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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火器营往事-八旗子弟们(14)-寂寞夏日

入夏以后,许多孩子忽而变得很阔绰了,他们出手大方,买炸三角,喝丸子汤,还买一种用纸泥制成的小耗子玩具玩,这使我很羡慕。

经多方打探,终于知道他们是“钓蛤蟆”挣来的钱。

所谓“钓蛤蟆”,大体与钓鱼相似,就是用一根长杆把诱饵穿到钓线上,趁蛤蟆一吞食,将蛤蟆装到一只大口袋里,然后剥皮穿在竹扦上一排排的卖,每排十只,当时价约五毛钱。

蛤蟆被剥皮时其状极惨——先用利刀割头,趁未断颈连皮一撕,一只蛤蟆转瞬即成鲜肉一堆,但咕咕声隐闻。

尤为令人发指的是,那些被斩下的蛤蟆首级竟还双目圆睁,有的还霎眼不止……

人真是最残忍的动物!

在那个时代里,钱是很难挣的,这就是人们在进行这种行当的时候非常保秘的原因。

孩子们卖货的地点多数在甘家口和三里河一带,好像那儿有一些南方人很爱吃这些东西。

由于炸三角、丸子汤的香味始终不停的扰乱着我的心绪,终于,我加入了一次这种残忍的狩猎。

暑假对于一名身无分文的学生来说是很无聊的。

我整天不知道干什么好。

又好几天没见到猴皮三了。

听说那几个一心想吃“面包”的孩子发现上当以后,从墙外往猴皮三家的院子里扔了一堆烂茄子。

很偶然的,我在龙王庙的炸三角摊上遇见了他,他正在大嚼,不停的把滚烫的食物在嘴里倒来倒去。

“往你们家扔茄子啦?那几个小丫挺的?”我咽着唾沫问。

“那有他妈什么呀,更合适,我妈都给煮成‘咸茄儿*’了,吃了他妈半拉多月,三爷我还盼着他们丫嗯的再扔一回呢。”他说。

*咸茄儿:满人一种咸菜类将茄子切成大块与黄豆、酱油、盐一起熬煮,成品咸香下饭。

“佟大爷,再炸俩,炸焦着点儿啊。”他大方的对摊主“佟大爷”说,这位“佟大爷”平常是又炸“炸三角”又理发。

“来喽!这就得嘞——又焦又脆——宫里御膳房秘方儿,西太后一顿能吃好几个哪……”一头杂乱白发的佟大爷油滑的吆喝着,嘴角凝固着一年四季永不消失的笑纹,生满雀斑的鼻子不时的抽吸着鼻涕,用两根长长的大竹筷子翻着油锅里的炸三角。

“也给你买俩,怎样,哥们儿对你够意思吧?”他一面大嚼一面用夹着棵烟卷的指头弹了弹我的前胸。

我被他财大气粗的架势惊呆了,小子怎么这么衬钱呀?

“接着,买吃够哥们儿再买。”他大方的递给我两只用草纸托着刚出锅还冒着油泡儿的“炸三角”,我嘴里已经渗出了涎水,可还是推辞一番:“别价,我……不想吃……”

“瞧不起哥们儿是不是?拿着!”他强塞给我。

“X,你丫真是的……”我被他的大方和友善弄得很不好意思。

我迫不急待的开始大嚼,顺嘴流油——

真他妈香!

这种“炸三角”其实原料和工艺都很简单,外面包的就是普通的面皮,里面是一种叫“焖子”的淀粉凝结物,佐以香菜末、腌胡萝卜丝,然后油炸。

尽管就这么点简单的原料,可吃起来却味美绝伦,使我直至今日都不能忘怀。

在那个时代,火器营的孩子要能吃上这么一回“炸三角”,那可真是令人羡慕的事儿了。

可在当时,一只“炸三角”仅卖二分钱!

