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服过药的萧胜天苏醒,见吴忧无碍,自己已然置身药庐之中,又见夜老,当下宽慰,唤吴忧陪童子一道采些清晨里的庐山云雾来。吴忧见萧叔复醒,喜笑颜开,自是不疑有他,欢快的去了。
“多年不见,萧老弟何至于斯啊?”夜老甚是关切道
萧胜天一丝苦笑:“让夜老见笑了”
这身伤势。夜老与自己都心知肚明,必不过三日。只对吴忧还在隐瞒。对萧胜天支开吴忧一事,夜老自能体会。萧胜天知命不久矣。本是要托付吴忧去兴元府寻他娘舅,不料半路杀出武德司的人,缠斗之下,萧胜天损耗过度,已油尽灯枯。前途或有伏兵也未可知。自知无法再前行。继而改道庐山,寻故人夜老。吴忧年幼,没有了自己的护持,兴元府一路又凶险万分。夜老年迈,怎敌那虎狼后生之辈一波又一波。此事不可再图。想夜老与那人之交情,吴忧托付于他,可大为宽心。听闻夜老讲述吴忧登险峰悬崖之境地,舍命采下那续命灵芝,又有先前折返不弃。萧胜天内心大为震撼,心底快慰,不经历这些波折,哪知吴忧真是长大了。初次相逢时,那婴孩不过牙牙学语。爹妈都不会叫。又想这几年风雨飘零,只身带着他疲命奔波,亡命天涯。这等身世孤苦,不禁眼眶湿润。临别在即,愁绪满怀。日后他娶妻生子自是无缘得见了。愿这孩子日后应其名,无忧无虑才好。夜老见萧胜天如此:
“此子聪颖,坚韧于常人。他自己的路,终究是自己走,你不必牵挂于心。”
“夜老说的是,日后要劳烦您好生管教与他。萧某拜谢!”言罢萧胜天已然双腿跪地,就要磕起头来。
“万万使不得!我怎敢担战神一跪!”双手搀起萧胜天。
“此子重情义,行事果敢性坚。又与我有缘,甚得我心。不消老弟托付,老朽也有意收其为徒,受我衣钵。”
萧胜天纵七尺男儿,此时也泪流满面,与一般孩童无异“如此甚好,甚好!”
他别向夜老,收拾情绪,将准备好的那只黒纹锦盒双手捧出:
“此物尤重,武德司一伙苦追我等数年,当年那事,为的都是这只盒子。本欲将这害人不浅的东西焚毁,却恐负故人所托,迟疑不决。今我已罪孽深深。还望夜老看在那人面上,妥善藏之。切不可让其出世,否则天下又将兵连祸结!”
夜老知此事重大,神色肃穆,点头应允。
“叨扰您清静多日,着实过意不去。将死之人,不想一直这么呆着。萧某还有桩心事未了。今将拜别!夜老珍重!”
他知强留无益,目送萧胜天上马。临别长吁惋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出了山谷,渐闻水声,有一汪清泉。萧胜天停驻不前,引马前去。他轻抚马鬃:
“绝尘,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梳洗。你少年便随我南征北讨,十余载不离不弃。数次救我于险境,今将离别,不知所言。你自寻个好去处吧!”白马似通人意,厮磨于主人身旁,黔首低吟。那双黑瞳里居然泛出泪来。萧胜天更是不忍看它的双眼,一鞭抽在它身上:
“你个畜生,快与我滚!”白马受惊狂吼,果真弃他,复返谷中去了。
萧胜天此刻,哪里还有一丝神采。却见脸已青斑浮现,毫无血色。“时间不多了!”甩头提枪疾步就走。
“廖不凡!速速出来受死!”又是那片阴森树林。萧胜天知道武德司的人必埋伏于此。这并不稀奇。江州四门的出口要道。都有设伏。萧胜天中毒,虽是无药可解。可中毒之人未必知晓。总是要进城请郎中的,否则只有坐以待毙。所以他们才以逸待劳,守住必经之地。经那一役,武德司麾下步军风火营一队精锐刀手全军覆没,那时指挥使廖不凡在别处,与之错过。气得廖不凡悔恨连连,怒火攻心。更是发下誓言,要将萧胜天碎尸万段!今日倒好,自己送上门来。旧恨未报,又添新仇。每当有新下属见他那可怖的脸而露出惊恐时。他心中总恨不得将萧胜天挫骨扬灰,饮其血,剐其肉。当年萧胜天号称万人敌。银枪战神并非浪得虚名。当日武德司在湖边精锐不多,廖不凡更是多年未与其交手,不知他武功到了何等境界。论单打独斗,十个自己怕也只能枉做枪下之鬼,故不敢再冒失造次,重演当年之辱。一箭没能当场射死他,除了诧异非常,更是莫大遗憾。那毒箭之下,从无人能活这般长久。
今老天开眼,又叫他送上门与我。此次定要践言!一复当年之耻!算个总账!
