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统一是华盛顿会谈的一个重要议题。在这次会谈中,苏联方面已表示不反对德国统一,但对统一后德国的联盟归宿问题与美国有着严重的分歧。布什在会谈中主张统一的德国应留在北约内,但戈尔巴乔夫主张统一的德国应该中立。美苏两国首脑最初没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但布什在会谈中提出的“9点计划”表明,美国准备适当地照顾苏联的某些利益,争取苏联在这个问题上的妥协。戈尔巴乔夫在会谈中的更大兴趣在于签署美苏贸易协定,得到美国的经济援助。布什最后满足了戈尔巴乔夫的要求,同意与苏联签署美苏贸易协定。作为交换,戈尔巴乔夫最后对布什提出的统一后的德国将留在北约内不表示反对。在华盛顿之行取得关键性的突破后,戈尔巴乔夫从布什政府得到了大量的关于要给予其经济援助的空头承诺。
第二天,美苏首脑在白宫准备签订贸易协定之前,白宫曾一度出现短暂的混乱。因为协定文件没有按照约定准时到位。当老布什和戈尔巴乔夫已经等在会议厅门前时,赖斯却必须在最后几秒钟内,帮老布什在关于协定的讲话中加进一些内容。首先要等她做完,两个国家的元首才能开始发表声明。
当天晚上,赖斯还与其他同事一起开夜车起草了一份新闻公报:关于戈尔巴乔夫已经签字同意将自由选择加入北约的权利赋予德国的声明,这是布什总统要在6月3日首脑会议结束后发布的。这份声明表示:“关于德国所属同盟问题,我的看法同科尔总理以及同盟其他成员的看法一致,认为联邦德国完全有资格成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成员。戈尔巴乔夫阁下已经公开表示,决不会参与意见。但是,根据赫尔辛基协议所达成的共识,我们一致同意,是否成为同盟的成员问题要由德国自己决定。”
赖斯把起草的文稿送交给了苏联大使,请他与苏联国家元首审定此文本。她力求再次确认,戈尔巴乔夫与老布什的意见“完全”一致。
此时,布什总统与戈尔巴乔夫已经到达了戴维营。“晚饭时,戈尔巴乔夫给人的感觉是很轻松愉快的。”赖斯回忆,“在签署了贸易协定后,整个气氛都显得友好而融洽。”
但令赖斯坐立不安的是她担心苏联方面是否会通过他们所起草的新闻公报。她等待苏联的回应一直到深夜。第二天一早终于有了结果。苏联大使表示,戈尔巴乔夫对于这份声明没有异议。苏联方面开放了绿灯,赖斯与同事们起草的文献过关了,布什总统终于可以按照她原来所准备好的内容发表声明了。
会谈结束时,美苏双方都对华盛顿会谈的结果感到满意,特别是布什政府,认为这次会谈达到了他们会前预期的结果,是美国对苏联的一次重大胜利。
赖斯后来指出,戈尔巴乔夫对布什总统提出的统一后的德国将留在北约内不表示反对,“这是一个转折点。从此,戈尔巴乔夫再也不对德国统一后留在北约表示反对。”赖斯认为,以华盛顿会谈为转折点,德国统一与欧洲转型再也没有外部的障碍,整个东欧将很快与西欧融合为一体,最终实现美国提出的“一个统一的自由的欧洲”设想。作为布什政府中负责苏联与东欧事务的重要成员,赖斯对这个前景感到十分欣慰。
华盛顿首脑会谈后,赖斯开始作为布什政府的一名代表,频繁穿梭于莫斯科、波恩、巴黎、伦敦等地,积极推动“2+4”谈判,为德国统一做不懈的努力。经过美、苏、英、法,以及两德共同努力,到当年夏天,德国统一的框架基本形成。戈尔巴乔夫于7月16日向西德总理科尔表示,统一的德国拥有“完全的主权”,可以独立自主地选择其属于哪个集团。他们并就德国统一后的外部安排达成8点谅解。1990年9月2日,美、苏、英、法,以及两德的外长与有关谈判人员齐聚莫斯科,正式签署了解决德国统一问题的国际协定,在二战后一直托管东西柏林的美、苏、英、法四大强国表示尊重德国的统一决定,让德国人决定他们自己的事务,两德统一的最后障碍终于扫除。作为一个积极推动德国统一的重要政策制定者与参与者,赖斯应邀作为美国代表团的一位成员,到莫斯科出席了解决德国统一的国际协定签署仪式,在现场亲身见证了导致欧洲冷战结束的一个重大历史事件。
