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上,帝后正首而坐,不时地低声絮语显得伉俪情深。左下依次排开的便是:太子夏峯岚,安平王夏冬白,七皇子夏慕华,九门提督方君乐和太傅苏景玉。右下依次排开的是:八公主,范窈欣,华信和苏小烬。
苏小烬看着与自己相隔不远的范窈欣,心中百转千回。她们认识,苏小烬捏着腰间那只香囊,她们还曾是好姐妹。
思白…思白…这个名字真是道尽了范窈欣的辛酸。明明是思慕着他,却远远相隔而不得相守。苏小烬并不责备她的隐瞒,人人皆有苦衷,况相处之时的真心她也是清楚地知道的。
一旁的华信还是那样迷糊不谙世事,一双水汪汪的凤目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最后停留在眼前令人垂涎欲滴的糕点之上。早晨出来的时候小岚特意嘱托她不可以乱吃东西,现在肚子咕咕叫,可别人不动,华信也不敢动。
早先她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是每一次不守规矩,小岚总爱对她又啃又咬,一来二去便被管得服服帖帖。
华信求救般看向身侧的苏小烬,对方正和苏景玉四目交接天雷勾地火,哪儿有功夫管她。但华信看到眼前的场景,心中莫名地高兴起来。
她早先受过伤,神通几乎尽失,连带着记忆也丢了许多。但她唯独记得她此次来到人间的目的,她要让苏小烬解除苏景玉身上的诅咒。那是千年前天帝种下的咒,似乎只有苏小烬能解开。至于怎么解开,她也不怎么记得了。
所以那一次听苏小烬梦中呢喃昧璃明珠的时候,她才会贸贸然溜去安平王府寻这颗珠子。没想到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那时夏冬白刚刚班师回朝,立下赫赫战功。即便是太子也必要登门表示嘉奖。两人虽对皇位虎视眈眈,但景帝不喜兄弟阋墙之事,因而在表面还要维持着应有礼数。
安平王府守卫森严,夏峯岚不得不来王府之中也是心情不爽快。怎料安平王又是如此怠慢,不由得窝了一口火。那时武文德刚死,夏冬白心头的恨意未消,便故意令府中人避开太子,想避而不见。
夏峯岚和成贺二人何曾受过这等冷遇,太子府的人在王府中转了半天,忽然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小丫鬟正要从他们眼前低头溜过。
成贺上前一步喝住了那丫鬟。小丫鬟背对着几人身子一僵,脚下却生了风一样还欲溜走。被成贺一把拿住。
小丫鬟被迫转过身来。见到华信的那一刻,夏峯岚忽然觉得时间在那一刻静止,却又仿佛过了千万年的时光。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其中一帧停了下来,是一个女子坐在秋千之上,一朵花瓣落在她的怀中,女子玉指拈起花瓣放在花蕊般的唇边轻轻一吻……
术士的一声断喝击惊醒了夏峯岚:“大胆妖孽,光天化日竟敢出来作祟!”
华信一挺小腰板,耀武扬威道:“知道本妖的厉害就速速让开,本妖还可饶你一命!”
那术士冷笑一声,拂尘一挥,一道黄色的符纸当空飞去。华信躲也不躲,那符纸正中面门。她叉腰大笑:“哈哈,你们凡人的术法对本大妖是没——没…诶?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华信已恢复了原身化成一只小白狐。她张牙舞爪表示自己的不满,术士正欲一剑斩了这只小妖,却没料身旁人忽然上前一步。
华信身形一动正欲逃窜走,身子就腾了空被太子提了起来。幽蓝色的双眸对上漆黑的眸子,华信耷拉下小脑袋开始扮可怜。苏小烬最吃她这一套了,她只要一呜咽,苏小烬就会爱心泛滥什么都听她的。
“原来是只小狐狸。”夏峯岚大笑了起来,“有意思。”
“不好玩儿!快放了我,不然我…我就…挠你的脸!”华信伸出锋利的小爪子对着夏峯岚的威胁似地比了比。太子眼中的笑意更深,华信一时竟下不去手。她咽了咽口水,原来凡间的男子也可以生的这么好看。
太子见它不动,便将她抱在怀中带回了太子府。华信恢复不得真身,又怕苏小烬寻不到自己会担心,便想法设法地逃走。
夏峯岚寻常事务很多,多半时间总是伏案批阅奏折。华信趴在软软的被子上,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忽见太子撑着下颌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
华信抖擞精神,轻手轻脚地跳下床。一步步向门边挪去。肉呼呼的小爪子就快碰到门框,华信一阵窃喜。身后忽然传来夏峯岚似笑非笑的声音:“你走吧。”
华信先是吓了一跳,闻言高兴地几要跳起来。夏峯岚绽开笑颜,声音却是森冷:“你若出了这个院子,立刻就会被府里的侍卫射成刺猬。而我,也会打断你的腿。”
华信打了个寒颤,刚伸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她忽然扑在门框上,哀哀地哭道:“你欺负我!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小狐狸跋涉千里来到凡间讨生活,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你们凡人欺负,我不活啦!”边说着便露出幽蓝的眸子偷眼去瞧夏峯岚。
“既然外面讨生活这么辛苦,不如留下,本太子养着你。”夏峯岚蹲下身看着正在对他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凡间招数的小狐狸。
华信想了想,心中贼贼地笑了起来。原来这小子这么好骗,不如先顺着他,然后哄他带她出去玩儿,她好溜之大吉。于是华信故意抽搭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郑重地点头道:“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先留下了。不过你要常常带我出去玩哦。”
夏峯岚笑着抱起小狐狸,她心里的小九九还真是一眼可看到底。
华信很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尤其是金钗步摇。太子便命成贺四处寻了许多回来,每一枝都价值连城。华信跳上梳妆台,坐在铜镜前,小爪子吃力地一朵珠花夹在头上,然后臭美地端详了许久,欢喜地回过头唤太子:“小岚小岚,你瞧,好不好看?”
