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热,试坐过后大家都回了宿舍。到晚上气温下降了些,才有人出来校园里闲逛,放松放松心情。何凯洋从不失眠,一躺就能睡下,即便是再大型的考试,他也不会因为紧张而坐立不安,睡不着觉。但今天晚上他却按捺不住出来散步了,因为今天那件事儿,他一整天心情都是糟糕的,还没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尹校花,她也是一个人,白天何凯洋出丑的事儿被双儿这么一传,很快全班的人都知道了,大家把这当成是乐子,听听笑笑就过了,何凯洋却是耿耿于怀,雨霜也看出来了,对那件事儿只字不提,只是跟他一起在湖边坐着吹凉风。
她知道晚上一定会失眠,于是想出来把自己走累了,也就好睡着一些了。何凯洋算是她的好朋友了,特别是第三年,他们时常聊天,一起玩耍,分享心情。以前何凯洋也觉得校花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女神,谁知自从当过她同桌以后,才知女神也是平凡人,常常心里有苦。如今他多多少少也算了解她的心性了,为了预防她的考前综合症,何凯洋见过她跑步,见过她在舞蹈室跳舞,这次见她比以前更加焦虑了,只是这些感受都还不在何凯洋的理解范畴以内,他不明白一个考试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焦虑,于是每一次只能跟她说些有的没的转移她的注意力。不久就谈到了欠她三天大餐的事儿,接着又聊到了暑假,尹雨霜开始说起她的旅游计划,说是要跟她姑父一家一起自驾游,去福建那边。在何凯洋听来,这些个“远方”的地名只在网络中、电视里见过,至于大海究竟是怎样的,他从来都只停留在图片和视频的感受上,心里也跟着她向往起来,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去东面看看。
不少熟人见他们俩又走在一起,都斜眼瞧了瞧,但却没再奇怪了,要说曾经他们俩的八卦真是满校园都飞过,只是没有一条被证实的。不动脑子都能想清楚,校花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相貌平平,平头短发,个子还比她矮小的农村孩子何凯洋呢?是的,尹雨霜虽然才读九年级,但个子已经是一米六三高了,而何凯洋现在才一米六二,女生本来身体协调就已经显高了,再这么一对比,到真像尹雨霜比何凯洋高了一截儿一样,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反倒是那些心里有丝丝暗恋校花的人,常常来他这儿打听她的喜好,比如她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喜欢猫还是喜欢狗之类的问题,何凯洋有时候一阵瞎掰瞎扯,回来后提起,倒是把尹雨霜逗得嬉笑开怀,说怪不得有的男生在各种节日总是送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夜已深,咱们回去吧。”何凯洋说道。
“嗯。对了,暑假的第一天,我在咱们中学大门口等你,三天大餐,别忘了,不见不散!”尹雨霜跟他边走边说道。
“不是还有填志愿吗?你就这么急想花我的钱啊?”何凯洋反问道。
“填志愿那些天我可能就去福/建了,中考一别,我怕你要欠我一辈子这三天的大餐啦!”尹雨霜虽是玩笑,但这一分别,确又有不舍她这个好朋友好知己,多想一秒都觉着煽情,多想不如不想。
何凯洋往左边瞧了一瞧她,好像相同的感受也涌上心头,两人都停下来望着对方,何凯洋总算忍不住双手相拥,道:“这是我第一次跟女生拥抱,献给你了,老朋友。”两人相互趴在对方肩上,都静静留下泪来。
“看你紧张地,身上都在颤抖,不就是跟美女抱一抱吗?”尹雨霜松开双手道。
“你不是心跳也挺快的么,哼,还说我,我都感觉到了。”何凯洋反驳道。
“我那是走累了。对了,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儿?我来教你怎么追她。”尹雨霜问道。
“有啊,当然有。”
“还真有啊?是谁?不会是我吧。”尹雨霜轻声一叹。
“哪儿能是你啊,要是你,恐怕我见到你都不敢开口说话,哪儿还能跟你聊的这么投机。”何凯洋随口说道。
“也是,可能这就是朋友跟情人的区别吧,见到朋友,心静如水;见到喜欢的人,肯定连说句话都要想想有没有说错。”尹雨霜两手背后,她喜欢穿牛仔裤,这样能显出她的大长腿,她喜欢穿白衣服,这样能让别人看清楚她扎起的头发仍能及腰。接着她又凝神思考,想了一想,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见了她会说话紧张,难道是,陆瑶双?”
何凯洋心头一震,被她一语猜中,脸上不由地红成了苹果,“不是不是,你别瞎猜了!”如果不是灯光昏暗,他脸上的红晕早该被雨霜瞧地一清二楚了。
“好吧,既然她也不是,我还真猜不到了。”她说话间其实略有失望,因为她当然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何凯洋这才又说道,“她还没出现,可能,在将来等我吧。”
“哇,你又骗我,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喜欢的人呢!”说话间竟露出一个少女由心的喜悦,她自己也没搞清楚,为什么听他这么一说,自己的内心会这么欢喜。
两三天,有的人过得轻松,有的人过得煎熬,但不论怎样,大家都顺利度过了中考,有的考前十分钟快进场了,才发现身份证没带,有的填涂答题卡填错了,直到最后两分钟才发现修改,总之,那场考试都成为了过去,只等成绩出来,大家在网上填报志愿,奔赴自己心仪的高中,尽管可能有的人失意,有的人得意。考试完后的第二天,是毕业聚餐,大家都喝得天花烂醉,有的人拿出了毕业礼物,送给自己最好的朋友;有的拿出留言寄语纸,挨个地发写祝福语,修订成册收藏。何凯洋除了吃饭什么都没干,只是在陆瑶双给的那张寄语册的纸上多写了两句,然后就还给了她。最后还看了班上一对恋人的毕业大表白,蜡烛灯点,光辉交映,浪漫满屋,大家羡慕的羡慕,祝福的祝福,玩得忘乎所以。要唱歌的,又约起去KTV,要玩游戏的的,又约起一起网吧通宵。而第二天一切又恢复如常,后来该联系的联系,不该联系的也就断了联系。
...