赖斯从莫斯科出席完解决德国统一的国际协定签署仪式一回到华盛顿,就接到斯考克罗夫特将军的电话,要她马上准备参加新一轮美苏首脑会谈,讨论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海湾危机问题。由于苏联是伊拉克的盟友,美国在组成多国部队准备对付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时,需要得到苏联的谅解与支持。赖斯后来回忆说:“我记得从莫斯科回到华盛顿后,布兰特·斯考克罗夫特给我打电话,他问我是否能马上到白宫来。他说,‘我们准备在星期五与戈尔巴乔夫在芬兰会谈有关海湾战争问题。’我对自己说,‘天哪,又一个会谈!’然后,我又想:‘悉听尊便吧!当你开始这个工作时,你就准备着要与戈尔巴乔夫会谈。现在,又要开始一个新的会谈。’”
9月9日,在与戈尔巴乔夫会谈前夕,赖斯在芬兰的赫尔辛基出席了有布什总统、斯考克罗夫特将军、贝克国务卿、贝克的高级助手罗斯,以及白宫办公厅主任苏鲁鲁参加的对苏谈判准备会议。赖斯又是参加这次会议的惟一女性,她在这次会议上向与会者简要说明了对苏谈判要点。布什总统等认真地审阅讨论了这些谈判要点,并与大家达成共识。令赖斯感到快慰的是,布什总统在与苏联领导人磋商海湾危机期间,戈尔巴乔夫虽然在使用武力对付苏联的长期盟友伊拉克问题上与美国有分歧,但他表示反对萨达姆占领科威特的侵略行动,要求伊拉克无条件撤军,支持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制裁伊拉克的各项决议,以至为多国部队准备对伊拉克进行的沙漠风暴行动铺平了道路。
1990年10月3日,在布什政府与西方盟友的努力推动下,德国正式实现统一。自冷战以来,美苏之间与东西方之间围绕德国问题的长期较量,以苏联彻底放弃对东德的控制、德国完全按美国与西方的主张实现统一而告结束。欧洲冷战的帷幕也由此降下,苏联在欧洲的霸权随之终结。
在这一过程中,赖斯倾注了大量心血与精力,为德国统一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她后来在分析德国统一并归属西方集团对苏联的影响时指出:“没有哪个国家比苏联在冷战结束时失去德国损失更多。维持一个分裂的德国,关系到维护苏联安全体系的核心利益。苏联最优秀的军队部署在德国。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是莫斯科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和最忠诚的长期盟友。人们广泛认为,民主德国是东欧集团中最富有最有效率的国家,是共产主义制度优越性的一个证明。”但现在,社会主义的民主德国被资本主义的联邦德国所统一,并成为西方集团的一部分,赖斯相信,共产主义苏联与华约组织的存在已不会太久了。
事实上,德国统一后,华约组织更难以为继。1994年4月,华约军事机构解散,不久,华约本身也解散了。
这个时期,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没见任何成效,苏联的经济形势更加恶化。1989年8月19日,苏共一些党、政、军领导人组成“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将戈尔巴乔夫软禁起来,宣布停止戈氏的总统职位,在部分地区实行紧急状态,但他们很快就失败了。8月21日,戈尔巴乔夫宣布重新控制局势,并开始与当选不久的俄罗斯联邦总统叶利钦合作,联手对党、政、军进行大清洗、大改组与全面“非党化”。同时,戈尔巴乔夫宣布辞去苏共总书记职务,苏联共产党被解散。随后,苏联迅速解体。到10月底,苏联已有13个原加盟共和国宣布独立。12月8日,俄罗斯、乌克兰,与白俄罗斯三国宣布成立“独立国家联合体”,并宣布苏联已“不复存在”。戈尔巴乔夫成了一个没有国家的“国家元首”。1991年12月25日,在美国与西方国家兴高采烈地欢度圣诞节之际,戈尔巴乔夫凄然辞去总统职务,苏联以锤头与镰刀为标志的国旗也从此进入历史博物馆。
