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米国还是被长麦国灭了。用百姓的话说,是白米打不过麦子。
车米国的王子打了一个哈欠,不无倦意看着大殿上的文武百官。百官都把头压得尽可能地低。王子伸了伸懒腰,又把眼光移到长麦国国王脸上。国王的脸上满是雀斑。国王说,别看他们,他们都是投降的奴才,没用的东西,我知道,他们多是你的家臣,不过臣就是狗,谈不上气节,听话就行。国王说,王子,我在战场上杀了你的父王,也杀了你的哥哥,现在,你有权利选择你的死法,你看,我这样对你,够厚道吧?说着,国王慈祥地笑起来,他说,你们国家的疆土可真大啊……哦不,我的国家的疆土可真大啊,大米和麦子都归我所有,我决定定国号为“丰”!
王子嗖地坐直了身体,突然来了精神,很兴奋地问道:“我可以选择我的死法?这太好了!”
国王点了点头,笑得更慈祥了。
王子说:“听说,贵国有一种死刑,叫剑舞!”
国王又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酷刑!”
王子眼睛里闪着光,难得一见地活跃,说:“听说,行刑的,是四个美女,叫……叫安然、肖逝、海蓝、沉陌,她们能舞世间最好的剑?”
国王眉头一皱,疑惑道:“王子要考虑清楚了,剑舞是本国贵族最严酷的刑罚。”
王子站起来,说:“就剑舞!”
“王子,那地点呢?地点也由你定吧!国王眯着眼问道。”
“甚好……就在皇家竹林!该处清幽可人,正是剑舞的好地方,如果您不放心,大可派重兵把守各处关口,再加派几个高手……”
国王打断王子的话:“诶,王子也太小觑本王了,四剑舞武功绝顶,她们去,足矣!”
1
竹林。大青木案。案上有酒。
王子始终微笑着,他对身边的小沙弥说:“木头,给四位姐姐斟酒!”木头应声而起,轻轻在木案上提起酒壶,脚尖一点,身子斜斜从木案上放掠过,四个白衣女子面前的酒杯就都斟满。坐在最右边的女子不禁叫了一声好:“小和尚好轻功!”又淡淡一笑对王子说:“早就听说王子是贵国最聪明的人,今日一见,果然相貌堂堂,就连身边一个服侍的小和尚,轻身功夫都如此了得,想来王子身手定然不凡?”
王子哈哈大笑:“四位姐姐放心,在下一点功夫都不懂,决计不会逃的。”白衣女子脸色悄然一变,显然,王子料中了她的心事。但很快她还是一笑:“王子多心了!”
王子举杯,一饮而尽:“四位姐姐,请!”
其他三人,都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女子,见她微微一点头,才举杯抿了一口。王子道:“四位姐姐连喝酒时都动作划一,不简单啊!只是四位相貌相如,衣着互似,却不知谁是安然谁是肖逝谁是海蓝,谁又是沉陌?”说话的女子又说话了,她说:“在下是安然,一指安然。”她将左手伸出,平放在案几之上,只见皮肤白嫩,手指纤长,只是食指不见了。她指着其他三人,说:“接下来依次是二指肖逝,三指海蓝,四指沉陌。”其他三人也把左手放在案几上,果然,一人缺了中指,一人少了无名指,最后一人小指处光秃秃。安然又道:“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王子还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赏剑舞当在朝阳正好处,过了中午,阳光就直接从头顶照下来,那就不好了。如果时间把握得好,我想,过了中午,你们就能去复命了,大可不必有时间上的担心。”
“王子雅兴!”
“四位姐姐,我可否看一看你们的剑?”
四人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四指沉陌慢慢摘下背后长剑,手一抖,剑从木案那头飞过来。王子伸出手去接,但抓了个空,剑还是飞过来,直扑王子胸膛。就在这时,木头伸出两个手指,稳稳夹住。木头说:“我家王子已经说了,他一点武功都不懂,姐姐为何还……”
沉陌大声道:“来此之前,我们早听说王子身怀绝技,不可能一点武功都不懂!”
木头向前踏了一步:“你……”
“木头!”王子眉头一皱,对木头说:“退下!”木头双手一收,恭恭敬敬地退在一旁。
安然在一旁也对沉陌说:“沉陌,不得无理,还不快向王子道歉!”
沉陌站起来,深深一揖,说:“王子见谅,沉陌唐突了。”
王子又是哈哈一笑:“应该的应该的,我有没有武功,这决定你们动手的专业难度,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王子看了她们一眼,又补充说:“这是刑罚,木头不会插手。”
2
王子从木头手中接过长剑,抽剑出鞘,只见银光一闪,照得人眼睛发痛。王子道:“四位姐姐的剑都很奇怪,三棱银剑。三棱,用于放血。刀刃伤人,只是一道伤口,而三棱剑,一剑一个洞,血是堵也堵不住了。此剑之利,尽在剑尖,但剑体也不可小觑,木头,你说说,这剑体妙在何处?”
说着王子将剑递与木头。木头接剑。四白衣女子,神情登时有点紧张。
木头说:“王子,剑体光滑如镜,不吸血也不沾血,清洁可人,而隐隐有木讷之气,似是涂过南海蜂蜡,剑轻而中空,此中另有机巧,不便多言。”
王子依然哈哈大笑:“这小家伙,果然不枉跟我这么多年,有点眼力。好了,木头,把剑送过去吧,免得让四位姐姐见笑了。”
安然也笑道:“王子果然名不虚传,精于剑道,比我们姐妹高多了,佩服!”
木头恭恭敬敬托着剑走到沉陌面前,说一声:“姐姐,剑!”