回到镇上天扬中学,一切都不一样了,何凯洋吃了一碗面,拎着箱子从学校走出来,与碰到的同学一一招呼道别,走出校园,回头一望心生感慨,时间真过得挺快。从天扬镇(本原型为雅安名山区下的一个小镇,为杜撰,县城原型为雅安/芦山及石棉)往他家走,需要先坐车到三石乡岔道,然后再沿着小路走半小时他才能到家,如果走大路,那就会比较绕,虽然大路有摩托车搭载,但一次就是十几块,他舍不得花,所以常常走小路回家。
回到家里,就邹学余伯母、大伯母和奶奶在家,他爷爷去年去世了。大伯父则常常在镇上打牌,今天也没有在家。见他拖着行李回来,奶奶非常高兴,便问候到,“你会来了呀!”。
何凯洋家周围都是大山,还有就是蜿蜒的小溪,这周边树林茂密,只有少数地方开垦成了田土,用以村民耕作。这山谷里面也主要就是三户人家,何家算是一大家,还有就是旁边的任老三一家人,以及不远处对面住着的先家,除去出去打工上班的人,这里算是荒凉空寂之地了。才十天没回家,他就特别想念奶奶了,奶奶对他一直照顾有加,他一直也很勤快,帮奶奶干了不少农活,像掰玉米,晒谷子这种事年年都干,他生活费的来源基本是亲戚给的,其中他两位伯父占了很大的比重,他的父亲,是这家人里边最有理想抱负人,至少他从他奶奶和伯父口中听来是这样的。这川西一带,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苏黎世将军奉委员长之命把大批珠宝藏于雪山之中,而藏宝之地,却是一位举世闻名的帝王的陵墓,何凯洋的父亲何天游对这个传闻深信不疑,放弃手头安稳的工作,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同进大山,两个月后,与家人便失了联系,那时候何凯洋才八岁,而就是那一年,他身怀第二胎的母亲也在CD会雅安的路上与家里失联,没有太多体会父爱的他孤苦伶仃,亲戚们也就都尽量能帮就帮,他父亲本是奶奶最喜欢的小儿子,奶奶也因此常常心里郁郁,把何凯洋拉扯大,看他曲奇生子,传承一脉一直是她奶奶心里不说的愿望。
家里面炒菜不像镇上,常常很单调,一菜无汤。以前爷爷经常喝井水,甘甜可口,何凯洋小时候也喝,后来学过初中化学以后长了见识,知道井水之中实际上含有大量的不可沉淀物,到了身体里面容易形成结石,便少有喝凉水,而是该烧热水来喝了。有何凯洋在家,他去摘菜,奶奶便不用那么辛苦出去走一趟了,吃过饭后,才想起尹雨霜说的约定,于是回到床边掀开枕头,数了数自己这些年存的零花钱够不够请她三天大餐。
刚一掀开,竟然发现枕头下那件专门放零花钱的旧衣服不见了,他心里一急,便冲下楼去找奶奶,心想不会家里来了小偷吧?奶奶年纪也大了,可能睡着了没发觉小偷进门。对有可能,就咱家这二层小砖瓦房,哪儿拦得住当代这能飞檐走壁的高科技小偷,回头又想想:不太会吧,我家都穷成这样了,哪个小偷还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做吧。
黄昏,奶奶在田边赶鸭子,就是怎么吆喝那一个个鸭子也都呆在田里游来游去,不肯回家。何凯洋随手在台槛上拿了一根长竹,不一会儿便把那群不听话的鸭子给赶回了家。
完成任务以后,他这才问道:“奶奶,您有没有看见我枕头下边那件旧衣服?”
“枕头下边啊,我帮你洗了,我听你伯母说你要回来,就帮你收拾了一下床铺,洗了被褥和枕头,你那衣服里边的钱啊,我给弄湿了,现在还晒在阳台上呢!”她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何凯洋“哦”了一声便冲到了阳台上,果然,上边晒了一排的人民币,有几张一百的,还有十块的、五块的,一块的就更多张了,这些钱他都是放在衣服夹层里边的属于私房钱,数了数,加起来一共有五百多块钱,两个人,三天大餐,可能还不够吧,于是他又冲到屋子里把小猪猪拿出来,这罐子是他萍大姐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就用这个来存硬币的,三年来几乎是只存不用,轻轻一摇,都快听不到硬币声音了,看来快装满了。于是他都倒了出来,五块的、一块的、五毛的硬币都有,其中一块的最多,数了数,一共差不多有八十多块钱。两边一加,正好六百六,虽然要花掉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存的钱心里很痛,但他不是个吝啬的人,信守承诺,说请吃饭,那肯定做到,正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