布什总统在戈尔巴乔夫辞职当天发表讲话,宣布承认俄罗斯是继承前苏联的国家,同时赞扬了戈尔巴乔夫。布什说:“40多年来,美国领导西方同共产主义及其对我们所最珍视的价值观的威胁进行了斗争……这种对抗现在已经结束。”
赖斯在德国实现统一后已于1991年3月离开布什政府国家安全与外交团队,返回斯坦福大学重执教鞭。她对苏联与华约组织在德国统一后马上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分崩离析而感到由衷的高兴。赖斯说:“我为俄罗斯人民感到高兴。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作为一个政治学学者,我所学所教的国际政治知识告诉我,‘一个国家将力图生存’。苏联是一个有500万军队与3万件核子武器的超级大国。但在1991年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坐在电视机前向全世界说,苏联从此消亡,‘这没关系!’”
多年来,作为一个研究苏联与戈尔巴乔夫的知名学者,赖斯亲身经历并目睹她所研究的对象与曾经打交道的强大对手,一夕之间就从世界政治舞台上消失,不免有些唏嘘慨叹。
像当时所有的人那样,赖斯对苏联帝国的突然垮台感到相当惊讶。她在苏联崩溃后不久的一次演说中说:“我作为一个国际研究学生过去所学习的所有假设被打得粉碎。过去的假设说欧洲是永久分裂的,东西方冲突是国际体系中一个永久不变的状况,苏联军队会永远保持在东欧……但这些假设已不再成立。一个伟大的世界强国——苏联已经崩溃了。”
赖斯后来进一步指出说:“苏联静悄悄地消亡是现代历史上最令人惊愕的事件之一。当铁锤与镰刀的红旗在1991年12月25日最终从克里姆林宫上降下来之后,列宁所创建的国家从此终结了。”她指出:“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你某天晚上上床睡觉,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某个国家一夜之间就改变了社会制度,成为一个新的朝向民主的国家。”
赖斯相信,德国统一与欧洲转型在促使世界上第二超级大国苏联迅速解体上发挥了巨大作用。她后来在分析两者的关联时说:“我们永远都不会精确地知道德国统一在苏联解体中发挥了多大作用。戈尔巴乔夫的德国政策损害了他在苏联国内的政治基础,鼓励了苏联境内民族主义的反叛者。德国统一结束了苏联作为主导欧洲事务的一个大国的地位。由于没有东德作为支撑点,华沙条约组织在东德政府匆匆忙忙地要求苏联撤军之后几个月内便瓦解了。苏联社会主义帝国由此被推回到乌克兰边界,它再也无法阻挡分崩离析,最后,它退回到前俄罗斯彼得大帝时代的疆土。”
赖斯认为,德国在短时间内以人们没有预料到的速度完成统一并保留在北约之内,苏联军队撤离德国而美国军队却留在那里,东欧国家得到解放并加入西方集团,这一切历史事件的发生在当时并不是不可避免的。她相信,这一切能在布什上台后仅3年时间中发生,是美国政府外交政策正确与美国和其盟国共同努力的结果,同时,也是戈尔巴乔夫在苏联与东欧推动“新思维”改革的结果。赖斯在为第一个布什政府工作期间,亲身经历了柏林围墙倒塌,两德统一,苏联解体,东西欧整合转型等一系列震撼世界的重大历史事件。老布什认为这其中包括赖斯参与促成了上述历史事件。赖斯本人对她能有机会在伟大的历史转折关头加入布什总统的国家安全与外交团队,亲身参与推动世界历史的进程感到非常欣慰。她说:“我与之工作的那些人是我从未遇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我们一起解决了我所学习了解的那些最重要的国际政策问题。”“我问我自己,我是否以后还有机会再次接触推动历史的力量、事件与人物,包括我所敬仰的布什总统……乔治·布什在冷战结束之际……将终结冷战当做他优先解决的头号问题。”
