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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也不再罗嗦,右手的拐杖往腋下一夹,手一伸,缓慢横扫而出,虎虎生风;同时,左手迅捷点出,指尖一弹,一枚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金针,直射顾如蠢面门。
顾如蠢虽已经尽数领悟阿蛮的暗器之术,但毕竟临阵并无经验,面对这一快一慢的攻势,不知如何应对,情急之下,膝盖一弯,向后面卧倒。
旁观者清,阿蛮一见顾如蠢手忙脚乱,在一边指点道:“先用‘断章取义’,再使‘环肥燕瘦’,桃花飘取章门、血海两处穴道!”
顾如蠢依照阿蛮所说的招数施展开来,他已经领会了招数中的精要,虽是十分狠毒的武功,被他发挥起来,竟也风度翩翩,多了几分灵气。
瞬间万变,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拆了十几招。一老一少,一个招法老到,一个开合有度。婆婆一见这年轻人竟然用一套分筋错骨的武功对付自己,本来就十分气恼,再见旁边阿蛮频频出声点出自己的破绽,心中更是大怒,手中的拐杖越来越快,金针却也越来越少。
这样一来,右慢左快遂变为左慢右快。拐杖是实的,金针是虚的,婆婆的招数已经从一开始的虚多实少,渐渐变换为实实在在的功夫,显然已经动了杀机。
阿蛮也心知顾如蠢的功力低微,全靠招数和暗器的精巧取胜,假若是硬碰硬,那一定是吃了大亏。
果然,婆婆的攻势越来越猛烈,顾如蠢渐渐地顾此失彼,分筋错骨手半点都施展不开,有点手忙脚乱,只靠着破刀客诡异的身法逃命。
阿蛮心念动处,身影一闪,已经落在那个小男孩身后,一指伸出,轻点小男孩的晕睡穴。小男孩应指而倒,阿蛮伸出双手抱起他,轻声说:“小宝贝,姑姑带你去买糖吃!”
婆婆一见阿蛮抱着自己的孙子,登时明白她的意图,只得住手,站在那里气得直发抖,口中连骂三人卑鄙无耻。
顾如蠢退向一边,已经是满头大汗。
阿蛮又是莞尔一笑,道:“斜阳铁拐和碧霞金针,这世上除了神医悬壶婆婆,谁还能使出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
“你这是称赞,还是讽刺?”
“当然是出自肺腑的钦佩!”
“闲话少说!快把孙子还给我!”
阿蛮伸出食指,轻轻地摸过小男孩的脸蛋,摸过他脆弱的咽喉,还对他吹了一口气,说道:“睡得真香!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只可惜被你老人家宠坏了,长大以后,必然是这世上的垃圾!”
“你……”悬壶婆婆强咽了一口气,“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婆婆终于明白我的意思,开始讲条件了。你也说过,杀手阿蛮这双手,都不知染过多少鲜血,一个在刀尖上行走的人,这条命也不值几个钱。可这孩子就不一样了,虽然很坏,但确实很聪明,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心计,前途无可限量!”阿蛮说完有是微微一笑。
顾如蠢听她一下说这孩子是垃圾,一下说前途无量,略一揣度,才暗暗佩服阿蛮的老辣。
悬壶婆婆终于忍不住:“把孙子还我,我饶你们三个不死,我走就是,不跟你们计较!”
阿蛮摇了摇头。
悬壶婆婆有点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怎么样你才肯放人?”
阿蛮又捏了捏小男孩的耳垂,满脸的爱怜之色:“在你眼中,杀手阿蛮已经没有什么信誉可言,但在我眼中,悬壶婆婆却是一诺千金,名满江湖。”
“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直说便是!”
“我想要你救一个人的性命。有一个男人生前一直怕欠我什么,直到他死,还怕和我不能两清。这些日子很安静,我总算想明白了,我要他在死后也欠我,一直欠着,永远欠着,而且要欠,就要欠大的——我要他欠我一条命!”
悬壶婆婆也摇了摇头,皱眉道:“你不会要我把你这死了的男人救活吧?要我把死人救活,我还没这本事。”
“不,我要你救她一命,”阿蛮伸出一只手,指着弛二娘,“她是他最爱的女人,我要救她,我要让他永远欠我的!”
顾如蠢愣住了:“我娘怎么了?”
