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青石板路向下走,蕨类植物愈来愈多,地上也潮湿一片,林中有鸟语蝉鸣,呜呜吱吱。这时已能听到泉水溪流娟娟之声。迂回路转,绿林中开,两山之间,天际一线,亮了许多。丰溪也跟着浮现眼前,这里高有悬瀑,下有寒潭,小溪中怪石矗立,深的地方不可见底,浅的地方又可寻石过河。沿河越往山脚去,河滩越宽,地势越缓,其中鹅卵石多,澈能见鱼,触可及底。
远眺青山在雾间,雾起山头飞云天;云天九上缓缓起,风吹雨落洒河边。这便是雅.安独特的局部气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天都会有雨,天空总是阴晴不定。何凯洋跟任飞扬都穿了雨衣,等这一阵雨过了,天又会转晴,他们躲在草亭里,静静等待雨停下来。
雨还在下,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河边一拐一跛地往这边走来,它好像是去河边喝水了,但行动不便,躲雨不及。其他动物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何凯洋拍了拍任飞扬的肩膀,道,“任老弟,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往我们这边儿过来!”
任飞扬瞥了一眼,道,“哦。一会儿让个地方给它吧,反正这亭子还算大。”
等到那毛茸茸的玩意儿走过来,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何凯洋已经看清楚它了,是一只金丝猴,何凯洋道,“它好像腿上受伤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受伤了就受伤了呗!”任飞扬无所谓地说道。
何凯洋和任飞扬生活在大山中,见到野外的动物一点儿也不稀奇,别说是一只猴子,两人连大熊猫都碰见过好几次,它们只是在路边寻竹觅食,吃饱了以后又会躲到丛林深处去,只是人们极少能碰见它们。这里的动物,除了野鸡,根本都不会怕人。这只金丝猴别着脚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望了望两人,然后它也坐了下来歇脚。人看看猴,猴看看人,这等奇景也只有在这碧峰峡的大山深处能够看到。
何凯洋慢慢挪了过去,原来它左小腿腓骨下一处地方骨折了,流的血也都凝固了,金丝猴喜爱在树上窜来窜去,可能是从树上不小心摔下来所致。金丝猴喜爱群居,不知怎的,它的伙伴儿们竟撇下它一个不管了,见它可怜,像是饿了两天了,何凯洋终于跟任飞扬说了一声,叫任飞扬看住它,飞奔回了家去。
半小时后,雨停了,他回到了草亭中,手里拎着一袋事物,雨淋湿了他的衣衫。只见亭中只坐着任飞扬一人,何凯洋道,“它呢?”
任飞扬指着远处一团毛茸茸的事物,道,“我也拦不住啊,还好它走得慢。”原来那金丝猴见雨停了,就独自离去,任飞扬说什么它也不听劝,毕竟它也听不懂任飞扬的话。
何凯洋奔了过去,拦住了它。一开始,它凶狠狠地望着何凯洋,深怕他有敌意,但当何凯洋拿了两个苹果给它的时候,它就被收买了,它毕竟还是那山里心性单纯的猴子。接着何凯洋试着给他敷上祖传的膏药,跟它示意许久,那猴子才懂他的意思,毕竟还是有灵性的动物,何凯洋给接上骨头,然后给它捆上纱布,并在它伤口上抹了些许过氧化氢。这些都是他家里必备的东西,爷爷一辈常来深山打猎,时常受伤,家里也就一直都有这些东西,以前没有双氧水就用酒精消毒。这些年丰衣足食,也不用打猎为生了,山里的动物们也越来越胆儿大。
给它弄好之后,这只猴子总算熬过了最痛的时候。何凯洋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毛发,它眯上眼睛,以示谢意。
任飞扬因为从小就受家庭冷漠,所以心也比较冷一些,再可爱的动物在他面前,他都视若无物,甚至痛恨有能力咬人的动物,因为小时候他被狗咬过一次,为此还去医院打了五针管疫苗。
何凯洋给它弄好以后,让它就坐在亭子里歇一会儿,又递了几个苹果给它吃。
任飞扬不耐烦地说道,“好啦,我们来抓鱼的,鱼没抓到,我晚上可要饿肚子了!”
何凯洋给这只猴子摇了摇手,示意再见,那金丝猴虽然不懂意思,但知道他是好意,也给他挥了挥手,然后坐在那亭中继续吃苹果。
雨停了下来,任飞扬看了看天空,道,“那里肯定有鱼!我们去那边。”
何凯洋跟着他所指方向望去,三只黑颈鹤在河滩上寻实,天上还盘旋有两只。它们都是吃鱼为生,有它们在的地方,当然有鱼。
何凯洋抢上道,“这里有,好大几条,就是不知道你那叉子顶用不顶用!”黑颈鹤闻声惊起,磔磔山壑间。
“顶用,绝对顶用!电视里的武林高手都这样!”他兴奋地脱了鞋子往水里踏去,越靠近,他越小心翼翼,生怕吓跑了它们。等看清楚以后,根据水的深浅、光的折射率,对准位置用力往下插去,果然是老手,第一次下手就把鱼弄得穿膛而过,清水迅速染红,而后又被稀释褪去。
任飞扬哈哈大笑,道,“你看,我说行吧,这可是我上周特别制作的工具!太过瘾了,你来不来试一试?”
