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音乐毫无征兆地响起来,木吉他的伴奏干净清澈,透着淡淡感伤。琴弦颤动着,就连人的心都被牵动般瑟瑟发抖。
从舞台传来的歌声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卓小冰好奇地快步走进演播大厅,瞬间便愣在原地。
正在唱歌的竟然是佟景亮。
十八岁的少年,声线里却谱满了沧桑坎坷,有着二十八岁的味道。
第一轮比赛才艺表演,许凯票数最低,理所应当地与待定选手佟景亮直接对决比拼短信得票数,结果佟景亮胜出。
第二轮是小品表演,选手表演之后,由评委在八名选手当中选出表现最差的选手,与佟景亮进行第二轮的对决。
终于,到了最后关口。
对决之前,是拉票的环节。
佟景亮瞪大了眼睛,眼里的泪珠打着转,他强忍着泪,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
在现场观众惊讶的目光中,主持人微笑着请一位年迈的老人上场——这是给选手的惊喜,也同时是一场更加煽情的炒作。走上这条路,从此就再也藏不住任何秘密,亲情、爱情、友情……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在聚光灯下被无限的放大,在赚取眼泪的同时,悄无声息的走进每个人的心里。
在主持人有技巧地引导下,佟景亮的奶奶说到了少年惨痛的过去:出生28天父母便宣布离异,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他从未体会过母亲的温暖,但是他始终相信母亲仍然爱他,只是不得不将他放弃而已。
于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等待,一直到长大。直到有一天,他告诉自己,只要站在那个灯火绚丽的舞台上,茫茫人海中,母亲一定会看到我,会把我找到。
斑驳白发的老人说得哽咽了喉咙。
现场的观众跟着哭红了眼眶,台下的粉丝团更是泣不成声,哭着抱成一团。
佟景亮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问,我能过去抱抱奶奶吗?
那样的彷徨无措,那样的小心翼翼,却彻底的击碎了所有人的内心防线。
这一夜,他感动了所有人的眼泪,汇聚成海。这一夜,有太多的人从此心甘情愿,发誓要将所有失去的爱一并补给他,失去了母爱,就让我们来爱你吧!
佟景亮抱着奶奶哭了很久,终于转过身来,唱那首《鲁冰花》。
他抬手胡乱地抹着脸颊上的眼泪,却努力地硬撑着露出微笑。双唇仍是亮晶晶的颜色,眉宇却藏着化不开的忧伤。
他说: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唱这首歌,他希望这首歌,妈妈能够听得到。
卓小冰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忽然碎了,一片片,尖锐刺扎得最柔软的地方硬生生地痛。
不知何时,舞台上的灯光已经被逐个熄灭,与故事无关的人已经被隐没在黑暗中,只剩下一道干净的白色聚光灯静静地投射在佟景亮的身上。
全场一片寂静,没有音乐伴奏,只有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舞台上回响着——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佟景亮唱着唱着,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又有了闪烁的光芒。
所谓歌声能够穿透内心最深处的灵魂,音乐能够创造一瞬间的奇迹……其实真正让人潸然泪下的,是爱啊……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
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
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当手中握妆华
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
乌丝就要变成白发
不变的只有那首歌
在心中来回地唱……”
卓小冰用力地用手捂住嘴巴,舞台的灯光明亮依旧,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此刻已经轰然塌陷。
在对决前唱这首歌,是何风磊向佟景亮提出的。
而谁也不知道,为何风磊出这个主意的,其实是卓小冰……
这场比赛何其残忍。
因为它用一个孩子对于母亲全部的爱,成全了这场盛世华美的对决。
最关键的投票时刻,对决台上,佟景亮双手背在身后,低垂眼眸,再也没有说话。底下粉丝团们哭着,泪光中却带着坚定而决然的笑,止不住疯狂地尖叫、呼喊,挥舞着写着他名字的海报、灯牌。
“小亮加油!小亮加油!”
粉丝们齐声呼喊着,可是佟景亮却仿佛统统没有听见。
把内心最痛苦的记忆毫无掩饰的暴露在所有的镜头面前,连尊严和骄傲都已经舍弃,他还有什么不能失去。
所以,他赢了。
看着风云对决台缓缓降落地面,卓小冰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低着头横冲直撞地往外跑。
如此失态的样子,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哎呀!”
