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过几天再出去。刚生完病，还不知道好没好，就想出去了。在家看电视，不要出去。”
我看着她扁扁嘴，“好吧。”
我房间里少了很多东西，好像能牵扯回忆的东西都不见了。老妈说被她锁了，免得我哪天我看见再发神经。我没有抗议，也许真的想让过去的都过去了。那些回忆太折磨。
然后我和老妈窝在一起看电视，这是以前从来都没发生过的事。我们看着那些老片，心里一片温暖。
等。到通知书下来那天。
在通知书下来之前，一切结果都已公布在网上。我们只是按序做着一些既定的事，却依旧能感到紧张。几家欢喜，几家愁。我不知道我是算哪家，没有明显的欢喜，明显的愁。
拿通知书那天起很早。唐秋白说在学校门口等我。他把志愿填得很好，我们在一所大学。我问他有没有觉得委屈了他那个分数，他笑着摇头。
拿了通知书，我没有拆开，直接放进了包里。唐秋白也是。
在学校看见赵雅，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拍着我的肩，“咋样？高兴吗？”
“高兴什么？”我明知故问。
“录取了高兴啊，还能有什么？”她白了我一眼。
“一般，没什么感觉。”
“不是吧，你丫比我还淡定？”
“那是。”
接着她把目光转到唐秋白身上，清清嗓子，正经地说：“哎，你有和张晓联系？”
听完赵雅的话，我也不自觉地抬起头看他。他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唉……可怜她了，就遇到你这样的人。”她顿了顿，“她没考好，准备复读了。”
唐秋白终于有了反应，“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觉得都是你害的。她高三一直进不了状态。”
“我现在能见到她吗？”唐秋白小声问。
“见她做什么？害她再不安心一年？”赵雅犀利地说。
“我……”
“你什么？不准你再去给她添乱，否则连我都不会放过你。”
唐秋白还没说话，我就看见了张晓。她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慢慢地走到我们旁边。
“好久不见。”她笑着向我们打招呼。而我和唐秋白都愣住。
“你怎么出现了，我还没帮你出完气呢。”
“我又没怎样，出什么气？”
“服了。”
“还好吗？”张晓看着唐秋白淡淡地问。我突然觉得这时的自己很多余，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这时想到总是退缩。我拽拽唐秋白的衣角，对他说：“我先走一下。”
“待会我送你。”
“不要了，我和赵雅出去玩玩。你们聊会吧。”我抬眼看了看张晓，又把目光转向赵雅，带着哀求。
“好了好了，走吧。”说着她拉起我的手腕就走，还不忘回头说一句，“好好聊，一次解决，别再留后憾。”
我们出了校园，她转过来看我，“好不容易和张晓见一面，就被你两给搅了。”
我突然提不起开玩笑的兴趣，闷闷的不出声。赵雅又讪讪地笑，“好了好了，我瞎说的而已。说，下面咱去哪？”
“我们……”我考虑着，顺便转头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我整个人都怔在那里。我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他正进学校。是程晗，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一定是程晗。
我丢下赵雅，追过去，可是我跑进校门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我使劲揉揉眼睛。赵雅跑到我身边，“你怎么了？”
“我看见他了。”回过头看见赵雅那一刻，我突然被拉回了现实。
“谁？”
“我看错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自我安慰地笑笑。“我不想出去玩了，我们去银杏树下等他们吧。”
“都你说的算哪，走吧。”
坐在树下树下的椅子上，我发了条短信给唐秋白。我说我好像看见程晗了，看见他进了学校，可是我没追上。
时间不长，唐秋白和张晓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张晓拉起赵雅，向我们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聊完了？”我问。
“是，你真看见了？”
“看见了背影，我不确定。”我重新坐回椅子。
唐秋白坐在我身边。突然他又站起来，拉起我，“我们去找找。”
我们在不是很大的校园里找起来。我不知道唐秋白为什么陪着我找，也许刚才那一瞬间只是我的错觉而已。可是后来在办公楼前看见的一切都证明了那不是错觉。
我和唐秋白站得远远的看着视线里出现的一切。程晗在和一个老师说着话。我有点想哭，马上吸吸鼻子，对唐秋白说：“他真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都不对我们说。”唐秋白近乎自言自语地说。
程晗和老师讲完话，朝着我们的方向走过来。我和唐秋白一直没动，等他过来。他没看见我们，走过去。我和唐秋白走到他后面。
“晗哥。”唐秋白叫住他，声音不大。
程晗停下脚步，等了一会才转过身，笑得不自然。
“你回来了。”我看着他，他有点变了。变了哪却又说不清。
“嗯。一直没跟你们说，不要怪我。”
“怎么能不怪？快请我们吃饭作为补偿。”唐秋白捶上他的肩膀。
“好，吃完再回去。”
和唐秋白说完，他看向我，“还好吗？哲哲。”
“嗯，还好。你回来了，很高兴。”我压着心里的很多冲动，尽量笑着说：“还走吗？”
“不走了，明白了很多事。”他很坦然，“好了，现在去吃饭吧？”
他和唐秋白走在前面，一路不停地说话。我开心地跟在后面，他们有时回头照顾我一下。很久没见程晗，也很久没见唐秋白这样。如果现在能见到小夏，一切是不是就能回归了。回归以前的单纯，开心。
