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阿蛮放下怀中破刀客的尸体,站了起来,看着黑血乌鸦。她身上还穿着破刀客的长衫。长衫将她娇小纤细的身躯整个包住,在风雪中就如一座雕像,一动也不动。黑血乌鸦被她看着,也一动不动。
良久,阿蛮才悠悠说道:“你答应我三件事,我跟你走,此生此世。”
“此生此世?不后悔?不反悔?”黑血乌鸦眼中掠过一丝光彩。
“此生此世。不后悔,也不反悔。”阿蛮眼光落在很远的地方,看不清她的冷漠,还是怨愤。
“哪三件事?说吧,我马上去办!”
阿蛮看着破刀客的尸体,道:“先把他埋了吧,埋了之后,我再告诉你。”
“应该的应该的,”黑雪乌鸦说完,走过去去扛破刀客的尸体,“我把你抬,要抬到哪儿埋了?我帮你抬!”黑血乌鸦动作利索。
“不!你放下他!你别碰他!”
黑血乌鸦只能把破刀客放下来,退到了一旁:“好好好,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全依你!反正是一个死人。”
阿蛮突然又热泪盈眶,她走过去,抱起心爱的人冷冰冰的尸体:“没心没肺的,你还是撇下我了,我们走,我们回家!”
她抱着沉甸甸冷冰冰的尸体,在雪地中蹒跚地走着,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她站立不稳,摔了一交,把破刀客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爬过去,趴在破刀客的胸膛上,放声大哭,哭声无比凄凉,令人不禁落泪。
这时远处,一个声音冷冷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二十年再相见,已隔世相望,若不是为了神教安危,我又何忍弃你而去!”
阿蛮一听这个声音,陡然停住哭声,嚯地站了起来。
只见枯树林之后,闪出两个人,前面是一个女子,脸上蒙着一条白纱巾,只露出两只眼睛;后面跟着一个白胡子,手中拿着一支船桨,正是江水之上,破刀客的师兄洗练子。
顾如蠢一见,大喜,惊叫道:“娘,洗练子前辈,你们怎么也来了?”同时心中暗惊,自己的娘亲怎么和洗练子走在一起,难道娘真的和九指神教有什么关系。
阿蛮却分外激动,一手指向顾如蠢他娘,对黑血乌鸦说:“去,把她杀了!把那贱人给我碎尸万段!”
“这算不算三件事之一?”
“算,当然算!”
黑血乌鸦一听,双手张开,一足点地,金鸡独立,如一个稻草人一般凌空飞起,朝顾如蠢的娘掠过去:“弛二娘,你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年,有传言说你一直躲在车弥国的皇宫中享福,我乌鸦也无意得罪九指神教,但今天为了我未来的妻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弛二娘缓缓道:“阿蛮,二十年了,我的儿子也这么大了,你又何必苦苦和我纠缠不休呢?况且他人已经死了,我想,他在地下有知,也不希望我们俩再斗下去呀!”
几句话说得非常得体,但阿蛮现在哪里听得下去:“他就是为了护送你这个儿子来这里,才死掉的,都因为你!”
“人都是吃奶长大的,说话得有良心,他可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他一死,你却和这只乌鸦勾搭上了,你丢不丢人啊!”
“他死都忘不了你,你一定要死,乌鸦,杀了她!杀了她!”此时的阿蛮,已经完全失去理性。
但就在此时,停在空中的黑血乌鸦突然落地。一直站在弛二娘的洗练子,此时见黑血乌鸦落地,闪身挡在她的前面:“谁敢对大掌教无礼,就先过老夫这一关!”说罢船桨一摆,在雪地中画出一道弧线,眼中神光炯炯。
顾如蠢又是一惊:自己的娘竟是九指神教的大掌教,二十年来,她竟瞒得死死的,自己一无所知。
谁知落地的黑血乌鸦,一句话也不说,盘膝而坐,神色严肃,全然不顾洗练子,兀自闭上了眼睛。
众人都觉得十分奇怪,眼睛都看着黑血乌鸦。
突然洗练子也大叫一声:“不好!是落霞散!大家闭气!”说完,也跟着盘膝而坐,运功调息。弛二娘也跟着坐了下来。
看到一个个都坐在雪地上,阿蛮笑道:“九指神教都是从江南来的傻瓜,中了落霞散,却如何可以运功调息。动了真气,只怕体内更是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力气!”
弛二娘说道:“如蠢,过来!”
顾如蠢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弛二娘是怀疑阿蛮用毒。顾如蠢只得走过去,刚走了几步,只听阿蛮说:“顾如蠢,你师父可是将你托付给我,怎么说走就走,你现在可还是在我这一边的!”
顾如蠢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那……那我坐在中间,娘,这落霞散是什么东西?”
