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莫三多。使的是一把颅刀,头颅的颅,刀剑的刀。”说着他举起手中的刀,在头顶上挥舞,“使了点小伎俩,把你弄伤,以便趁火打劫,把你杀了,从此扬名立万。我的目的就这样,够清楚了吧?如果还不清楚,那我告诉你,我和风神十三煞打了赌,所以一定要取了你的人头,去换取我那五百两黄金。我是志在必得!”
莫三多握紧拳头,很激动很愤慨的样子。莫三多又矮又胖,挥舞他的颅刀时,总让人想起北葱那个大大的头,非常可爱。
冷黑衣点了点头:“好,果然狡猾阴毒,竟然会利用阿朵的谣言来让我中毒,无色无味,我猜应该是软筋散一类吧?”
“不,是落霞散,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使你暂时无法运功而已,这不算坏了江湖上的规矩,加上这小子小腹上一剑——就这些理由,你就要死在我的手上了。”
“师叔,我来……”
“退下!以你的功力,还不是他的对手,别枉送了性命。你师叔此生,也算是无怨无悔了,只是死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之下,未免有点可惜。罢了,我死之后,对面的山中炼剑之人,你要照顾好她。”
“虽知不敌,但可一试!”说着,木头还是以那种经典的姿势飞起,手脚都张开着,像一只老鹰,向莫三多直扑过去。
莫三多叫了一声:“好俊的轻功!”不敢怠慢,身子一矮,刀锋上扬,紧紧跟住木头的脚。木头人在半空,急于寻找一个借力点,不料莫三多十分狡猾,将刀舞成一片银色的光影,不让木头落地。
木头在半空中一筹莫展,眼看旧力已今,新力未生,就要险入那片光影之中。冷黑衣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时也命也,空有一身功夫,却没有临阵经验,还要逞能,活该命绝于此矣!”
却听得莫三多在那里边舞着刀,边洋洋得意地说:“颅是头颅的颅,刀是刀剑的刀,用你的头颅来喂我的刀,刚好,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茶叶蛋在地上喊了一声:“别伤我龟鸟剑派的人!老木!剑!”他捡起地上那把短剑,朝木头脚下扔去。莫三多骂了一声:“吃里爬外的东西!”刀刃一变,遂将短剑击落,一挥一带,短剑朝茶叶蛋飞去。茶叶蛋喊了一声妈呀滚了两滚,但短剑还是稳稳当当地插入了他的肩膀,他一吃痛:“妈呀妈呀,流血了,我死了。”冷黑衣低声骂道:“傻东西,死了你还会喊,滚……轻伤而已,一边歇着去。”他本来想说“滚一边去”,但一想,他是为了救木头受的伤,语气就缓了下来。
借着莫三多击剑的空隙,木头已经稳稳地落地。双掌一吸,八片绿色的树叶已经在手,朝莫三多疾刺而去。莫三多叫了一声:“亦宜老和尚的无形剑!”急忙一个转身,不敢用刀去挡,脱下了斗篷,向着那八片树叶卷过去。
这一找倒使木头傻了眼,他没想到有人会脱一件衣服来包他的树叶,瞬间方寸大乱,树叶也失去力道,纷纷飘飞。
两个回合,木头都输得一塌糊涂,而且不是输在功夫上,却是输在对方狡猾的招数上,眼神之中不无失落。
这时听着冷黑衣哑着嗓子道:“木头退下吧!无须愤愤然——无论是输在真本领上,还是输在对敌经验上,都是输。退下吧!”他视线落在莫三多脸上,说:“过来吧,让冷某接你一招。”说着他将背后的长剑解了下来,放在膝盖上。他动作很慢,脸上却全无表情。
莫三多倒是犹豫起来,心存忌惮:此时此刻,这个有着天下第三剑客之称的黑衣人,肯定是想拼个鱼死网破,而他为什么要说一招呢,怎么就不说接他几招呢。难道真一招就要了我的命?如果是一招,那机会就只有一次,弄不好把老命也赔进去。
冷黑衣又说:“你怕什么,我既中了你的毒,又身受重伤,难不成还能一招就杀了你?不过你要杀我,也总得走过来吧?来啊,来试试啊!”