直到发觉自己撞上了什么,卓小冰尖叫一声,按着撞痛的前额抬起头来,匆忙的脚步这才收住。
黑色笔挺西装,一张俊秀非凡的脸上,永远挂着冰山一般的冷漠。
卓小冰觉得她的神经在瞬间短了路。
怎么又是唐正恒。
“是你?”唐正恒唇动了动,刚想抬手,卓小冰身子仿佛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瞬间警觉,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往后跳了一大步。
唐正恒没有动,只是抬手把一张纸巾递到卓小冰的面前。
“谢谢……”
卓小冰全身放松下来,接过纸巾,飞快地背过身去擦拭着眼泪。
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又是一脸淡定从容的表情,轻轻挑了挑眉问道,“这么巧啊,唐先生竟然也来上海看选秀了?”
言语间,似乎别有所指。
“杜晓的事你知道?”
唐正恒根本没理会卓小冰的问题,而是冷冷的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他的声音和语气甚至比冰窟还冷,卓小冰觉得起码有零下三十度。
她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对方在气势上压倒,于是抿了抿唇,得意一笑,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说话,语气挑衅。
“不知道唐先生所指的,是不是关于让杜晓当上冠军的事情啊?”
动作敏捷的退开两步,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声音也随即转高,“如果您说的是这件事,那么我承认,我知道。”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唐正恒的目光冰冷,但是卓小冰却毫不畏惧的仰着头回看过去。
她心里清楚,自己手里握着杜晓的秘密,既然有获胜的筹码,就不怕任何人,就算是冷如冰山的唐正恒,也一样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卓小冰的生存法则里,每条新闻,都有相应的价钱。可是这次,她却不仅仅是为了钱而已。
唐正恒的脸色突然沉下来,卓小冰此刻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这次的选秀虽然是中腾主办,但是其实是都纶中国在作为幕后推手,而提前选定的冠军杜晓,也是一步他不得不走的棋。
可是十强比赛刚刚开始,卓小冰竟然就得到了内定杜晓夺冠的消息,以她向来视钱如命的做法,随时都有可能将这消息拿去换钱。这样一来,都纶中国立刻就会处于被动的状态,一直伺机而动的对手天逸音乐也会适时出手,来分选秀市场的一杯羹。
想到这里,心里顿时又起了新的念头,他猛地往前迈了一大步,卓小冰被他逼得不由自主的连着后退。惶恐的感觉一闪即逝,上次在酒会上被他强吻的记忆还都历历在目,他这回又想做些什么?
“唐先生,这里可不是酒会的现场……”
她尽量将语气放的轻巧,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周围偶尔有工作人员来往经过,却完全没有人留意到自己和唐正恒,于是翘着嘴角笑了一下,“所以这会儿就算您再有什么举动,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我看啊,还是不劳您费心了!”故意将“费心”两个字说的重重的,语气中带着讽刺的意味,似乎是在报复。
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即逝,卓小冰说着转身,迈步就要往前走。
冷不防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跟我走!”
男人冷冰冰的说着,卓小冰用力地往外挣了一下手臂,完全挣脱不开。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唐先生!”
卓小冰迅速的冷静下来,转身看着唐正恒,摇摇头。
“跟我走!”
唐正恒似乎没有听到卓小冰拒绝的话,而是扬着下巴又问了一遍。
卓小冰觉得自己彻底被这个男人打败了。
男人的语气有不容侵犯的威严,这个人,似乎根本不懂别人的拒绝。
她害怕唐正恒再有跟上次酒会一样的举动,那种在整个世界面前惊惶无措的感觉,她不想再重温一次了。卓小冰低下头,垂下眼眸,不让对方看到她眼中复杂的情绪。
她只能沉默着跟他离开,他们的目的地,是外滩中心50楼,CJW。
这里是上海上流社会人士钟情的顶级西餐厅,隔壁就是灯红酒绿的酒吧,动静两相宜。
卓小冰一脸惊愕的被唐正恒半推着走进餐厅,踉跄了几步刚刚站定,透过开阔的落地玻璃,窗外黄浦江的璀璨夜景立刻尽收眼底。
侍应生优雅地走到唐正恒的身边询问,白衬衣黑马甲的打扮显得文质彬彬。
“唐先生,还是按照平常的规矩上菜吗?”
唐正恒冷着脸点了点头,绷紧的五官这才舒展开。
卓小冰左右张望了一下,视线里看到的,都是穿着优雅得体的男男女女,熟练的使用着刀叉用餐,一架钢琴摆在大厅中央,钢琴师穿着黑白相间的燕尾服,指尖弹奏出轻灵悠扬的曲调。
卓小冰看着黑白相间的琴键,眯起眼睛,指尖微微颤抖。
低下头,收敛眼中一瞬即逝的忧伤,低下头装作掩饰般的翻着菜单,看着看着却几乎要把眼睛掉到上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