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眸微睁,唇角一弯,将原本侧卧的姿势变作了仰躺,抬头便见一片毫无杂质的蓝天,无边无际的深蓝,跟那一碧沧海相映成趣,这里的空气清爽得令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了警惕,眼睛所过之处皆是纯天然的极致美丽。
她不禁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倘若心中没有仇恨,倘若有一天她完成了使命,倘若此生再无所牵绊,她真希望可以躲在这里,过一辈子与世无争的日子。
有睡意淡淡地袭来,她缓缓地闭上了眼,伴着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心神渐宁,将抑郁的情绪一点点释放……
将睡未睡时,耳边隐隐传来人群的喧闹声,由远及近,由少至多,将她好不容易攒起的睡意再次拂去。睁眼望去,发现不远处的沙滩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堆人,他们中有人搬凳,有人抬桌,还有人搭凉棚架子……
不过一会儿功夫,空旷的沙滩上,已被开辟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地盘,四面摆满白色桌椅,上搭凉棚,中间铺着红色地毯,有一群女士列队而来,将手中的鲜花一一作为装饰点缀在桌椅四周……
看这阵势,像是要举办舞会么,只是一直都未听人提起。白姝安心中疑惑,便起身来到房中,拨通了楼下大厅的电话,叫阿苏上来见她。
不过片刻功夫,阿苏已经带着灿烂的笑意来到她眼前,被问及沙滩上发生的怪事,阿苏热情的脸上竟溢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是我和沙弟结婚八周年的纪念日,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要举办篝火晚会,叫上村里人一起唱歌跳舞,热闹热闹。只不过这次,沙弟一个朋友说,要弄出点新意来,所以阿,特地找人搭了那个舞台。”
“这么大的好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白姝安被压抑了数日,感觉已经恹恹不起的心突然间就活了过来,身体从沙发中一跃而起,轻盈地飘到阿苏面前,握着她的双手叫道,“阿苏,好阿苏,我也要去参加!”
阿苏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门口阴影处,为难地说:“我当然是不想瞒着你的,只是,沙弟说,怕洛少知道了,怪我们……”
白姝安当即沉下脸,“洛少洛少,你们怎么就那么怕他,我不过是去看你们表演,凑个热闹,再说有那两个影子像无尾熊似地跟我,我想要发生事情都难呐。”
见阿苏纠结得说不出话,她又上前拽了拽她的手,温和地说:“你们庆祝的场地就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我站在阳台都能看到大概,你就忍心独自一个人去玩乐,只让我远远地看着,涵风她让我在这里度假,虽说安全第一,可我要是玩得不高兴,他回来后若是知道了,肯定也要生气。”
白姝安这招连哄带骗,外加软硬兼施,果然使阿苏败下阵来,只得答应了她。
晴天晚上的海滩,难得一见的热闹景象。
远空一弯高悬的皎洁月牙,无声无息倒映在海面上,粼粼波光随风起伏,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海风中飘过长串人语,夹带着食物的香味,轻快的音乐声,还有儿童追逐嬉戏的脚步声。
这白日里刚刚搭建的空旷场地,此时已经人流涌动,五光十色的霓虹彩灯将其环绕成一个简约的舞台,前来参加舞会的众宾客随意地在四处走动,一边觅食分享,一边谈天说地。
白姝安跟在盛装出席的阿苏身后,装作十分随意地东张西望,但见极目所到之处,都是红裙绿衣的婀娜身姿,伴随着阵阵欢声笑语,简直是看花了眼。
只说走在前面的阿苏,今日穿的那一身金光闪闪的裙子。头纱飘扬,上衣只用了一个抹胸裹住丰满的胸部,中间露出纤细的腰,长裙曳地,走起路来,步态轻盈,妖娆多姿,金色流苏如风铃般随风摇曳,发出悦耳的响声。
据阿苏说,这是他们民族的特色服装,每到重大节日时,姐妹们都会这样盛装打扮,在舞台上一展舞技,用以博取情郎的“芳心”。
据说他们这里的男人也很会跳舞,如果看到喜欢的女子便会上台一起同舞,俗称“斗舞”,若是两人“斗舞”成功,往往会发展成情侣。
阿苏和沙弟便是在一次“斗舞”大会上两情相悦,最终喜结连理的。
今日虽然不是什么重大节日,但或许是因为莲心岛已经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大家都想趁此机会痛痛快快地玩一玩,因此均做了精心打扮,连男子们也穿了奇怪的宽袖短边套装,一时间,白姝安真觉得自己恍若置身于一个原始荒岛了。
她学舞多年,虽说有丰富的舞台经验,但今日看到阿苏的样子,心中颇为跃跃欲试,很想跟她较量一下,看看是阿苏原汁原味的民族舞蹈厉害,还是她独树一帜的白氏舞蹈更胜一筹。
所以便央了阿苏给她也找了一套本地服装换上,只是她这一身蓝衣没有繁复的装饰,简简单单的蓝纱长裙,同样也在发上系了一块薄纱头巾。
阿郎和强子如影随形跟在她身后,因这一身装扮一旦融入人群中,便难于分辨,于是两人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她死死地定格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音乐袅袅,如雾如幻,五彩灯光迷离四射,如一层薄纱般笼罩着这月色旖旎的小小沙地,起初大家只是各自觅食,谈笑,直到沙弟作为本次舞会的创办者以及莲心岛的领导者,做了短短的发言之后,舞会才算真正开始。