11
莫三多怔怔地站在那里,好像前进也不是,后退又不甘,正进退维谷,犹豫不决之时,突然看到旁边的木头。他眉头一皱,身影一闪,向不远处的木头扑了过去,人未出,一把飞镖先飞出,直击木头胸口。木头猝不及防,闪身避过飞镖,莫三多的那把颅刀已经挂在他的脖子上。
“冷黑衣,你是要自己死呢,还是要这潜质不错的小子一命呜呼?”
“此是故人之后,莫三多,你就饶他性命吧。杀了一个小孩,传出去你还有什么名声?”
“我还有什么名声,哈哈,只要把你们这里三个人都杀得干干净净,我就说我杀了天下第三剑客,又有谁会知道是怎么个杀法呢?是不是?”说完,莫三多又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尖里尖气的声音从一棵大树底下传了过来:“我就知道你是怎么个杀法。”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棵墨树底下坐着一个年轻人,身材瘦长瘦长,背着一把同样瘦长瘦长的长剑。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坐在哪儿的,只知他也是一袭黑衣,穿着打扮却和冷黑衣有几分相似。
那黑衣人站了起来,朝着这边不紧不慢地走来。待到接近莫三多时,突然身形骤变,木头还没有看清楚,就听着有金属落地之声。定睛一看,只见莫三多的那把漂亮的颅刀断成三截,掉落在地上,一把长剑正顶住他的咽喉。
“英雄饶命,我不知你是冷黑衣的朋友,多有得罪多有冒犯!”莫三多完全变了一副嘴脸。
“我不是他的朋友,我的他的对手。”
“是是,对手对手……”
“滚吧,你不配死在我的剑下。”
莫三多哆哆嗦嗦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把地上那三段颅刀捡了起来,揣在怀中,跑了。
黑衣年轻人手一扬,扔给冷黑衣一瓶东西,说:“解药。”
冷黑衣接过,看也没看就吃了一颗。
“你就不怕是毒药么?”
冷黑衣说:“定个时间吧,我接受了。”
“你倒是知道我来做什么的。”
“像你这么快的剑,除了来找我比剑之外,还能有其他目的?”
“有,假如我输了,我的命给你,假如你输了,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答应,永远别见阿朵。”
“阿朵?”
“是的,你离开之后,我顶替了你的位置,是阿朵身边的杀手。只不过她心中只知道世界上最快的剑是你冷黑衣的,我只想让他知道,最快的剑是属于我的。我需要她。”
“你叫什么名字?”
“童阿瘦。”
“其实你无须比试,我离开阿朵已经两年了,不会再见……”
童阿瘦打断他的话:“你的伤好了,我自会来找你。”说着,他一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12
墨树林中,风雪如故。
木头:“我想学剑。有形的剑。”
“我的剑不传给有杀气的人。”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是为什么?”
“那谁没有杀气?”
冷黑衣指着旁边的茶叶蛋:“他没有。”
“那为什么……”
“因为你不懂得杀手和剑客的本质区别。也因为你背负了太多所谓的责任。”
“但是我懂得屠夫和杀手的本质区别:屠夫杀可以杀的,而杀手杀乐意杀的。”
“不,还有剑性,你不懂剑性。”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教我剑?”
“等吧。看吧。”
……
冷黑衣的伤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每日,他还是那样,坐在那一棵墨树之下,抱着他的酒葫芦,喝得烂醉如泥。他坐着也能睡觉,就像死了一样。木头很勤奋地练功,在雪地里飞上飞下,把无形剑舞得虎虎生威。他本来以为他师叔冷黑衣会给他一丁点的指点。但是没有。
终于有一天,木头拉着茶叶蛋说:“走!我们去劝劝那个酒鬼,跟他说那个出剑快得看不到剑的人就要来了,怎么说也得出来练练剑!不然怎么跟人家比啊!”
“哦——我说老木,要是老夫没猜错的话,你是想趁他练剑的时候学两招,对吧?”茶叶蛋斜着眼笑着。
“还真他妈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二人蹑手蹑脚来到大墨树下,冷黑衣还是呆呆地坐着,望着对面的山峦。
“师叔,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木头说。
“师叔,你在看山啊?”茶叶蛋跟着说。
木头瞪了他一眼:“师叔是你叫的吗?”