……

我大嚼着,骄傲的用眼角扫视着四周,看看有没有同学和熟人瞧着此刻我豪华奢侈的享受,遗憾的是一人没有,仅有几个肮脏的“小屁孩儿”在我们旁边盯着我们,充满幻想的唆着手指。

“你丫跟哪儿弄的钱啊?”我唆着手指上的油问猴皮三。

“告诉你丫也没用,你丫你受不了。”猴皮三惬意的蠕动着嘴巴,转动舌尖着剔除牙缝中的渣滓,并熟练的点上一支烟,瀟洒的把一根洋火棍儿吹了一下摇了摇丢了出去。

“你就说吧,我肯定行。”我说。

“钓蛤蟆,你丫行么?”他讥讽的说。

“我——x!我还当是什么呢!这有什——么呀!x的嘞……孙子哎,等着,我给你丫钓一瞧瞧!”我很不服气。

……

就这样,我有了一次为“炸三角”和“炸丸子”而奋斗的“钓蛤蟆”经历。

根据猴皮三的指导,我制做了钓杆,口袋等工具,并在河边的淤泥里挖到了一些肥壮的蚯蚓做为饵料,做了一个“蚯蚓套”。

火器营“钓蛤蟆”是用一根细竹杆上系“小线”一根,“小线”上穿一只蚯蚓,做成环形,因为青蛙食物为全吞式,因此见到这种“蚯蚓套”时,它会一口吞下且不撒嘴,这样就可以有时间把它顺进口袋里了。

第二天凌晨,我踏上了征途。

因为才三点多,一切都是黑蒙蒙的,前面什么也看不清。

我的目标是自选的——蓝淀厂“西岔儿”一带的一个池塘,位于我们学校吴伯恒老师家的后身儿。

选这里的原因是我经常听到这儿震天的蛙鸣。

青蛙们整齐划一的大合唱真可谓造化的奇迹,它们不需指挥,竟能唱出极准确的拍节,忆及幼时每于枕上听到这种奇妙的音乐时时有感发生,惊叹大自然的神秘莫测。

另有证据显示:青蛙群鸣的节奏大约是每分钟一百拍,很接近我们人类进行曲的节奏。

这个池塘是个很幽暗的角落,三面是人家院落的后山墙,一面是菜地,由于水边还有几座坟茔,所以还有些阴沉的意味,平时没什么人会来这里。

几面院落的后山墙由于雨水的冲刷已经变得斑驳不堪,无数灰黑交织的条纹仿佛是几幅陈旧破烂的山水画,歪歪斜斜的插在野草里,墨绿色的水面漂着鲜翠的浮萍,错落生长的“蒲棒”在水面丛丛伸出利剑一样的叶子,在它们的下面,一种叫“卖油的卖盐的”的小水虫起劲儿的在水面上划行。

更多的,是无数金绿色的青蛙,它们在水里愉快的游泳、潜水,然后在浮萍里悄悄的露出一对大眼睛盯着你。

这儿离正黄旗不远,从火器营的西老墙的豁口穿出去,沿着青真寺门口的小路走不多远就到了。

远远的,我听见了那里青蛙们时断时续的咯咯声,但不知为何,它们没合唱。

我兴奋异常,因为很快就能有钱了,而有钱就意味着能买东西,特别是那日夜梦想的美味“炸三角”。

池塘黑而静,很恐怖,四周没一点声音,刚才还在叫的青蛙们此刻声息皆无。

过份静谧的气氛使我后背阵阵发凉,可钱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按照猴皮三所说的程序弄好了一切,然后迫不及待的向水抛下了“蚯蚓套”……

好长时间没有任何动静。

我沉不住气了,换了好几次地方。

最后,我竟然走到了一座用“青灰”抹成的坟墓边上,但钓蛤蟆的狂热使我毫无恐惧感。

不一会儿,转机来了!钓杆上传来了沉甸甸的感觉,我立马儿手向上一扬,不好,怎么那么重啊?我定睛一看,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在线上挣扎不已,四条腿在蹬来蹬去,体型却比青蛙大的多,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大癞蛤蟆!

我失望之极,用力把那它甩了出去,远远的传来了沉重的“扑”的一声,那只倒霉的癞蛤蟆被摔到了草丛里。

……

近一个小时的竟只钓到了两三只青蛙,还是不大的那种,看来,“炸三角”的美梦有些不现实了……

但我不甘心,觉得是位置的问题,便开始向池塘最阴暗的角落挪去,这里有两三座坟包,草也长得特高,但不知怎地,一看那儿就觉得头皮发凉。

黝黑的坟头像几个正在交谈的老头,蹲伏在草丛里,许多小虫在叽叽的低吟。

每迈一步,我的后背就像沁了水一样凉……

但很快我就没什么顾虑了,因为手气来了,我不太费力的钓到了几只。

越来越顺,转眼又是七八只!

