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羊角岩长篇小说《红玉菲》
宜昌长阳籍作家羊角岩最近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红玉菲》,以近30万字的篇幅讲述了清江边一个农家孩子田浩禄为改变自身命运而不断折腾几十年,在与三个女人的情感纠葛中耗尽自己青春年华的令人伤感的故事。在近四十年的社会大背景下,作者将田浩禄对命运的抗争的过程,以及这个山村小人物内心的痛苦历程进行了细致地描写。田浩禄们最终无法摆脱的命运,是这一代人心底的痛苦的梦,田浩禄的形象有着极其典型的意义。
田浩禄对于改变自己命运的目标是极其简单的,又是极其艰难的。仅仅是梦想自己像青梅竹马的美丽女孩覃怡红一样成为吃商品粮的非农户口。这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所有农家子弟都梦寐以求的,其根本的原因就是只有这样才能够获得与覃怡红平等的社会地位,也才有与覃怡红发展感情的资本。但这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最终将这一对有情人的美好情感化为虚无,爱情在世俗面前被击得粉碎。暗暗深爱着田浩禄的向明玉不惜贞操和尊严,委身村主任以求得田浩禄发展的机会,最终与田浩禄结为夫妻,在田浩禄病态的折磨中含恨而死。而一心要替父赎罪的隔代少女郑菲菲一心要以嫁给田浩禄的方式对父亲给田浩禄的伤害进行补偿,使田浩禄陷入难以摆脱的困境。故事不是很复杂,但就是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在受尽重重屈辱之后,时代的变迁给了田浩禄施展才华的机会,在企业改制中,田浩禄成功地上演了一场“蛇吞象”的大戏,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收购了给了他无数屈辱和伤害的制药厂,使他有了报复的机会和资本。
田浩禄的命运,基本上可以概括为两部分:抗争与报复。抗争的是社会,报复的也是社会。抗争的基本动因是爱情,报复的基本动因则远离了爱情。但田浩禄心底里要吃上商品粮成为非农户口的儿时梦想却随着社会的变迁变得渺小甚至无聊,使得田浩禄在报复成功后无法品尝到胜利喜悦。在与覃怡红的关系上,田浩禄表现出来的大度与宽容,仅仅是对覃怡红这个在时代变迁中失去一切优越感的弱女子的同情和一丝对于过去感情的眷念。因此,可以说,田浩禄强烈的报复心理没有被世事变迁发酵得不可收拾,人性美好的一面最终战胜了人性邪恶的一面。与许多文学作品中同类典型相比,他没有变得冷酷无情,他也没有被生活磨砺得更加刚毅果决,虽然在与向明玉婚姻中因为心理的变态曾经歇斯底里,但人性中善良的一面在生活境遇改变后依然很自然地从心底里生长起来。对郑菲菲的责任,对覃怡红女儿楚辛的关爱,对向明玉弟弟向明海的关照,都有着极强的温情。而内心深处的苦楚却默默地独自吞咽,没有因为发迹而堕落。这正是土家汉子生命基因中不可磨灭的东西,也是田浩禄这个艺术形象有别于其他艺术形象之处,就这一点来说,田浩禄这一艺术形象的塑造,是很成功的、独特的。
田浩禄的命运,是一代农村青年的命运;田浩禄的奋斗,也是一代农村知识青年奋斗的缩影。在整部作品中,爱情是贯串全书的主线,覃怡红从出众到归于平凡,向明玉的痴情与忍辱负重,郑菲菲的单纯和清澈,与其他人物的心狠手辣,形成强烈的反差,使整部作品从头至尾呈现出艺术的光亮,照亮了善良,鞭笞着丑恶,这是支撑田浩禄在生活底层苦苦挣扎的最原始的动力,也是最终拽住他没有被生活击垮的原因,还是使他依然能够在走出困境后保持质朴的土家汉子本色的最根本因素。我想,作者把这部书以三个女人的名字命名,就是要向读者昭示这样一个道理:美好的东西最终是战胜一切邪恶的力量。
田浩禄的这种性格特征,是与他生活的环境有着极大的关系的,出生于鄂西清江岸边那个偏僻山村的田浩禄,血液中流淌的是巴人祖先的血液,除了面对困难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之外,还有着那种敢于承担、咀嚼苦难的特质,作者在整部作品中,用了不多的笔墨却极其精到地描绘了一幅精美的土家民族的生活图画,土家人的勇敢、善良、豪爽的性格熔铸在田浩禄的骨髓里。书中的乡村与城市,官场与民间,多种生活场景交替出现,使得整部书的行文摇曳多姿,为田浩禄这一艺术形象的塑造提供了广阔的舞台,使得田浩禄这一典型形象的产生有了坚实而又厚重的土壤。这也是田浩禄无法摆脱的命运。
但是,读完整部作品,我又不能不感到缺憾,田浩禄这个贯穿全书的主要人物,在他身上发生的故事,还仅仅局限于这个人物的本身,几十年历史的印记还仅仅打在田浩禄一个人身上,故事的叙述不是十分紧凑,矛盾的设置还不是那么扣人心弦。作为一部长篇小说,作者对那段历史的认识的不足使得田浩禄这一典型人物身上缺少历史的厚重感,田浩禄在艰难困厄中以及在后来的商业生涯中,性格或者说思想的脉络不够清晰,许多矛盾的解决显得有点儿轻而易举,作者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透视田浩禄经历的那段历史的力度不够,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田浩禄这一人物形象的艺术含量。这与作者在结构上采用的封闭式叙述方法有关,这样的叙述方法,很难使作者从具体的叙述中超脱出来,也很难使作者摆脱故事的束缚,从更高的角度去审视田浩禄,引导读者更多地思考,在思考和阅读中得到启迪。
在湖北诗坛有着较大影响的羊角岩(写诗时所用的笔名为刘小平),转型从事小说写作时间不长,就拿出这样一部30万字的长篇小说,殊非易事。深厚的生活积累、扎实的文学功底,已经使他初步展露出在小说创作上的才华。我们有理由期待清江水养育的这位土家族作家为我们奉献出更多更好的艺术精品。
(作者系土家族作家,湖北恩施市地税局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