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劫雷,二无大罚。这……这还是天妒么!?”秀尘痴痴看着仙云消散的天空,身形不稳,竟然从道剑上跌了下来。
天妒虽然少闻,但还有教史记载,他却从未听说有人提前破境,上天还予以眷顾的。
“却是我错了,这确不是天妒……而是天眷!此子具天眷造化,若不遭横祸,将来必定问鼎飞仙。”素英手捏拂尘,同样发傻,竟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道出了秘辛。
“师,师叔,你是从何得知?”秀尘反应过来,立刻发问。
“休要多问,速回自家洞府,莫要打搅穆晨与你小师妹的大事!今日之事,你也不可与外人多说半句,否则以门规处置。”素英不答,心事重重,转身御灵剑飞走。她总不能与秀尘说,自己幼年,做上宗大教献茶小童时,无意间听来的。
……
崖平上,只剩景嫣穆晨二人,景嫣不顾身份,飞步上前,握住了穆晨的手,动容道喜。
穆晨回过神,本想从怀中掏出采办时,偷闲为师姐买的柳叶铜簪。为此,他在涂山郡银楼外,一连踌躇了几天,下了好一番的大决心。
体会师姐柔荑的玉手,倒是不好抽回了,同时感受到了她不宁的心绪,逐道:“我已破境,是时候帮助师姐突破了,就是不知我应做何事?”
自从同修丹鼎诀,穆晨每日服下紫丹,与师姐心灵相通之感早非往日可比,此刻又与她肌肤亲昵,怎能不知师姐所思。
“你不需做什么,只需如以前一般便可。”
二人席地对坐灵溪之后的一方净地,景嫣圣女探手放在穆晨小腹上,倒转心法,此次却非给予,而是汲取。
穆晨这些日子,一直琢磨师姐那日所言“帮助”的含义,到不吃惊,早有了准备。
受人点水,当以涌泉,境界能提升这么快,多亏了师姐,何况有了第一次破境的经历,即便下滑,也可凭感悟,很快恢复。穆晨投桃报李,心甘情愿将自身灵气全然献上。
早在十日前,景嫣境界已经滑落至凝灵六层境,随她再次破七层境,达到圆满,迈入八层境初期,穆晨修为跌回了开灵初境。
然而景嫣圣女的汲取并未结束,依旧源源不断抽取穆晨丹田内,泥泞萎缩的灵泽。
“师姐,还未好么?”穆晨腹中有了痛苦,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景嫣圣女长叹一声,眸子里有了歉意,不愿穆晨察觉,她闭上了双目,美丽的睫毛微微颤动:“晨晨,你可想过丹鼎诀的真意?”
“不曾,但你开口问我,我便知道了。”穆晨小腹的痛苦转为了剧痛,皱眉答道。
“何意?”
“我为丹,你为鼎。你以己灵做火,烘焙我身,我破镜之日,便是丹熟之期。他日的赠予,全为了今日的汲取。”因痛苦,穆晨的眉毛早已拧成了一个疙瘩,解也解不开,但他心中却是坦荡,并无不安,因为穆晨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那你又想没想过,素英师叔开灵大典上的那两句道偈,是为何意?”景嫣圣女点点头,又问。
“有过。”
“何意?”
“是否是在说我?”