赖斯对提携引荐她加入布什总统国家安全与外交政策团队的斯考克罗夫特将军心存感激,说她在为第一个布什政府工作期间,“个人感到最满意的是与斯考克罗夫特将军一起共事”。赖斯说,她是被斯考克罗夫特将军从斯坦福大学招募到布什总统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赖斯指出:“斯考克罗夫特是惟一曾两次担任总统国家安全顾问的人——他在福特任总统时,曾担任过他的国家安全顾问。”“斯考克罗夫特因在核子政策与军备控制方面的著述而出名,他对这方面的问题有强烈而鲜明的观点。”赖斯认为,“斯考克罗夫特在1989年最重要的贡献是组织与执行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政策制定过程。他本人不喜欢在聚光灯下出风头,他是一个勤奋工作,谨慎细致,考虑问题周全的人。他主张内部的争论不应影响执行美国的外交政策。”“是斯考克罗夫特帮助布什总统的外交班子有效地运转工作。他通过国安会的人员协调制定政策,并协调贝克、切尼、鲍威尔一起工作,直到达成一个大家都同意的外交政策方针。他与布什总统保持密切的关系,保证布什总统对所制定的外交政策感到满意,并协助他准备好与世界上其他国家的领导人共同推行这些政策。布什总统充分相信和依赖斯考克罗夫特。”
布什总统信任并依赖斯考克罗夫特,使受斯考克罗夫特器重的赖斯沾了不少光,使她能够在斯考克罗夫特的提携重用下,参与布什政府重要对苏外交政策决策过程,并从国家安全委员会中一个最年轻、资历最浅、基本上没有外交实际经验的初级助理人员,一步步提升成为负责苏联与东欧事务的资深主任与总统安全事务特别助理。更重要的是,借助斯考克罗夫特与布什总统的亲密关系,赖斯开始有机会接近布什总统与他的家人,从而跟布什家族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为她后来在美国政坛与外交界进一步发展铺平了道路。
布什总统后来在评价赖斯时说:“康迪非常聪明,但她从不在与外国领袖会见时炫耀自己的聪明……她的脾性温和,这使她能与各种人相处。即使她与他人有不同意见,她也能设法使别人信服她的观点。她优雅的举止与外表使那些有权势的人对她另眼相看。这是因为那些人知道康迪理解她所谈的东西。”
在第一个布什政府的国家安全与外交团队中,赖斯完全是个新手,她最年轻,最缺乏外交经历,而且是在白人男子占统治地位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中惟一的一位非洲裔黑人女性。因此,从为布什政府工作的第一天起,赖斯尽可能地保持低姿态,工作勤奋,脚踏实地,不露锋芒,与所有的人和睦相处,努力完成斯考克罗夫特将军交给她的任务。在讨论有关国家安全与外交事务时,赖斯一般秉持中间立场,从不走极端。在布什总统的外交顾问们与布什政府中鸽派与鹰派为对苏政策发生争论时,她尽量避免卷入他们之中的争论,不轻易发表她个人的意见,并巧妙地让争论的双方都认为她支持他们的观点。
赖斯在为第一个布什政府工作期间所保持的低调行动与中庸,为她积累了良好的人缘与人脉。赖斯在圣母大学的研究生指导教授布林克利后来评价她说:“她不仅是一个有企图与知识才干的人,她还有令人赞叹的助她成功的个人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