夏峯岚手一顿,小岚?这世上敢直呼他名讳的人屈指可数,这般亲昵唤他的更是绝无仅有。但这一声轻唤却那样熟稔,眼前好似出现了那个绝美的少女,她伸手白皙柔软的双臂欢喜地在开满荼蘼花的山谷里奔跑着,边提起裙裾回身唤他:“小岚,快来…”
“好不好看嘛?”华信跳到他桌上,在一张奏折上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他。夏峯岚眯着眼笑了起来:“小狐狸,你化成人身可好?”
华信警惕地瞧着他:“你想做什么?我可不是随便的妖!”
夏峯岚叹了口气,自袖中取出一枚蓝紫相间的步摇:“真是可惜了,我本想将它赠与你的。可惜你戴不上了。”步摇上嵌着的深蓝色宝石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光,华信目光随着那步摇上下移动。终于抵挡不住诱惑,拈了个法诀。
春日的光穿过明亮的窗纸照进来,桌上一枝红梅散发着冷幽的清香。南窗之下,桌案上,绝美的女子晃着光裸的脚踝。淡粉的广袖襦裙的衣带轻轻扬起,乌黑光亮的发松散开来,一朵珠花恰到好处地夹在耳后。
太子闭上眼睛不看再看眼前的美景。眼前的女子和脑海中的身影重叠,渐渐化成了同一个人。
手中微微有些抽动,太子睁开眼,却见华信正小心翼翼地将他手中的步摇抽离。手上忽然使了力,笑意自唇边漾开:“本太子替你簪上。”说着牵起她柔软的手带到铜镜前。
小轩窗,佳人静坐,深情的男子为他盘起发髻。如此绝美的画面,却引得窗外人忧心不已。
成贺捏紧了腰间的剑,这明明是一只妖孽,为何太子殿下偏要留它在身边?!目光闪烁间,成贺想起了方良娣。
太子姬妾众多,以往总会雨露均沾。方良娣相较之下更为受宠一些,因她是皇后一族,太子对她也较另眼相待。这太子府中的许多事宜都由方良娣掌管,一众姬妾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既然如此,那么借刀杀人一招便顺理成章了!
荣芜苑中,方良娣翻看着府中的账务,忽然皱起眉头:“殿下的这个月的出支数量怎的如此庞大?”这数字竟平白添了个零,颇有些骇人。
“听说…”身旁的婢子欲言又止。方良娣目光一凛:“是谁教得回话这般吞吞吐吐!如实回答。”
“是,”婢子慌忙跪了下来,“听说太子殿下带了一个姑娘回来,如今住在太子院中。太子…为了哄她开心命成贺成大人搜刮了好些宝贝回来。”
“狐媚子!”方良娣一拍桌子。以往太子府中也有进姬妾,但太子对她们也总是可有可无,虽不疏远却也不亲近。今日竟一反常态,真是让人莫名有些惊慌。
方良娣将手中的账务处理完毕,便起了身道:“去,将那姑娘叫来!”有人应了声便出去了。
不多时又匆匆回来,回禀道:“良娣,那姑娘说…说她不得空,不来。”方良娣冷哼了一声,怒极反笑:“好,那本宫便亲自去会会她!”
真是个不长眼的姑娘。这太子府中何人见了她不是巴结讨好,敬畏三分,她居然这般倨傲。真是仗着太子的宠爱便无法无天了!
华信趴在池边和水中的鲤鱼精絮语:“小鱼儿,你帮我告诉小烬我在太子府,让她不要担心了。”
“长公主,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水中的一条锦鲤摊开双鳍,“我一介小妖妖力低微,还未修得人身,无法和万物灵长的人类交流呢。”
华信好奇地瞧着鲤鱼精,它方才叫自己长公主。莫非自己在妖族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可是…不记得了…华信揉了揉脑袋,她只记得自己要让苏小烬破苏景玉的诅咒,其他都记不清了。
“咳咳。”身后忽然传来两声短促的咳嗽声。
华信起身,鲤鱼精一个打挺钻进了荷叶下,临走前还叫了一声:“长公主小心啦,这个凡人可厉害!”
“你叫什么名字?”方良娣面色微微有些不悦,这也太不懂规矩,居然礼也不行就这样站着。
“我叫华信,你呢?”华信笑了起来,仿佛满园的花朵一齐绽放一般,美得耀目。方良娣移开双目,压下心中的震撼。原本此刻她身后的婢子该站出来呵斥她,此刻却一个个木头人一般痴呆地瞧着眼前的女子。
方良娣一时无言,华信忽然一拍手掌:“你是小岚的良娣吧,他同我说过你。”
小岚?方良娣顿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谁,心中有些酸涩,竟叫得这般亲密:“殿下说什么?”
“小岚说,良娣姐姐可厉害了,一个人把府里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他说,别人都无所谓,但是见到良娣姐姐的时候一定要乖乖的,不可以惹姐姐生气。”
方良娣心中一时有些感动,她在他心中原也是有些分量的。当下面色缓和,上前轻轻牵起华信的手:“妹妹站在这风头上,仔细着凉。随姐姐来,姐姐教你些府中的规矩。”
远处成贺看着这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这小狐狸果然有些手段!得让府中的术士寻出法子,趁着太子不在的时候趁早铲除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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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岚:本殿下的优点还须你说!
某良娣魂魄飘过:下面好冷啊,香香,下来陪我啊。
成贺磨刀霍霍:狐媚惑主什么的,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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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狐狸:刚才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不管了,先吃饱再说。小岚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