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路旁,那条崎岖的土公路一直向上,一些被小六轮压出的沟道,深的地方足够吃下整个面包的小轮子。遇到那样的地方,马勇敢就会小心沿着沟道的边沿行驶着,终于看见了土公路尽头那座地主的残房,马勇敢按了几下喇叭,自语道:“把车停好,叫杨田来帮忙,东西要好几运才能弄到彩云家吧。”
这一分心,只听底盘轰地一声。
“死了……”马勇敢踩了刹车,熄了火,拉了手刹,下车一看,轮子掉落到了沟道,被架空了。他在四周找了找,没发现什么可以垫的石头,只好去找杨田他们帮忙。
幸好这里离杨田家仅有几百米,杨田招呼来几个乡亲,几声一二三,就把那面包抬了出来。
马勇敢一边散烟,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乡亲笑得似乎特别开心。
“哈哈,这么一个小面包……还怕轮子再掉沟里的话,我们就帮着直接抬到那坪上去……“
刘三毛买摩托的时候,他曾为骑上了摩托感到过自豪。
短短几年间,摩托在矿山日益增多,特别是大涨工资之后,摩托数量更是猛增,矿山公路上,街道中,都跑着摩托,路边也摆有不少。
在多年之前,普通人家买摩托需要勇气,因为一辆摩托需要花掉他们几个月的积蓄。工资涨了之后,虽说不能吃到更多的猪肉,但是,买一辆摩托,对于年轻的一线矿工来说,只要一个想法,下一个决心存两个月工资就够了。
矿工们骑着摩托上班,将崭新的摩托停靠在厂大门外面的两侧。停不下的,就停到旁边家属区,嘱托那里的熟人帮着注意注意。
刘三毛的摩托显得旧了,他还是骑着它,这和他矿老板的身份有些不相符。
塘山矿从信用社贷到了款,把赔偿理清了。可是,对于股东来说,难关还没有过去。死了两个矿工,塘山矿的安全受到了置疑,原先的矿工一下拥堵到杨老板的办公室,理直气壮地提出了结算工资,要求走人。
“乡亲们,你们一下全走了,塘山矿怎么办?”
“我们不管,我们没义务为了你们几个老板卖命……”
“对,我们是来挣钱的,不是来卖命的,快把工资算给我们……”
“你们赔的钱都是信用社贷的,哼,再死人,你们又拿什么赔偿……”
劝说,挽留,都不起作用。塘山矿紧急召开了股东会议。一个个都在担忧:“熟练的矿工走了,这生产还怎么搞??”
杨老板最为镇定,其他股东或多或少发了一些牢骚,他只是一言不发看着,听着。最后,他说:“他们要走人未必就是坏事情,这些人都是乡里乡亲的,碍着情面,平时也不是特别好管理,唉——,随他们走吧。”
在那个下午,塘山矿动用了余下的几万贷款,打发走了想走的矿工。
在那个下午,塘山矿成了没有一个风钻工,没有一个运输工的私人矿,仅有占着轻松工种的妇女亲戚留了下来。
那天晚上,杨老板拍板决定:“提工资,到外面招工……不用慌,有钱能使鬼推磨……”
“问题是我们塘山矿账面仅有万余元……”
“钱不是问题,目前形势挺好,矿价那么高,大家需要的是振奋,抓紧点,不要错过了这赚钱的好时光……”杨老板说完,把工作交代了下去,其中两位股东负责招工,一位股东负责守护资源,刘三毛和杨老板一起去跑贷款……
刘三毛把旧摩托锁在了办公室,坐上了杨老板轰轰响的吉普,跟随他的大舅子一起去了信用社主任在市区的大套间,邀请那位略有秃顶的侯主任,去了高级饭店,又去了高档娱乐场所……
摩托风行,让每天与摩托打叫道的刘宏也挣到了一些钱。别看他成天油污一身,双手粗糙如老树干,短短几个月,加上以往存的,他手头已经有了五万多存款。
光靠修理,他是挣不到那么多的,亏了他的好师傅委托他代售摩托,卖一辆提成三百。
刘宏常常要忙到夜里八九点才关店门,每次回去,他都要和老婆一起看看一天天增加的存款数目,心情自是不用说,他们已经在筹备买房子了,他们拥有的钱,在矿山买一户二手房已是绰绰有余。
“老公,我们有这么多钱,还是去市区买吧……不要在矿山吃毒烟,吃灰……”
“在我心中,早有这样的想法。嘿嘿,虽说市里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真是我的好老公,你爸,你哥,你嫂,他们若看到我们在市区买了新房子,还不嫉妒死去??”