我们去吃饭，他们喝起酒，我只抿茶。唐秋白问起程晗这一年在外的生活，程晗说得含糊。程晗也问起我们这一年的生活，我和唐秋白很默契地只说那些大事态的心情，那些我们决定不了的高三氛围，不提自己。程晗笑，也不追问。
我适时地端起茶杯，“往事不提，咱们干杯，咋样？”
“好。”我们碰过杯。都笑了。很久没有在一起这么真实地笑过了，仿佛忘了一切，也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们都走了，现在要我一个人奋斗了，在北京等我啊。”程晗说。
“那是，我们一定等你去啊，只要你不嫌弃我们的低分学校。”
“怎么会嫌弃，有你们在的地方，哪里我都不会嫌弃。”
“那就没问题。”
我不能清楚地知道这一年究竟在程晗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乎能看出来并不愉快。这一年的经历把他逼了回来。
我们玩到天色暗下来，他们送我去站台等车。我轻轻地抱了抱唐秋白和程晗，然后笑着说：“认识真好。”
“是。”程晗应答。
我跳上车，他们在车窗外向我挥手道别。我趴在窗玻璃上，看着他们一点点消失。
认识真好！
三年，高中终结，在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我们终于离开了呆过了三年的地方，心里没有太多的不舍。也许是因为长久的压抑，和对以后生活的向往。
我第一次和老妈一起去逛街，买东西，为不久后的离开做准备。我和老妈都戴着帽子，宽大的帽檐。阳光强势，燥热和累。
我们买了一个很大的灰色格子密码箱，买了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在老妈的诱惑下，我买了一双高跟鞋，渐近白的粉色。只是，后来一直放在鞋架上，没有穿过。老妈帮我收拾东西，说这次要走很远，她不放心。
我把准考证、录取通知书和一些有关的资料都装在一个袋子里。放在箱子是最上层。
“老妈，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我问她。
“当然会，常往家里打电话啊。”
“好，我会的，只要你不嫌烦。”我殷勤地笑。
程晗留下来复读了，没开学就开始补课。我打电话把唐秋白约出来，和他一起偷偷地去看程晗。下午，我们在学校门口碰面，我在门口叹气。
“又回来了，只是感觉突然很不同了。”
“以后会更不同，我们进去吧。”
我和唐秋白踏进去，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都变了。我知道这完全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走着走着，一些老师讲课时激昂的声音就传入了耳朵。到了教学楼，我们找到程晗所在的教室。我和唐秋白偷偷躲在外面，扫视全班。讲桌上是一个陌生的老师，微微谢顶。黑板上写着满满的数学解题过程，老师还在不停地写。
我们在教室最后看见程晗，他一个人坐在拐角处，一副闲人莫近的架势。我躲在外面一直观察他，不知道唐秋白在干什么。到下课，唐秋白直接到窗口把程晗喊了出来。他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我们，然后笑着跑出来。
“感觉怎么样啊？”唐秋白问他。
“还好，就是有点陌生的感觉，在很努力地找回以前的感觉。”
“你没问题的，我都没多大问题就过来了。”我很诚恳地说。
程晗点头。
上课铃声响起，他和我们打了招呼又跑进去。
“下面去哪啊？”唐秋白问我。
“嗯……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瞎走走吧。”
“嗯，好。”
我们出了学校，在街边慢慢地走，我一直低着头。太阳西下，只是天色依旧很亮，不太热。和很多人擦身而过，记不得面容。当被人叫住的时候，我才知道，李海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听着熟悉的声音，我转身。“你好。”
“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我扯扯嘴角。
唐秋白这时碰了碰我，“你们聊聊，我去前面那家书店等你。”
“好。”看着唐秋白渐远的身影，我心里竟开始有点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不想看见我？”他淡淡地问我。
“没有。”我摇摇头。
“那么久没见了，我很想你。”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愣了一会说：“对不起。”
李海自嘲地笑笑，“你哪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想再说以前的事，如果你想这么一直说下去，恕我不奉陪，我要去找唐老。”
他突然收回目光笑了，“对我态度没变嘛，我以为你能回心转意呢。”
我气愤地转身要走。他又拉住了我。我甩开他的手，很冷地说：“李海，你究竟想怎样？”
我以为他会继续说一些嘲讽的话，没想到他叹了口气，很认真对我说：“思哲，对不起。”
“对……对不起什么？”我语气不自主软下来。
“原谅我以前的行为，我知道那很不应该。”
“你说真的？”
“嗯。”他很郑重地点头。
我笑了笑，释然。
他突然又把脸靠向我。我不自觉想向后退。他握住我的肩膀，附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头也不回都走掉了。背影一直在远去变小。我愣在那里，看着他消失，很久才回过神。然后，不自觉笑了很久。
我笑着找到唐秋白，他看出了我的情绪转变，问我：“怎么了？这么高兴？”
“解决了一直以来没解决掉的问题。”
“和李海有关？”
“嗯，是。他对我说谢谢了。”
“就因为这个这么高兴？”
“是啊，很值得高兴。”
唐秋白耸耸肩，“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发生了一些小事，不值得提。”我敷衍地说。
“没想到啊，你这种姿色也能发生那么多故事。”
“你什么意思啊？我对自己还是蛮自信的呢。”我锤了一下唐秋白的肩膀。
