正静坐车中想感应这波动在哪里,无聊至极的长空没办法,也学着琥珀的样子趴在另一边的车窗上看风景,这边的车窗正面对着桥,能看到桥下流动的水,水不深,很清,甚至能看到河底的石子。

长空无所事事的看着流动的河水,后面的马车边下人正在收拾东西,前面的马车县老爷正安静的等着,长空随手拿起一个蚕豆朝河水里扔去,扑通一声河水泛起一朵水花,在阳光下亮丽无比,长空看着河水,突然发现河水里有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发现河水里把剑,正随着河水慢慢的向下漂。

“琥珀琥珀,你看,河里有一把剑哎。”长空回头向琥珀说道,琥珀回头看了他一眼,根本不信的样子“不信你来看看么。”长空有些不开心。

琥珀撇了撇嘴,跑到长空的窗口朝河水里望去,果然看到一把剑正在河水里漂着。

“还真有一把剑啊......”琥珀看着那把剑有点愣神,想了一会才想到这把剑大概是从上游漂下来的,于是抬头朝河上游看去,远远的看到一个物体在河水里漂着“那里还漂着什么东西啊……”

琥珀眼睛盯着那个物体,认真的看着,想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但一直看不清。等到那个东西终于漂到桥边她才看的清,而看清的她大吃一惊“那里......还漂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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