“一种毒药,无色无味,能扰乱人的内息。”
顾如蠢心中暗奇,每个人都说中了毒,自己却没有一点感觉,全然没有感到异样。殊不知他之前在蛇圣的剑台被百蛇咬伤,虽被阿尼治好,但体内余毒尚在,以毒攻毒,反而平安无事。
正想之间,就看着乱石之后,十几人蜂拥而出,个个面目狰狞。
黑血乌鸦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风神十三煞,幸会幸会!”又看到旁边有一人,又矮又胖,长得像一个北葱头,手里拿着一把刀,便问:“这位是……”
北葱头走上前来,把手中的刀一挥,在头顶上一抡:“莫三多。使的是一把颅刀,颅是头颅的颅,刀是刀剑的刀。”
莫三多一手舞刀,一手握紧拳头,一付很激动很愤慨的样子。黑血乌鸦忙道:“久仰久仰!”但这次没人再去理他。
风神十三煞中为首一人对莫三多道:“莫兄,虽然你刀法精湛,但这些人都不好惹,我们刚才在风中下毒,难以集中,也不知这落霞散的药力发了几分,还是别走得太近!”风神十三煞毒药厉害,但手上功夫不行,全靠莫三多这把刀,怕他有个闪失,自己也难保万全。
莫三多大大咧咧走过来,看看顾如蠢,又看看阿蛮,像在巡视自己的猎物,哈哈大笑:“五圣三剑客,老莫我也见识过,还怕这几个小角色?”
风神十三煞也跟着笑了。
莫三多指着顾如蠢,道:“这书呆子我要了!其他四个,就归你们了。两个男的最好拉去杀了,两个女的长得都不错,你们兄弟真有福气!”
风神十三煞为首那人惊奇道:“莫兄,自从我们合作打猎以来,你都是爱占点小便宜,怎么今天不吃荤也不吃素,专门挑一个书呆子,难道这小子能值什么钱?”
“我最近在读了些圣贤书,看这小子斯斯文文,想带他去我那帮我打扫房间,如果你们想要,要不就换一下,我要那四个,你们风神十三煞要这书呆子,如何?”莫三多眼睛一转,奸诈地笑了笑。
“那倒不必!那倒不必!”风神十三煞都摇头挥手。
莫三多颅刀一挥,将刀背倒挂在顾如蠢的脖子上,嘴巴凑到他的耳朵边:“王子,我找了你好久,那十三个家伙白白被我利用了,把你这真宝贝让给我了!”说完嘿嘿又笑了。
风神十三煞又问:“莫兄,和那小子谈什么这么开心啊?”
莫三多喊道:“正和他讨论圣贤书,聊得开心呢,这书呆子还真读了不少书!”说完又向顾如蠢挤眉弄眼,还用一只手来楼顾如蠢的肩膀,把颅刀当拐杖拄在地上,还真像一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聊天。
顾如蠢看到他的手臂挂在自己的肩膀上,盘住自己的脖子,心中一动,想起了当日破刀客教他分筋错骨手的种种手法,各种招式都如在眼前。他看了死去多时的破刀客,又看看黑血乌鸦等四人,脑海中又闪过了十几种方法,能将莫三多的整条手臂扭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顾如蠢突然大动,一手扣住莫三多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腋下,一探一抓,身形后挫,莫三多两个肩关节已经脱臼,颅刀叮当一声落地。顾如蠢也顾不上紧张了,动作快速绝伦,只用两招,又把莫三多的膝盖也扭脱臼。
莫三多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斯文的书生,出手竟如此之快,一声惨叫,躺倒在地上,痛得哎哟大叫,但又不能动弹。
众人都呆住了,连顾如蠢自己也呆住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出手制敌。
弛二娘很快反应过来,叫道:“如蠢,快取刀!”
顾如蠢会意,拣起地上莫三多那把颅刀,化用分筋错骨手的要决,刀也如手,手也如刀,比画了两招,正是破刀客对付黑血乌鸦的招数,每一招都透出绝望的气息。
阿蛮看呆了,对着地上的破刀客,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没心没肺的,你看看,你睁开眼看看,看看你的徒儿啊!”
风神十三煞一见这个书生在三招之内便将莫三多制服,心下已经骇然,又见他拿起刀来,刀法精妙,像是在莫三多之上,一阵恐慌,遂作鸟兽散,退出数丈开外,远远地观望。
弛二娘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问顾如蠢:“如蠢,只怕那些人会再过来,这附近可有什么住的地方,先去避避再说?”
顾如蠢一想,便想到了阿尼,于是道:“我认识一个朋友,离这不远,精通医术,一定能解你们身上的毒!”
黑血乌鸦一听大喜:“那还犹豫什么,趁现在毒还没有发作,有点力气走动,赶快去呀!”
弛二娘说:“不忙!如蠢,你先拖着莫三多,站在这里,再出手让莫三多疼痛尖叫,攻心为上,先让风神十三煞听到惨叫心中害怕,稳住他们,待我们都撤退以后,你再抱着你师父的尸体赶来!记得,一定要带上你师父,日后好好安葬。”
顾如蠢依言,拖着莫三多,向风神十三煞的方向走了几步,再把他提起来,练习分筋错骨手,口中大声喊道:“莫三多,先让你的左脚摸摸你的肩膀,右脚摸摸后脑……”莫三多手脚都脱臼红肿,早已经神志不清,再被顾如蠢一折腾,声泪俱下,连连求饶。
顾如蠢见其余四人照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许久,这才帮莫三多手脚关节复位,把他扔在地上,扛着破刀客的尸体,追赶前面四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