那些已婚妇女基本上在外圈围成一堆,带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独自玩乐。
白姝安却因心中早有打算,非要拖着阿苏来到舞台中间。阿苏一方面承担了照顾她的重任,一方面又要让她兴尽而返,只得跟在她的身后。
轻快神秘的民族音乐带领着舞池中的女子,迈向了舞会的高潮。
阿苏像一只翩跹起舞的美丽孔雀,身子的每一处都在灵活跳跃,那双散发着神秘光芒的大眼睛,牵引着妖娆的身姿狂热的舞动……
白姝安迎合着阿苏身体的扭动,身体随之轻舞。
如果说阿苏的舞姿代表着神秘的月色,那白姝安则是那月下的白莲。
阿苏的舞姿无处不张扬着她火热的个性和迷人的欲望,那双神秘的眼睛仿佛能够勾人魂魄,那灵活摇摆的纤细腰肢更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捏她一把……
而白姝安则像一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圣洁白莲,每一处动作都姿态高洁,让人不忍接近,不忍亵渎,音乐突然变得舒缓而轻柔,人群竟向四处缓缓散开,只留了她一人在荷叶中央,旋转,旋转……
迷蒙的人群中,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迎合着她轻盈的舞步,一起翩然若飞……
她记得,除了杜若旻以外,她还没有跟其他任何人共过舞,眼前这个人的身影粗看好像熟悉,细望却有一丝迷惑。他身上的味道很陌生,像是经过了阳光的曝晒,淡淡地隐藏着海水的味道,那一抹干净的笑容挂在嘴角,跟这里的空气一般,没有一丝杂质……
干净的笑容,阳光的味道!
她突然一惊,停下了舞步,这不就是水上屋里那个穿了鱼皮,把她吓落水中的未名生物么……
“呵呵,又见面了,看你这表情,应该是没有忘记我,我叫……”
“未名生物,我当然记得,而且记忆深刻!”唇角一弯,眼底藏笑,一只手下意识地放于胸前,好似在阻挡着他的靠近,“只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未名生物的笑意更浓,无邪的脸上一对稚气未脱的眼弯成了月牙,“看来我向沙哥提出的这个建议真是不错,这两天我找遍了整个莲心岛,都没有发现你的踪影,所以只好想出这个法子。我想,如果你还在这个岛上的话,就一定会来参加这几年难得一遇的盛会。”
月牙下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口白牙在灯光里熠熠生辉,为什么这个未名生物所作的任何一件事都令白姝安匪夷所思。
为了她,找遍整个莲心岛;为了她,出此下策,让整个莲心岛的人来此聚会;为了她,打扮成这副模样与她共舞,所以,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他好像读懂了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说话的口气有些好笑,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很坦诚,“那天就这么让你走掉,后来我回去仔细一想,真是后悔得要命,我都自报了家门,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说我是不是太吃亏了?”
这个未名生物费尽心机就只是为了要得知她的芳名,她眼中的讶异更甚。
“麻烦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这种望着奇怪生物的眼神望着我好吗,我再次重申并补充一下,我叫顾俊生,香港人,这次来莲心岛,一半是为了度假,一半是来看望我的好朋友沙弟,以前我在……”
“对不起,顾先生,关于你的一切,我没有兴趣知道,恐怕我马上就要走了。”白姝安回首望了望四周密密麻麻的身影,因为那束流转的灯光一直笼罩在他们两人身上,恐怕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们,目前在名义上,她毕竟是有夫之妇,她不希望节外生枝,更不希望让阿苏或者阿郎看到她与这个顾俊生有任何不妥的一幕。
转身就要离去,心中却渐生疑惑,之前一直像无尾熊一般跟着她的阿朗和强子,此时怎么会没有任何动静,她被众人围在中间,照理那两个人不应该无动于衷才对,还有阿苏,怎么竟也坐视不理。
腿刚往前迈了一步,抬眸正对上不远处一对漆黑幽深的眸子,那张冷峻的脸浸在朦胧的月色里,仿似蒙上了一层冰凉的薄纱,眼若利刃,骤然飞出几缕星光,刺得她双眼发痛。
将近十天未见,音讯全无,把她软禁在这个孤岛,提前回来也不通知一声,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的吗?
白姝安想起这九天来的抑郁苦闷,不觉心中发酸,脚步一滞,鬼使神差地,竟回身挽了顾俊生的手臂,打算往相反方向离去。
“等一等!”那个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磁性有力,穿透人群里窸窣作响的细碎耳语,沉沉灌入她的耳中。
说话间人已来到眼前,西装革履,发丝微乱,原本俊朗的脸上面色阴沉,眉目间带着几分憔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洛太太,你这是打算去哪儿啊?”低沉的语气中刻意透出几分轻松,却听得她一颗心莫名地紧张起来,有一股冰凉的冷意瞬时从头顶浇至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