“哈哈……”
心情好,小两口温存的次数也多了,刘宏老婆任刘宏一双粗手在身上抚摩,一点抱怨也没有,刘宏每每这个时候,就会得意地想:“有钱就是好,这以前常怨我手粗的娘子,也不怨,也不劝我改行了。”
赚到了钱,心情当然好,刘宏工作时总在笑,特别是遇到那些向他打听广告布上摩托价格的顾客,他更是热情地笑脸相迎:“这摩托我有卖,绝对矿山最低价……”
刘宏卖摩托,每辆都从自己所赚的三百元里折扣四十给顾客的,因此,他代售的摩托,确实成了矿山最低价,找他买摩托的,不比去他师傅店里直接买的少多少。当然,也有聪明的顾客跑到他师傅的店里,和他师娘讨价还价:“再减一百元吧,刘宏卖同样的车都比你们这里的少八十……”
“不可能……他都是在帮我们在卖,莫非……”
师娘把这事跟刘宏的师傅一说,那男人反倒笑了,他说:“宏宝不愧是我的徒弟,有脑筋……由他吧,折的反正是他的那部分钱,大头还归我们挣着……叫他代售,本来就是想提他一把的……”
有一天晚上八点多,刘宏刚关店门,两辆摩托呼地一下停到了他身后,转身一看,两位骑车者他都认识,小学和他同过学的,现在是有名‘粉哥’,形枯体瘦的‘粉哥’。
“庆哥,胜哥,摩托要修吗?”刘宏敬烟问道,他一眼便看出那两辆摩托很新。
“修什么,没看见这是新摩托啊?”
“我们刚偷的,帮忙卖掉……只要一千五一辆,多卖的钱归你得……”
一听这是贼摩托,刘宏为难地说:“两位哥,这车一上路,价钱起码要折半……”
“少啰嗦,全新的你们卖三千多,一千五一半不到。”
“两位哥,矿山就这么大……你们看,这摩托不会卖出麻烦来……”
“宏宝,别说了,给两千现大洋,这两辆车就是你的了。”
“哥,说实话,白送,我都不敢要啊。”
“胆小鬼,难道我们就这么笨,矿山偷来的车卖矿山,等着被抓??”
“告诉你吧,小子,这两车是兄弟在平镇(矿山邻近的一个乡镇,属邻县管辖)搞的……你小子运气好,活该发财,给一千六,这两车归你。”说话的‘粉哥’说完,大张着嘴巴打起了呵欠,看样子,瘾上来了。
“我不敢要,我没那个量,我天生胆子小,警察一问,我怕交代出两位,害了两位哥。”
“行,你小子,行,我们走……”
两辆摩托在公路上左拐右拐,速度非常快地驶走了。
刘宏轻声骂道:“直你娘的,威胁我?在矿山,我还怕你们两个吃粉的……什么东西,呸——”
适逢第二天镇上赶集,月光有好些人都来找马勇敢,说想乘坐他那辆面包去镇上,那样可以省去十几里路的行走。
第二天一大清早,面包车上坐满了,乘客不是月光的长者就是与马勇敢关系好的人,杨田也在车上,刘忆莲骄傲地坐在马勇敢旁边的座位上,平视着前方。
车行了几分钟,看到路边行走着一队赶早挑着山货去镇上买卖的乡亲,马勇敢鸣了几声喇叭,车内的一个男人把头伸出,大声招呼道:“他大婶,上车挤挤吧。”
“没你面子大,还是靠双脚靠得住些。”
“就是,都挤满了,还招呼我婶。”
“哈哈,他是在炫耀坐上小车了。”
“哈哈,你们是吃不到的葡萄酸……“
双方清亮的说笑声,在山间回荡,马勇敢将车缓缓驶过,生怕别人说他在显摆,张扬。
路况不好,下坡路,他开得不比上坡路快多少,面包在镇上停好时,太阳都晒到街面了。刘忆莲笑着对下车的人说:“我们要采办好些东西,回去恐怕坐不了这么多人了,请大家早做打算。“
“知道的,搭我们下山又不收钱,心里已是感激不尽的……“
乘客下车后就散了,有的解开了装有土特产的编织,蹲到了街边等顾客,有的提着小野味,小山芋,去走了亲戚,马勇敢,杨田和刘忆莲走进一家面馆,叫了三碗面,正吃着。
“咿呀,他大婶他们怎么就下来了,了不起啊,挑那么重走路……这时间只比我开车慢二十多分钟……“
“勇敢,你开得太慢了,太稳了?“杨田笑道。
“要怪就怪路太差,一路上,我的房心就没落到过实处……慢点好,安全最重要……“刘忆莲说道。
吃过面,马勇敢付了钱,杨田和他们分开了,两母子开始在集市上逛走,这时的集市,已经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叫卖声四起。
“勇敢,孩子还没生呢,买那么多‘尿不湿’做什么哦。“
“我想早晚都得买啊。“
“买那个多浪费钱,妈早想好了,下次你来时把柜子里那两床旧床单带来,妈动手给宝宝裁挡档便布……勇敢,开车来,又辛苦,又费油耗车,下次你还是坐车来吧。“
“妈,不差那点钱……不开车来,我们买的这些东西如何运到月光去哦……“
“挑上去啊,一分钱不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