我心里想: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啊!

天快亮了,四周的一切变得有些清晰了,口袋里已经有二三十只青蛙了。

可我也有些困意了。

我觉定再钓几杆就收兵。

忽然,水面上无数只青蛙像发疯一样的跳跃奔腾,大噪不已。

天哪,原来水里还有这么多哪!

我立即决定接着钓!

水面忽而又平静了,那么多青蛙转眼没了声息,四周又是一片平静。

我放下了钓线,突然,一种更加沉重的感觉传到我的手上,我的第一感觉是钓到了一条大鱼。

那也不错,这叫“歪打正着”嘛,提着一条大鱼回家,那是什么劲头哇!

我兴奋的扬起了钓杆……

可怕的一幕出现了:一条粗大的水蛇拼命挣扎着,翻舞着黄白色的带鳞片的肚子……

我丢下钓杆和口袋,扭头就跑……

……

蹲在南营门口上,我想兜售出我的青蛙,但等待良久却无人问津。

一赌气,我把它们全倒在了溪流里。

青蛙得到了特赦,有力的蹬着腿游走了。

我愤怒的丢掉了我精心制作的全部设备,拖着疲惫的双脚往家走去。

……

龙王庙对面,老佟大爷的炸锅正嘎拉嘎拉的响着,一阵阵炸三角的香味扑鼻而来。

“今个不再来几个呀?刚出锅儿的。”他吸了几下鼻子,笑嘻嘻的对我喊。

“不啦,没钱。”我有气无力的说。

“小子,先吃着,赶明儿再给也行,瞧,多香呵……外焦里嫩!”他夹起一只焦脆的、滴着油的炸三角对我说。

“不了,佟大爷,待会儿我妈该骂我了。”我头也不回的说。

……

就这样,我走近“炸三角”的美梦破灭了,而猴皮三他们一帮,仍是人不知鬼不觉的赚着这种小生物的钱,一直到深秋。

七月是火器营最难熬的月份,白天营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季鸟在不知疲倦的终日长鸣着。

枣花的香味淡淡的飘在空气中,一切都是慵懒乏力的。

老人们“歇晌”起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喝茶,他们坐在阴凉里,缓慢的品着已经兑过无数遍水的淡茶,失神的看着毫无新意的一切。(歇晌:土语午休)

和季鸟一样不知疲倦的还有终日“挑花”的女人们,她们聚在胡同的树阴底下,埋头在白布上绣着五颜六色的图案,辛苦一整天后,她们大概能挣到几毛钱。

据说,帝国主义反动派和苏联鬼子们都很喜欢这种绣着五颜六色图案的白布。

头道宽街一棵老槐树下,邱瘸子的钟表摊四周围了一圈人。

几个老头自带马扎又开始在这儿集合海聊了。

……

“你就说咱营子那会儿吧,嘿,家家儿都是公家供着吃穿,南门外那卖酱肘子的酱羊肉酱驴肉的……想吃嘛儿就有嘛儿,嘿,你猜怎么着,也没见国家穷哇?这会儿这事可真是弄不明白了。”腆着肥肚子的巴四爷抱着一只硕大无朋的茶水瓶说。

巴四爷,六十岁左右,其祖父是营子里的一名佐领,后随军调防两广,在林则徐和邓廷祯大营里当过差。本人退休工人,有点退休费,反正衣食不发愁,本人不太懂古董,但爱附庸风雅,经常在“打鼓儿常”那儿买便宜假货。

“说话可得小声点儿,这当儿什么事都保不齐……”有一张老脸却留着一个儿童头的邱瘸子胆怯的看了看四周。

邱瘸子,四十多岁其祖父前清时任蓝翎长,死于征贵州苗战役中,一九四五年日本战败,蓝淀厂人趁乱疯抢飞机场时,邱捡了几枚手榴弹,不慎被炸伤一腿,落下残疾,后和戏搂村一老头学了修表手艺。

“我不怕,这要说起来,我爷爷当年是给广东林则徐林大人手下当差,还参加了鸦片战争呢,这这……可得算是革命者吧?要这么说起来,我还得算是革干子弟呢吧?啊?”巴四爷响亮的笑起来。

