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心越想越是气愤,只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嫁入苏府,既没有贴心的丫鬟帮衬,也没有银两防身,无异于是跌入一个不见底的暗洞里,前途未仆。如果她莽莽撞撞贸贸然的行事,只怕是连个粗使丫鬟的生活都是奢望。少不得暗自劝解自己忍一时之气,自此后万事小心。末了,沈澄心握着护身符的小手又用了几分力,也亏得嫁过来的是她,若是换做她姐姐,估计早已经被当成谋杀亲夫的凶手,香消玉殒了。
其实沈澄心何尝不知道,她对姐姐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依赖,人归根结底还是群体动物,而她在这里太孤单了,总需要一些温暖让她感觉自己是真的存在并且属于这里的。
一时间思绪万千,直到五更时分了才半梦半醒地浅眠了会儿,到底还是睡不踏实,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醒了过来。
惜月已经不在床上,苏少朗还安静得睡着。沈澄心松口气,三人挤一张床实在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她自顾自地下床准备穿戴。坐起身后却不晓得该穿什么衣服,成亲的日子一过,自然该换装扮了,沈澄心走到自娘家带过来的几个箱笼面前,打开来查看,第一个箱笼里放着个雕花小妆盒,一个朱漆云龙纹提梁提桶。
沈澄心有点沮丧地叹口气,又打开第二个箱笼,里头有两床红色绸缎底子、缠枝暗花纹绣样的锦被。沈澄心翻腾了一会儿,只从最底下翻出几个碎银子,她差点没绝望,不会连件遮羞的外衣都没有吧?再绕到朱漆红柜前面,深吸口气吱呀一声打开柜子,顿时舒出一口气来。
还好,柜子里倒有几件姐姐平日里换洗的衣服,最上面还有套桃红色绸缎裙子整齐地叠放着。沈澄心腾开看了几眼,看针线估摸着是沈何氏裁了布来亲手制的。衣服的料子不错,摸起来还算顺滑,虽然样式有些过时,但好歹解了燃眉之急。
沈澄心穿上粉桃红的百褶裙子,外边罩了件同色系的比甲。对着窗口拉着裙摆转悠了一圈,料定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就安心下来。
惜月去院子里看顾了一圈,回来正瞅见翻箱倒柜的沈澄心,惜月不动声色地退出帘子外观察了会儿才明白过来,看着二少奶奶穿在身上的衣服还不如苏府的二等丫鬟好,惜月忍不住进去提醒道:“二少奶奶,这身衣裳恐怕于理不合。”
沈澄心淡淡的哦了一声:“会吗?哪里不合了?我倒是不曾觉得。”
惜月看着无悲无喜的沈澄心,以为二少奶奶毕竟是穷人家出来的,哪里晓得分辨好坏,含着粉丝当鱼翅都难说,于是亲切地笑着拉过沈澄心的手,“二少奶奶如果一时没有合身的衣裳,我房里还有套新的衣裳,二少奶奶若是不嫌弃,不妨……”
“你的?”沈澄心轻笑起来,伸手刮了一下惜月的鼻子,“傻丫头,你的衣裳是未出阁的姑娘穿的。”更何况,丫鬟的衣服和主子是有区别的,她穿出去满苏府的溜达岂不是自取其辱。当然,后面的话全吞进了肚子里没说。
惜月咬着嘴唇笑了下:“那衣裳是去年府里做衣裳时做的,负责的管事不晓得怎的,将我的衣服和她人的混淆了,多拿了套妇人的衣裳给我。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怕二少奶奶嫌弃。”
沈澄心挥挥手,不知道惜月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观其真诚的笑容恭顺的眼神,好像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但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沈澄心将一条素白的汗巾系在腰间,一边轻快地回道:“不必了,这身衣裳是我娘亲为我做的,意义自和别的不同。”
被吃了个软钉子,惜月不好再劝说,走到床边替苏少朗捏了捏被角,“也不晓得二少爷的病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昨夜二少爷刚醒的时候就应该找大夫的。都是我的不是。”
沈澄心走到床边,看惜月一脸的愁云惨淡,拍着惜月的肩膀安慰了一番。不就便有流云晴雪领着小丫鬟进门伺候梳洗,沈澄心走到面架子前沾了牙粉漱口。
流云走到床前对着惜月冷哼了一声,“我听说二少爷昨夜醒了。”惜月不置可否,平静地站起身:“二少爷身子不好需要休息,妹妹你小声点。”
流云长长的哦了一声,掩着纱绢轻笑,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沈澄心和惜月身上逡巡了一圈,眼里的暧mei再明显不过。半晌对惜月道:“你平时夜夜霸着二少爷也就算了,如今二少爷又是新婚,又是病体刚刚好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往床……”流云假意害羞地收了声,上前几步,伸出水葱似的食指刮了一下惜月的脸,“昨晚上可累坏二少爷了吧,到了这会儿都还没醒。”
屋内的几个小丫鬟听了这样露骨的话,都红着脸转开头。沈澄心小心翼翼地拿着马尾制成的牙刷刷完牙,又就着红漆木质小脸盆洗了把脸,再回头时看到惜月脸上一片青紫。沈澄心视若无睹,没事找事地在小脸盆里洗手,心里暗道:闹就闹吧,越是闹腾,院子里的矛盾就越是清晰,她也能更迅速地摸清自己的处境。
惜月青紫的脸色慢慢转红,咬着牙道:“你这是和谁置气呢,要是生我的气大可不必牵扯上二少奶奶。”
“我可没……”流云正待还嘴,外头已经有小丫鬟打了帘子,一大群的丫鬟婆子簇拥着苏老太君鱼贯而入。老太君声沉如钟:“一大清早的这是谁在嚼舌根呢!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流云噤了声站在一边,惜月跪下道:“是奴婢的不是。”老太君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婆子扶了起身,道:“好孩子,我虽然老了,却也晓得你不是惹事的人。你大可不必什么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担。少朗怎么样了?”
惜月走上前扶着老太君往床边走去,口内一一道来:“奴婢正要去禀告老太君呢,赶巧老太君就过来了。二少爷昨晚醒了一次,看情形已经大好了,说了会儿话又沉沉地睡了,本来奴婢想连夜禀告太君的,可是二少爷拦着奴婢,说是怎好半夜打扰老太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