此番风火营残余五十精锐皆在此。难怪廖不凡敢如此嚣张。纵是萧胜天神枪盖世,怕也难活着离开!可惜将死之人不怕再死一回。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一侧树后。廖不凡现身。那只独眼射出精光,阴惨惨的笑声,尤为瘆人。不知者还当是白天见了鬼。手中一柄二十一寸三分长剑。剑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实则因其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故历朝王公帝候,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这剑鞘镀紫金嵌绿玉,不知剑身几何。未及细想,萧胜天已然冲了过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长剑出鞘,剑锋逼向萧胜天心脏。萧胜天竟不闪不避直面迎上那柄寒剑!!所有人惊异万分!思维还不及转想,更惊人的一幕诞生!那出剑的廖不凡,已经被银枪狠狠的钉在了树干之上。银枪将廖不凡与树一道戳出个窟窿。那唯一的眼球看着自己身下正在喷血的洞,仍是一脸难以置信。就这么见了阎王。
好一个后发制人!
那柄长剑也直挺挺的插在萧胜天胸口。原来在冲上来之时,萧胜天已将银枪脱手,全力一刺。看似白蛇吐信直取廖不凡。实则是不留一丝退路的绝招,以身作饵。狠狠给众人一个震撼!他们视线在那柄长剑身上,何曾想到萧胜天压根就没有打算活着。不做丝毫闪躲。预想的激烈战斗并没有发生。一切犹如电光火石之势,风火营首脑即刻身死。余下一众精锐便毫无章法的向萧胜天群攻举剑劈来。好个萧胜天!仰天一声长啸!声震山林,百鸟齐飞。那气势犹如震出一道声波。众人均被震退几步。当年那个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战神再次魂归真身!运劲挺胸,一个叱咤将胸口的剑逼飞出去,剑柄直射面前一人,将他震飞数米!三步并一步而跃。借力抽枪,双腿蹬树,回马枪串起了四个人葫芦。双掌运劲横搓枪尾,那四人由内到外爆裂开来,肢体肉沫横飞,惨不忍睹。那萧家三十六枪有百余种杀人方法。五锁转连环,一转身,中平枪为首,二转身十字枪当先,三转身剥枪为和,四转身安膝枪,五转身白牛转角。”金猫扑鼠,鹞子扑鹌鹑,燕子夺窝,凤凰单展翅,柳叶分眉,鲤鱼穿腮,倒打紫金冠,翻枪按枪,********。全套招式一一被武德司众人体会,死法不一,却均是惨烈。此刻林中只站立一人,身下尸横遍野。他傲首挺立,浑身二十余处重创。血近流干,双手死死握住银枪,伫立不倒。眼皮越来越重,视线一片血红,渐渐模糊...朦胧中,白马嘶哮,仰天哀号。他视线里隐约见到了绝尘,他不知如何上到马背。身体在持续剧烈抖动着,黑暗和痛苦持续没多久,一道明亮的光飞驰,她在向他招手,她还是那样明媚动人。他感受到自己在坠落,太沉太沉,他闭上双眼,释放一切,嘴角挂着一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