“这次,却是你想错了,你不过摸了一把测灵的玉盘,我们又怎知你的身世,那头段句道偈说的是我。”
“先一句‘三劫轮回身,去劫命清灵’,是说我乃三劫转世之身,过三劫,今世无尘无垢。这也是为何你初见我,便会对我产生好感,难以升起戒心的原因……”
“二句先半,造化无中有,指的也是我遇到你,你便是我的造化,而不是说你枯泉生造化,毕竟你还有一线雷源。”
“说那后半,冲和坎离交。坎为阳,离为阴。阴阳相交,暗指你我相遇,相合前面的半句,素英师叔是劝我莫要错过。”
“至于第二段,完全是素英师叔为了点醒开解我,说我救了你是因,有了因便有了果,即使我夺你的造化,并不为过,乃顺应天道而为。”
“抱歉晨晨,我代表的不是我自己,我身负一宗之仇与整个宗门的寄托,七十年前,有强人觊觎我宗门瑰宝,灭我全宗上下一万三千七百门徒,为了复仇,振兴宗门,我也是不得已而为。”
景嫣圣女强忍目中晶莹洒落,咽了喉中的咸涩,良久才道:
“晨晨,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从今以后好好活下去,作为一个凡人……”
穆晨早已干涸的灵泽,开始寸寸龟裂,瓦解,崩溃。接着,轮到了他的丹田,丹田缓缓闭合,从新封尘。甚至他蒙上一层厚尘的明珠之上,也有了碎痕。
后面的事,穆晨便一无所知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灵感,无法在继续探知体内万象。
晶莹终究还是顺景嫣圣女红润而圣洁的脸颊滑落,此时,她小境不曾提升,因为已无需提升。吸取了穆晨的天眷之资,虽没有祥云下落,却也悄然破大境,迈入了化海。
相比境界的提升,景嫣圣女更为在乎的是,穆晨先天饕餮灵体和一线雷源,以及对仙的感悟。
相继吸收炼化几种造化,景嫣圣女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没有忍心吞丹毁身,将事做绝。
“你走吧。”景嫣圣女闭目,噙泪开口。
“师姐,我可否继续留在山上,虽然我已成了废人,可我还愿做回打水的差事,从新修炼。”穆晨根基尽失,神情萎靡牙齿打颤,全身冰寒的缩成了一团。
“虽说顺应天道,我心应无愧,但每日看到你,难免心生杂念……”景嫣圣女不愿面对穆晨,背过身去,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就连近在咫尺的穆晨,都听不清楚,但穆晨却看到了她摇头的神态。
穆晨脸色煞白,紧咬下唇,挺起摇摇欲坠,还在打颤,瘦小的身子,平静说道:“那师姐,天已入冬,这几天又下了小雪,大寒。我素来身子骨弱,现在失了道基护体,能否准许我带走门内的棉服下山?”
这一次,景嫣圣女终究没有摇头。
穆晨一个人回到洞府,打起了包袱,失神喃喃:“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这是我道行换来的,我都要带走。”
……
穆晨离开问道峰不久,瀑布水帘倒卷,破开一道缝隙,素英仙姑腋夹拂尘,跨步迈过水帘,喜道:“恭喜圣女,获滔天造化。老身初时还担心圣女心善,不忍取回自己的造化,现在看来,是老身多虑了。不过,现在老身却觉圣女的心,太狠了些……”
景嫣圣女盘膝开目,微微变色:“怎么,难道连师叔也觉得我做错了?”
“是的。圣女留下他一个废人,寒苦度日,倒不如做丹,炼化了来的痛快些。他在天有灵,应是也会为自己的奉献自豪。”素英仙姑手扶晶莹尘须,温和开口,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得饶人处且饶人,昨日因,今日果,前尘我救了晨晨,便是今时的果,如今我未将事情做绝,便又是种下了明日的果。这也是我在吸收了仙道体会后,冥灵中获得的感悟,希望师叔莫违逆了天道,让我道心有痕。”景嫣圣女开口道来,只是不知这其中有几分的真意,又有几分是不忍的托词。
“若他侥幸活着下山,到处宣扬,也于我教名声不利……”面对紫嫣,素英弯腰恭敬劝解。
往日于人前,素英虽然尊敬圣女,却没这般的谦卑恭敬,按辈分来算,也有大不该。
景嫣圣女却受的心安理得,见她还想要开口劝说,面色不悦,冷峻开口:“休要再提此事!莫要忘记你的出身是因果宗,而非因缘教。宗门血海深仇未报,到来纠结这些小事!”
“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