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同舟渡风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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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于停了，天空终于出现它原先的颜色，很蓝。
顾如蠢跟在破刀客背后，沿着泥泞的小道，走出了丛林，视野渐渐地开阔了。两个人一直都没说话。破刀客打了两场胜仗，但似乎不见得那么开心，依然是面无表情，动作僵直。他背上腹部各挨了乞丐四竹棒，一大片的青紫，每日都要解开衣服，涂上一些奇怪的药膏。顾如蠢想帮他在后背涂药，也被他拒绝了。顾如蠢几番三次同他搭话，他都爱理不理。就这样七天过去了，他们穿过了三个小镇，买了些干粮，就又上路了，并没有作多少停顿。
这一日，他们被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幸好有渡船，船夫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老是咳嗽，却笑容可掬：“欲渡人，先渡己，老朽天天渡人又渡己，两位客官，上船上船！”
顾如蠢迟疑了一下，看了老人一眼。这两天他无论看到任何人，第一反应就是看他像不像杀手。但眼前这个老人，如果也不会是一个杀手——雇这样的杀手，绝对是亏本的！他对老人一笑。老人也对他点了点头。
上了船，破刀客直挺挺地坐在船头，老人在船尾一弯腰，船桨轻撑，船便荡了开去。在如迷宫一般的芦苇丛穿行了没多久，便已经置身于茫茫的大河之中，顾如蠢只觉天高地阔，令人神爽气清。
“我说刀客，你别老是这样一言不发好不好，闷不闷啊你？喂，第一次来杀我们的是两个人，第二次就是四个人，那这一次会不会是八个人？十六、三十二……这样下去，我们总有被打败的一天的。”顾如蠢又搭话道。
“不是我们，是你和我。”
破刀客终于答话了，顾如蠢居然大喜过望，嘿嘿地笑起来：“那你说下次会来多少人？要不我们赌一把，我赌八个人，你赌多少个？”
“一个人。你输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来了。”
“在哪？”顾如蠢不由得紧张起来。
破刀客眼光落在船尾的老船夫身上。老人又咳嗽了几声，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顾如蠢看了一眼船夫，又看了一眼破刀客：“你早知道，那你还上船？”
船夫突然哈哈大笑，声音不像刚才那般病恹恹，却是十分洪亮。
破刀客也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顾如蠢第一次见他有如此爽朗的笑声，心中惊疑不已。
停了一会儿，船夫才说：“别吓唬小孩子啦，这一路过来，他也受了不少惊吓。跟着你这凶神，谁都受不了！如蠢，来过，不用怕，有我们师兄弟俩护送你，你一定能回到你母亲的身边。”
“我母亲？我母亲现在何处？你又是何人？”
船夫又是一笑，指着破刀客：“我是你身边那凶神的师兄洗练子。你母亲在哪，我们现在暂时都不好说，你母亲到底是什么人，她日后也会告诉你，这些都不用急。我在这条水道上几十年了，你在船上安心地睡一觉，上岸之后，难保不会有更厉害的角色，这江湖什么人都有啊。”
他又对破刀客说：“师弟，谁都知道我们九指神教在江南活动，都以为你会取道江南，但我刚接到月眉令，要你带着如蠢，到漠北去，这样一来或许能少了许多麻烦，况且这孩子，也需要磨砺磨砺。”
破刀客：“但为何要选择漠北？”
“另外，也想你去寻访李冰河的下落，你需知道这洛美古骨……”
“我明白了。”
顾如蠢看他们一问一答，心中更是一片迷惘，仿佛自己的一切，已经完全被设置好，没有一点自由了。想着要跟着这僵尸一般的破刀客一直走到漠北受苦，一个念头渐渐在心中生成：逃走！
船靠岸了，却是一个市集。上了岸，洗练子又变得老态龙钟，不断地咳嗽。他拉起顾如蠢的手：“走，我们喝酒去，也算是我送你们一程！如蠢啊，按年龄我可以是你爷爷，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亲切，只可惜我年轻的时候就放弃家业，一生颠簸，到了这个年纪，多么希望有儿孙绕膝，唉，这岁月不饶人啊！”说完自是一声长叹。
顾如蠢看他银白色的胡子和头发，一种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走在大街上，洗练子好像跟这里卖鱼的卖菜的农民都很熟悉，不停地打招呼：
“老鲁，今天怎么不去渡人渡己？”
洗练子答道：“山里来了亲戚，去喝一杯！”
洗练子又低声对顾如蠢说：“老了，本来应该归隐起来，不再去管江湖上的是是非非，身不由己啊！孩子，看你眉清目秀，一介书生，把你卷到江湖中来，本就是罪孽啊。”
三人来到一个小酒馆，找了一个僻静的桌子坐下。洗练子点了酒菜之后，又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些衣物，分别分给顾如蠢和破刀客：“冬天到了，这日子是一天寒似一天，快要下雪了，你自己不冷，可别冻着人家小孩，细皮嫩肉的，受不起！”
顾如蠢一阵感动。
洗练子又说：“孩子，你要和破刀客，日后也就是你师父前去漠北，他性格孤僻，但人还是好的，如有什么受不住的，你记着回来时告诉我，我定不饶他，来吃菜！”
老人话很多，席上基本上是他在说。顾如蠢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一聊起天来就眉飞色舞。老人同他说，漠北没有江南人想象中那么恐怖，那里还有一个梅花部落——“那里的梅花可漂亮了，大！多！哎呀，你要见了，一定迷死了。老汉我年轻的时候，还在那里有过一段缠绵往事，不提也罢！”说完哈哈大笑，又举杯喝了一杯酒，面色渐渐地红润起来。
“爷爷，这梅花部落，是不是生番住的地方？”
“不！”老人决然否定，“那边的一切都和我们这里一样，男人站着撒尿，女人也要蹲着，只是……只是梅花部落的人擅长制毒用毒，还有一项奇怪的武功：断肢可续。就像壁虎尾巴掉了还会长出来一样……去了就知道去了就知道！”
和洗练子一席谈话，顾如蠢童心大发，对漠北和梅花部落有一种向往，便又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决定就跟着破刀客去一趟漠北——僵尸就僵尸吧，大不了我自己跟自己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