沉陌接过剑,说了一声谢谢,但突然间面色大变,将剑当啷扔在地上。四女子都站了起来。沉陌慌忙将剑拾起,说:“没事!剑有点烫,小妹一时失手。”
安然道:“小师父好功力,催功发热,一把宝剑都险些被你烧毁了,不过这也算是对适才四妹掷剑一点小惩罚,应该!”
王子道:“木头,斟酒去,不得胡闹!”
安然接着说:“王子,不如就让四妹沉陌为您剑舞吧!”
王子道了声好。
安然又道:“今日就以王子快乐为题,如何?”
王子说,姐姐请便。
3
沉陌起身,徐步走到翠竹之下,转身,长长一揖到地,喊了一声:“献丑!”
长剑出鞘,银光舞动。朝阳透过竹叶,斑斑点点投了进来,微红,投射在各人身上,色彩绚丽。沉陌的身影渐渐地模糊消失,白色的衣裙已经完全与剑的银光溶为一体,朝阳隐隐地光影也仿佛渐渐被吸附进去,银色的光影中越来越多的斑杂色彩,灿烂夺目。色彩越来越浓,终于,大风起处,漫天落下的竹叶,也被轻轻巧巧地吸入光团之中。
王子端坐在椅子上,眼前的光华渐渐地化了一江春水,哗哗流动。小霓就在江水之滨,柳树之旁,笑着说:“王子,每次都让人家等这么久!”娇嗔薄怒,面若桃花。王子记得,他和小霓就是沿着江滨弯弯曲曲地小路,走了很久。小霓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走在前面,脚上穿了一双小红鞋,正是朝阳的颜色。透过粉红色的薄纱绸衣,可以看到里面一件淡黄色的肚兜,再下面,王子想,应该就是白色的乳房。乳房在衣衫下面随着她的跳动而一跳一跳,淡黄色的肚兜也就一跳一跳。王子记得走过的小路上有翠绿的小草,小路通达的地方,有更为翠绿的草地。王子就是在那片草地上,一只手按在小霓的腰间,粉红淡黄便都落了一地。小霓在他怀里笑着,说:“王子,你真坏!”
正在王子意乱情迷之际,面前的江水顿然消失。王子怅然若失,一声长叹,面前却是沉陌俏丽的脸。沉陌手中托着一片竹叶,上面用草书刻着“王子快乐”四字。王子接过,说:“用剑刻的?行云流水,不着痕迹,小王都恍然若梦,只有淙淙流水之声了!”
其他三女子齐声惊道:“王子如何晓得这是流水十三式?!”
王子惨然一笑,恍若隔世:“我不懂武功,只知其中离愁万端,柔情似水。伊人独坐云端,和风而歌,如何不叫人叹惋!”
安然道:“王子境界,已达我师父所说之化境!接下来请允许二指肖逝为王子剑舞!”
王子道:“肖逝姐姐,请!”
4
肖逝身影一顿,已经落在竹林中间,剑在手,凝然不动。四下风声呼呼,竹叶随风声哗哗,美人孑然而立,傲然四野。竹林顶上变黄的竹叶,一片一片地落下来,在风中不停地翻动卷落。只见肖逝身影又是一动,银剑一抖,还没看清楚,便见她又重新凝然不动,眼神凝然,银剑也凝然。只是这一动,银剑上已经缀满了黄色的竹叶。只因她一个静止的动作,周围的一切仿佛也静止下来。呼吸也似乎停了下来。
肖逝的剑舞在瞬间开始了。
带着竹叶的银剑在风中发出呼呼迫切之音,忽高忽低,高的无所顾忌地高上去,低的让人发抖地低下来,仿佛一曲激越的乐音。她的身影要比沉陌快上好几倍,东一阵西一阵,整个竹林都有她的身影。乐音又由高低变为远近,似乎逼过来,却又退得远远的。其势凶猛而激越,却又似无始无终,不可抵挡。
王子的视线穿过了肖逝长剑上黄色的竹叶,他看到了火,看到了血,看到了厮杀。他看到了自己的年迈的父亲,骑着高大的战马,高声地呐喊冲杀。四周呼声震天,远近高低都是人声,都是惨叫之声,都是愤怒之声。紧接着,是一支火箭破空之声,火箭穿过了父亲的胸膛,父亲落马了,滚了两圈,父亲的战袍着火了。哥哥出现了。哥哥跃下了战马,连滚带爬扑在父亲身上,他喊叫着,希望扑灭父亲身上的火,但火大起来,而他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臂已经被敌军砍去。接着马蹄之声哒哒地来了,马蹄之声经过了哥哥地身后。刀,从马上伸下来,划过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哥哥地头就飞了起来,他的血溅在父亲身上,火蔓延着,他也着火了,血肉发出吱吱燃烧的声音,一股浓烈的焦味弥漫在空气中。
然后战场渐渐地远去。肖逝托着一片竹叶走了过来,肖逝说:“王子,你哭了。”
王子透过模糊的泪眼,他看到竹叶之上用行书刻着“王子快乐”四字,笔法遒劲有力。他挥袖擦去泪水:“抱歉,肖逝姐姐,我失态了!”
安然接着解释说:“这是二妹的烈火十三式,从王子的泪水当中,可以猜得出王子适才已经尽解其中之妙。我四姐妹出师以来,还未遇见有王子如此灵悟情性之人,佩服!我师父他老人家如果能亲眼一睹此剑意互动之美,则在天之灵,也可以安然了。”
王子道:“肖逝一婀娜女子,如何舞出如此惨烈之境,叫人不无唏嘘。接下来该是海蓝姐姐辛苦了,对么?”
海蓝淡雅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