“不,不……不然。”那森一脸严肃的反驳,他通常都不坐着,穿一件褪色的中西合壁式黑布小褂,脖子那儿扣得倍儿严,可两个极溜的肩膀显得非常古怪。

“瞧见没有,来高人了。”宰猪的崔三儿用大芭蕉叶儿捂着嘴,小声的对大伙儿揶揄着大头。

崔三儿,其祖先是随“太罕老佛爷”入关的汉军八旗,不到五十,小学都没毕业,因生性鲁莽,就干上了宰猪这行,可眼下不让私人宰了,他也就闲着没事了。

“革命?什什……么叫革命?”他的厚嘴唇在不自主的颤动着,而嘴唇边那颗大痣上的一撮长长的黑毛也在跟着晃动:

“这当儿是新,新——新民主主……(啊)义时代了,那当儿的封……(啊)建思(啊)想……”他结巴非常厉害,脸憋涨得如一块猪肝,但还是没说清楚意思。

“这他妈费——劲哦!大头,说什么哪咳?捋捋舌头!”崔三儿一脸讥讽。

“说……什么?我……没,没的可说了我!!各位忙着吧,我还有点儿——事呢。”大头瞪着眼扭头就走,还没等众人醒过磨儿来,他已是“腾腾”的迈着大步走远了。

“嘿!——你瞧嘿,他妈整个一魔瘴。”巴四爷在红亮的鼻头上磨挲着一只鼻烟壶,瞧着大头的背影说。

“就这毛病。打小儿就老爱说半截子话。”连四爷打着哈欠说。

“这大头也不易,这一辈子……咳!”邱瘸子戴着修表的“补眼儿”一边拧螺丝一边说。

“谁容易啊?小时候谁他妈管过我呀?还不到两周儿呢,我妈就嗝儿屁*了……”崔三一抡粗壮的胳膊站起来。

*嗝儿屁:老北京土话死了大概是拟声词摹拟某些人临死前发出的声音

“那你是有本事啊,体肥膘儿壮的,三个大头绑一块儿也赶不上你啊,切!”邱瘸子笑着说。

“坐下坐下坐下!坐下聊,大热天儿的。”“打鼓常”穿着一件领口袖口都有油迹的白纺绸小褂儿,扇着一把折扇,透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

“我告诉你们啊,这中国啊,我是从南走到北,是从北走到南啊,这革命,不是一种,自打袁大头民国那当儿就有革命军,革命党,这革者,褫去也,命者,本生也,命既已革,本生亦何在焉?是与毛附皮者同义,故……”

“打鼓常”摇头晃脑的闭着眼睛念叨起八股文来。

“我说,常三爷,您这……高论,咱这拍马抡刀,拉弓矢箭的……听不明白呀。”连四爷捋那撮两边翘的蒙古胡须眨眨眼说。

连四爷是正黄旗蒙古满族,年轻时是火器营很出名的美少年,逊清后一直在达尔罕王府当护卫,妻子是达尔罕王的宫女,是连四爷交了五十块大洋后以王爷亲赏的名义娶到手的。

“我他妈不管别的!什么他妈这革那命的,我就知道弄两张大葱花儿饼卷上他妈半斤猪头肉,肥肥儿的嘿,再他妈就几瓣大蒜,四两二锅头,嘿!那才真叫地道呢……”崔三儿把长着黑毛的大脚往马扎上一翘,咽着唾沫说。

“没猪头肉就卷摊鸡蛋,也不赖。”连四爷补充。

“是啊,这是在论的啊——吹大喇叭*呀。”崔三儿连说带比划,一劲儿的咽唾沫。

*吹大喇叭:老北京土话将烙饼摊开,卷上摊鸡蛋或酱肉等菜品,然后卷起来整张入口食用,其状如吹号角,故有此称。

“没错儿!就是他妈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俩眼儿一摸黑!别的呀——去他妈地!”巴四爷拿鼻烟壶在鼻子窝那儿蹭来蹭去。

“我说一句话老哥几个可别不爱听呵,要我说呵,还是得找点营生干,弄点嚼谷,这当儿他已经不是咱“方子门儿”的天下了不是。”邱瘸子继续修着表头也不抬的说。

*方子门儿:满人暗誉自己因“旗”字为方字偏旁过去满人又自称“旗人”)