弛二娘也愣住了,随后惨然一笑,对阿蛮说:“只怕你这愿望也无法实现了,没有人能救得了我了。”
悬壶婆婆走了过去,拄着拐杖绕着弛二娘走了一圈,又走一圈,一共走了三圈,才缓缓叹气道:“你这姑娘也就三十多岁年纪,却如何种了这金丝蚕毒?金丝已经爬到你的脖子上,这毒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你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蚕毒每月发作一次,二十年该有多少个月,你要受如何的煎熬?”
顾如蠢急道:“娘,这是怎么回事?”
阿蛮却对悬壶婆婆跪了下去,咬了咬嘴唇,说道:“婆婆,你若救得了她,阿蛮愿意以命相抵,一死谢罪!”
“二十年的金丝蚕毒,这蚕怎么说也已经是个老妖精,谁敢说一定能治好呀?”悬壶婆婆脸上,竟多了一份怜悯之情。
“若婆婆都治不好,那天底下就没有人治得了了。”阿蛮看着她怀中的孩子,“婆婆把她治好,阿蛮死;婆婆不给她治,阿蛮死,和这孩子也一起死!”
婆婆脸色大变:“你这是威胁我?”
“乞求也好,威胁也好,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心志已决的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救人治病,本是医者本份;但若是威胁,那你就将我这老不死的看扁了!”
“这么说,婆婆是答应治病了。”阿蛮大喜,把手中的孩子递给婆婆。
婆婆连忙伸手接过小男孩,却对弛二娘说:“你过来!”
悬壶婆婆带着弛二娘,走了大约三十步远,便停下来,放下手中的孩子,看着弛二娘,突然对她说:“你的病是治不了的,不如我杀了你,给你一个解脱!”话音刚落,右手铁拐打向弛二娘顶门,左手金针急射弛二娘胸口,距离如此之近,根本避无可避,弛二娘惨叫一声,口吐一口鲜血,应声而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婆,出手竟如此毒辣。
顾如蠢和阿蛮同时大叫一声,悲愤交加,足底生风,数十片桃花飘将悬壶婆婆团团围住,有两片还直扑地上熟睡的孩子。
婆婆抡起拐杖奋力挥挡,但桃花飘飞旋着,不但数量多,而且都是倾尽全力,凶狠异常,眼看就要招架不住,非死即伤。
就在此时,突然之间,所有的桃花飘都纷纷落地,一个慈祥的声音在树林那边的小路传了过来:“阿弥陀佛!”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和尚出现在眼前,他一身僧衣僧帽,脚下一双布鞋,满脸的皱纹,双手从袖子底下伸出来,合十,说道:“先知法住,后知涅??。一念心起,即空即假;一心三念,非假非空——”声音洪亮,让人一听便肃然起敬。
顾如蠢一看,大喜,慌忙合十行礼:“亦宜大师!”
来者正是亦宜老和尚。
亦宜缓缓说道:“如蠢,过来,还不谢过悬壶婆婆!”
“可是,可是她……她杀了我娘!”
悬壶婆婆怒道:“也不问个清楚,便动起手来,伤了老身无所谓,要是伤了我的宝贝孙子,有你好看!”说完,伸手拔出了弛二娘胸口的金针,又在她头顶按了按拍了拍,从怀中取出药粉,在弛二娘鼻孔晃了晃。弛二娘便悠悠转醒,又吐出几口血,全是黑色的,这才又睁开眼睛,眼神中似乎轻松了很多。
悬壶婆婆道:“不吓她一下,这二十年的蚕毒,谁能够治啊?谢谢亦宜大和尚,要不是您……呵呵,我也不多说,我还要带她回去医治,若有人问起,便说她死了,免得给我们祖孙俩惹麻烦。”抱着孙子,带着弛二娘,说:“走吧!”
亦宜老人道:“青若寺甚为清静,离此也不远,倒是一个疗伤治病的好地方。”
弛二娘此刻叫过顾如蠢,悄声在他耳边说:“我若有什么不测,你也不用谈什么报仇,更不要去招惹江湖的是是非非,找个姑娘好好生活,生个白胖儿子,如此我也可以瞑目了。”顾如蠢一听,不禁鼻子发酸,眼泪就要流下来。弛二娘中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交给顾如蠢,把声音压得更低:“若有危险,用此月眉令,可调动九指神教大半的教众,或可保命!若阿朵来抢夺此令,就毁掉它!”
弛二娘说完,便随悬壶婆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