“是应该自信，你蛮好的，特别在于你什么都不是很好，什么也都不是很差，就很平凡。对，你的特别就在于你的平凡。”
我白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逻辑？”我看了看他接着说：“你又变回去了。”
“嗯？什么？”
“没什么，这样挺好，我喜欢一开始的你。”
“真喜欢吗？”他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我要怎么说。我讪讪地笑笑，“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那走吧。”他没有再追问，向前走。然后，他转过头，“没事，还有四年呢，我让你考虑四年再回答。”
“啊？不是吧。”
“什么不是吧。就是。”
生活似乎真的在重新开始了。除了小夏，一切都变得正常美好起来。我把每一天写的日记改成了写给小夏的信，向是在对她诉说自己的点点滴滴。每写完一张，我会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不管多久，我相信，我们是能再见的。
快开学了，我也有了可以找到你的小小信心，你在北京要等我。我要告诉你高三的感觉，我要告诉你我有多想你。
长近三个月的暑期，被一些琐杂闲散的事填满。不能说很忙，却一直有事要做。而其中多半都是在等待些什么。等成绩、查资料填志愿、等网上的结果、等录取通知书，最后，等即将到来的日子，一个全新开始的标志。
老妈把我所有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堆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占地很大。
不自觉回想起这一个几近荒废的暑假。本来的打算是找些零工做，后来就一直搁置。想起放假后班级办的同学聚会，我那时因为小夏而极度难过，在桌席上一直沉默，看着大家嘻嘻哈哈。赵雅是最开心，好像她一直都是这种令人羡慕的状态。周梓严没来，我在人群中找了很久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她，也许真是想和她说说话，最后一次。我记不下来每个人的笑脸。吃完饭，我没再参加其他的活动。一个人离群无意识地在街上走。
要开学了，唐秋白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说是。我们决定自己去学校，不要家里的人送。老妈却一直不同意，可是在我的纠缠下她还是不甘愿地答应了。她说，手机绝对不可以关机，要和她随时保持联系。我很认真地对她说好。
开学前一天，老妈送我去车站。依旧是满脸不放心的表情。我笑嘻嘻地抱抱她，“没事的，我都那么大了。况且又不是我一个人。”
“是那天那个男孩吗？”
“嗯，就是他，我们在一所学校。”
“反正，出去了就要一切小心。常打电话回家听到没？”
“是是。”我一个劲地在老妈面前耍殷勤。
我们到了火车站，安检后进入候车室。人很多。我在人群中找唐秋白的身影，一直没看见。然后有人从背后拍我，我立马转过头，微微惊讶，竟然是周梓严。
“你也今天开学？”她笑着问我。
“是啊。你也是吗？”
“嗯，要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拉着老妈坐下来和周梓严聊起天。其实，在她面前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能附和。
“我们好久没说话了，有点陌生了。”我干干地笑。
“就算一直在一起，我想你也不知道怎么在我面前找话题吧。”周梓严很直接地说。接着又说：“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反思很久了，改了不少。”
“哦，是吗。”
“觉得以前和我在一起的人真是有够受折磨的，连个玩笑都不敢在我面前说。”她苦笑。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了很久问了一个问题，“同学聚会你怎么没来啊？”
“不知道要去见谁。”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说不出话，还是滑落下来。突然她很轻松地吐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她看着我，“还记得早读我给你读过一首林徽因的诗吗？”
我想了一会，“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是，接下来是我们每个人的四月了。三月已经将尽了，不是吗？”
我笑笑，“有点深奥。”
“我知道你懂。”她拍拍我的肩。
这时，我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在哪呢？哲哲。”唐秋白在电话那头问我。
“我站起来，你找找看，白衣服。”说着我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
“好，我找找。”
不一会，我看见不断找寻我的唐秋白。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我向他挥手，在电话里让他向右偏一下头。他看见我，招招手，挂了电话，向我走来。阿姨走在他身边。他们走到这边，我们互相打了招呼。我把座位让给唐秋白的妈妈。
唐秋白看见周梓严客气地笑笑说：“你好。”
“你好。”
我们仨离开加长，开始没有主题地闲聊起来。周梓严突然很淡然地问唐秋白，“程晗还好吗？”
我和唐秋白不自觉都静下来，气氛古怪。然后唐秋白假笑出声打破这个尴尬。“他很好，现在在学校复读。”
“哦，好久没见过他了。”周梓严声音很小。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唐秋白看表，我也跟着看看表，时间不多了。我们都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