“嘿!瞧嘿——”崔三儿两眼放光,嘴朝前一努。

“哎呦——妈哟……快瞧嘿——”巴四爷张大了嘴。

大白鹅趿拉着两只片儿鞋从胡同口踢拉踏拉的走了出来。

她肥白的胳肢窝里夹着一包似乎是要洗的衣服。

火器营人家主妇基本都在长河里洗衣物,然后将衣物晾在岸边草木上至干后收捡回家。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黑人造棉无袖衫,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两陀硕大的前胸左右摇晃。

浓黑的头发挽了大髻,显得很风骚,浑圆白胖的胳膊一甩一甩的,一双大肥脚丫活像两个刚出笼屉被挤变形了的大白馒头。

“这家伙这天儿嗨……你说怎么这么热啊!哎……”她打着哈欠自言自语着,好像还没睡醒似的。

大白鹅姓什么,大名叫什么没几个人知道,反正都叫她大白鹅,但崔三儿有时候叫她大白。

“嗨!!大白——”崔三儿叫。

“有话说,有屁放!”大白鹅瞧都不瞧,继续走着。

“——哥哥请你喝汽水儿啊,真的,北冰洋的!”崔三儿涎笑着。

“我这儿有一泡,喝不喝?”大白鹅斜乜着眼扫了崔三儿一眼。

“喝!!是你的就行!跟你说咱还不白喝。喝完了还给你舔干净喽……”崔三儿更加兴奋,两眼放光的蹲在窄小的马扎上。

“去舔他妈你妈的去吧啊。”大白鹅大概是急着要上河沿洗衣裳去,无心恋战。

“要不上你们家去——弄俩馒头给我吃?啊?”崔三儿狂笑着。

“去吃他妈你妈的去!小丫挺的!占他妈你姑奶奶的便宜是不是,今儿个姑奶奶让你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大白鹅抡着一根棒捶冲过来,一只鞋跑掉了,她索性把那只也甩飞了。

“别价啊,妹妹……”崔三儿纳头就跑,躲到大槐树后边露个头。

“嗨,三儿,可有点儿过了呵,别当着老哥哥们玩儿这个。”打鼓儿常老僧入定一样闭着眼说。

“你个孱头羔子!臭丫特一养的!姑奶奶今儿非他妈劁了你不可!”大白鹅喘着粗气,两大跎前胸左右晃动着,一手狂抡着棒槌追逐崔三儿。

“老哥几个聊着呵,明儿后晌见……”崔三儿一边飞跑,一边吐掉嘴里的烟屁回头大叫。

“呸!黑马白鼻梁儿——你神马(甚么)揍的!”大白鹅狠狠跺了下脚,甩了一把鼻涕走了。

“咳……这叫什么?——欺负老实人,揣破寡妇门,打野狗,骂瞎子……我那儿还发着杂合面儿呢……各位聊着。”打鼓儿常站起来走了。

“三哥,您慢着,横许家喽晚饭也做好了。”巴四爷欠欠屁股站起身。

“该回去喂脑袋去喽。”连四爷揉着一对晶亮的山核桃也站起来了。

“嚯,老哥几个今散的早哇。”邱瘸子头也不抬的说。

“得,忙着,小邱儿。”巴四爷夹着马扎走了。

“四爷您慢着。”邱瘸子头也不抬的说。

晚霞照在巨大的槐树伞盖一样的枝叶上,像是有人洒上了金红色的颜料,哪家响起了炒菜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很香的贴饼子味儿。

大树下面,邱瘸子架着拐,费力而熟练的收拾着他那小小的钟表摊儿……

“……谁给你买官粉哪……谁给你打头油……哩格楞格……哩格楞……天儿了呗了哟……”

他一边儿小声的哼着一支“莲花落”,一面掏出兜里的零票儿仔细数着。

今儿他买卖还不赖,进了一块二毛钱。

他心里盘算着:“……上‘震泰隆’买半斤猪头肉,再烙两张饼,弄几根儿羊角葱那么一卷格儿,嘿!没急……”

(震泰隆:蓝淀厂街上一间酒馆,始建于清初,其制做的一种‘莲花白’酒驰名京师,熟肉、下酒小菜亦味美可口,现已不存)

想到这儿,他拄着拐,加快脚步,推着小破车蹒跚着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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