何凯洋也学着他的叉法,可总是学不来,十几次都没能插到一条,好不容易弄到一个,还只是一只小鲫鱼,估计也只有二三两的样子。
任飞扬见他不得要领,只好自己一人过过干瘾。一个小时过去,插到了一条嘉鱼,和四五条鲤鱼。鲤鱼在水中游来游去,腹部烧红,特别好看,只是今日却要成为何凯洋和任飞扬的盘中餐了。
任飞扬只要了那条嘉鱼和一条鲤鱼,他说够吃了,其他的都分给了何凯洋。
路过草亭,那只金丝猴还坐在原处,没有离开。何凯洋过去看了看它的伤口,确认没事儿后跟任飞扬一同上了青石小路。谁知那猿猴这次一路跟他,只是它走路特别慢,很快就被何凯洋二人甩在了身后。何凯洋心想,它这样行动迟缓地在山林走来走去,恐怕也没能力生存下去,指不定过两天就饿死山中,反复思量以后,他最后决定把这只猴子抱回家中修养,等它好了以后,再把它放回后山。
奶奶见他带了一只受伤的猴子过来,非常高兴,她是信佛之人,正所谓救人一命,深造七级浮屠,救猴一命,也当同功。她嘴里喃喃碎碎念到:“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孙能发此愿心,救下伤猴,也算功德一件,望您以后保佑他平平安安,可不要再像他父亲那样命途多舛。”
何凯洋听得不太清楚,问道,“奶奶,你说我父亲他怎么了?你们一个个都说他很有志气,所以我从小都学他要有志气!”
奶奶叹息一声,道,“我说他命运多折,不然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好好考你的大学,将来能扬眉吐气就好。”
“哦,我想也是的。小时候他对我就很好!对了,过两天我开学了以后,这只猴子就交给你照顾了。”何凯洋道。
“要的。”奶奶答应道,这是川话里边“好的”的意思。而后从抽屉里拿了些糖出来,道,“这是你五姑送我的桂花糕,我都没吃。”
“五姑不是在泸.州做烤鸭生意吗?她回来过了?”何凯洋好久没见五姑了,特别关心。
“这个月中同你姑爷回来过一次,你小妹妹也有五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奶奶口中的小妹妹是何凯洋五姑的第二个孩子。
“奶奶,你生日快到了,四姑到时候会不会来呢?”何凯洋这么久以来,只记得奶奶和伯父两个人的生日。
奶奶高兴地道,“他们应该会来吧!”
何凯洋“啊”地叫了一声,似乎有些担心,道,“那胡作非、胡作为两兄弟肯定也会跟过来了!你到时候把小金丝猴送回后山,可别让他们两个调皮鬼给看见了!让他们看见小猴了就要招罪了!”他跟奶奶说话从来不用您。(注:SC话里边“你”这字揽括了“您”,所以听起来也像是平辈。平常叫“奶奶”也不是“奶奶”,农村里常叫“婆”或者“啊婆”,但为了通俗,此处采用“奶奶”表达。)
“要的。”奶奶爽快地答应了。
何凯洋去商店买了几包鱼底料,一锅酸菜鱼,一锅麻辣鱼,一蝶豆瓣鱼,一碟清蒸鱼。他的厨艺学自大厨二姑爷处,虽然是偷学,但最基本的要领是掌握了,这四条鱼不过十来斤,一大家子凑一起饱餐一顿也还还勉勉强强,大伯父不住夸赞何凯洋的手艺,三伯父则津津有味地吐鱼刺。三伯母趁机又在饭桌上调侃何凯洋,“以后要是去了媳妇儿,那她可有福啦!”以前伯母这么说,他的脑海里第一反应是陆瑶双,可今天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吴玉兰,她的纤纤玉手,她的丹唇善目,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行。
忽然期待早点儿开学。
晚上,何凯洋在屋里给金丝猴弄了个窝,还给他去了个可爱的名字叫“茸茸”,因为一开始见到它是一团毛茸茸的事物。
后来两天奶奶也跟着这么叫了,猴子跟几个家里人很快熟悉了,家里比野外要好,它的伤也就好的很快,等到何凯洋要出发去学校的时候,它的伤已经恢复了有1/4了,行步速度比之前见它之时快了许多。
何凯洋再三跟它道别,它还是穷追不舍,直到走了一公里它才没有跟上来了,默默地回了奶奶家。跟它玩儿了两天,何凯洋也有些不舍了,但上学才是当下的第一任务,十步一回头,还不如步步望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