“你师叔就是我师叔,我们俩谁跟谁啊!”
木头又瞪了他一眼。木头转头又对冷黑衣说:“师叔,山那边那个人到底是谁?怎么你整天都在这看山?”
“想来学剑是吧?我就教你一招,问题就别问那么多啦。看好了,上面那片树叶,我将它劈成两半。看好了,我可不做第二次,能学到什么,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说着,他慢悠悠地抽出剑,又慢悠悠地举起手,慢悠悠地挥剑,把树叶从当中劈成两半,飘落下来。木头这才看请那把剑,很长,黑色,和他那身黑色的衣服融为一体。
茶叶蛋看完他挥剑劈叶,问:“完了吗?”
木头答:“完了啊。”
茶叶蛋转身走人。木头一把拉住他:“怎么了?怎么就走了?”
“这分明是糊弄人嘛?什么快剑,分明是慢剑嘛!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神,不想教可以不教,不用这样瞧不起人,会剑了不起啊!”
木头:“茶叶蛋!”
就在此时,那个尖里尖气的声音又从那棵大墨树底下传了过来:“天下第三剑客,果然名不虚传!”他走过来,在冷黑衣面前数尺之外的地方盘膝坐下,冷冷地笑了两声:“你的剑越来越慢了。”
“是的,因为我开始懂得节制,这样的速度就够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你的剑越来越慢了,但是你切开树叶的那一瞬间,剑却越来越快了。我来这里,就是来告诉你,这是错的!所有留有余地的剑法都是错的!一个留有余地的剑手,都得死。你心里有了牵挂了,就得死。”说着,童阿瘦剑一挥,没有人看清楚他的剑,只看到一片树叶瞬间变为两片,像两只蝴蝶一晃一晃地飞落了下来。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冷黑衣站在树桩之上,童阿瘦的高度,只来到他的胸口。冷黑衣亮出了他的剑,黑色的剑,亮得非常的慢。童阿瘦也举起了他的剑,不过举剑时,动作快速无比,那是一把亮晶晶白色的剑。但就剑刃上看,冷黑衣的剑显得很厚重很沉重,而童阿瘦的剑却是很轻很薄。
童阿瘦开始跃起——他必须靠跃起的高度来和冷黑衣却得高度上的平等——他的身法步法剑法几乎同时展开,整个人化为一团剑影,忽浓忽淡,向着冷黑衣逼过去。冷黑衣却是相反,他的剑像粘了胶水,动作极为难看,像是一顿一顿的,远远看去,他的剑就像一条条简单的直线,无论横的竖的,都十分清晰。但奇怪的是,虽然每一招都看似极其凶险,但冷黑衣避虚就实,却能把童阿瘦攻过来的每一招都抵挡在外面,发出扎扎实实的金石碰撞之声。
就这此时,远处发出一片嘈杂之声,只听着一个人在喊:“别跟着我,你这畜生,别跟着我,再跟来我可对你不客气了,你走了就不要回来,我已经另觅新欢了,你也自己逍遥去,我们从此一刀两断,谁也没欠着谁……”声音由远及近,来得很快,渐渐看得清楚原来是一个和尚。和尚跑得很快,身形起落,手中却紧紧托着一个白色的瓷盆,盆中放着一条金色的小蛇。在和尚背后,一条几十米长的大蛇紧紧跟着,大蛇也是金黄色的,叫不出名字,只见它所到之处,地上的白雪却都融化成水,变成泥泞的一地;蛇身扭动时,就把污泥全都溅起抛落到墨树叶上。大蛇恨命着追,老和尚恨命地跑,边跑边还对手中的小蛇不无怜爱地说:“这畜生追了我们七天七夜,我就不信它不累!放心,乖乖,它追不上我们的,你现在先安心睡觉,好好长大,等你长大了替我好好的教训它,教训这叛徒!”
和尚脚下并没有停下,身法极快,口中依然叫嚷个不停:“小乖乖咱们走那边,这儿有两个小孩在玩剑,别伤着他们,咱们走那边!”转眼间,人和蛇都不见了,仿佛幻觉一般,只见眼前白雪依旧无声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