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仁生怀着特别的心情，显得有些急促地走上楼去，向聂筱月的办公室迈着步。他走到门前，边思考着边轻轻敲着掩着的门。
“谁呀？”聂筱月虽然放得下，但毕竟此时此刻讆塽还在楼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她从见到讆塽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一点的紧张心理，对于突来的敲门声，她的确没有这个准备。
“我！”度仁生只一个简单的字，但语气明显有些重。聂筱月听是度仁生的声音，于是放松了下来，快速地起身去开门。
“度经理，您有事呀？”聂筱月知道她这是明知故问，因为她很难改变现在的心理状态，问什么话、怎么问法，都只能是言不由衷。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度仁生说话时，并没有笑着看着聂筱月，聂筱月心里有些打鼓了，刚才在听了度经理的声音才放松了的心情，立刻又变得有些没底了。她以为是讆塽的到来，而度仁生从此就知道了她与那个男人的过往关系，使得自己的经理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和态度，并欲狠狠地责难她一番的。她不断地从度仁生的侧脸上搜索着她想要的表情，可根本不能得到答案，弄得她越来越没有把握了。
聂筱月的情态却被度仁生彻底读懂了，当然就是度仁生曾于瞬刻联想到的，并在此时已肯定了她与楼下那男人有着某种联系的判定。“筱月，你说现在是怎么回事儿，怎么都变得这么乱乱的，让人难以捉磨、理解和接受呢？”
“经理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得模模糊糊的，好有一股磁性力嘞。”
“现在人掩藏事体真相的本事可真叫大呢，就连对别人的真情，旁人都一直不能知晓，真是想起来可笑又可怕，简直被对平时的头头是道给遮住了视线。哎，筱月你说，那‘圣灵’是不是一直就存在在每个人的心里面呢，只是每个人都介意不介意地隐匿了她，如果有机会让其呈现的话，看来还是有希望的哩。”度仁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象只是言不由衷，情不由衷，他根本不管聂筱月的什么反应，只是自顾地说着，聂筱月觉得他的话说得九曲十八弯，但也说得有点空灵旷绝，意境幽远，总是让她抓不着具体的根本。
度仁生的话，若是用心说的话，大概还没有这样的效果，可就是无意所言，倒是一石击了多只鸟，阵风掀起多层浪，说的是他对聂筱月的等待，是雪灵芝对他的感觉，是她与讆塽的过节，是正意的肯定，也是反意的指责。但对于聂筱月，最终的效果，一定程度上，她只能听进的是反意的指责，只是她还是不愿透露半点风声。“经理，您这是怎么啦？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吗？”
“刺激？！什么刺激？谁受刺激？”
“我不知道，反正您今天的神情可不大对劲儿，要不您是——？”
“哦，没什么的，只是，只是刚才在下面——！”
“下面？在下面怎么啦？什么人能让经历过世面的大经理变得如此痴情如此魂不守舍？我倒想瞧瞧的。”这是真的，在她此刻复杂的心情中，切实也想知道两个男人在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筱月你真地想吗？”度仁生听进了聂筱月的话，变得有些醒神。
聂筱月因状态的不佳，也乱了她的智商和情商，经经理的这一发问，才悟出刚才的问话是自己不愿意问的问题。“啊！是呀！我真是想呐。”她没法回避，只得向前，等待情况的转机。
“嗨，还是算了吧，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哩，是会越描越不象的，反正只要每个人把真情藏在心底就行了，只要我的心里有这份美好就足够了，我就满心欢喜了。”
“度经理的话，使得我眼前为之一亮，让我也产生了光明无限的感觉，就象有话说的那样，叫‘点亮心灯，就会看见希望’，事实真就是这样的呢。”聂筱月的话明显是在转意，只是度仁生听得还是非常高兴的，他微笑地看着聂筱月，令她变得不自然起来。在这样意境朦胧的情况下，度仁生看得聂筱月更是美妙三分，但他知道，他这只能是暂时的冲动，机会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到来，更谈不上成熟；而对于她来说，他不管从哪个角度判断，她对他都是最最正常不过的过程罢了，没有露出一点特别之处。所以，他还要等待，只到她明白并接受下来。其实，度仁生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他有时是能够跳出自己看自身，但他还是不能判定自己在此事上的对与错，就与当代许多人一样，对事理就是不能肯定，虽然摆到桌面上人人都能头头是道，个个据理，一旦遇上具体事的时候，就都会作出恰恰相反的反应并一意孤行地做去。只不过，他对她的表达方式还是有些值得称道的地方，并不如讆塽那样令聂筱月或者多数人生厌，因为他对她的暗好，其实并没有影响正常的事态进程，反倒对现实产生着极大的帮助作用，对店员之间的关系、店员与上层的关系，对咖啡店的管理和发展，都有着很好的良性效应。
实在地说，聂筱月对度仁生的那份情意，她还真就不是那种异常的感觉，她从来就没有特别地想过，在经理关怀的情意中，还包裹着别样的性质，如果她某一天知道了，她也不敢相信，即使相信了，也只得佩服经理的那藏而不漏或者压制的本领。是的，她现在在与经理的对话中，她也于瞬刻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她并没有让其占据着她此刻的心胸，只是让其象一划而过的流星一样消失，因为她暂时还不太相信这是真的，而且她的心还被下面坐着的人弄得七上八下，不是怕下面人的其余方面，只是怕跟他烦，怕再与他周旋下去，她显得筋疲力竭了，她眼下太想要她想象的方式和意愿生活了。
讆塽坐在下面的包间室里，就象头狮子被驯狮员牵着、赶着进了铁栅笼子，欲脱而不能，显得无所适从，不知所措，也象撞上蛛网的苍蝇一样。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想又不可能，就只能无头序地想下去。“这可恨的女人！她怎么能受了点气，就要跑到他那儿撒娇呢？让他接受那样的感情洗礼，真是便宜他了，我捞了半天的网，倒让他得了美人鱼而获意外惊喜，我真是个可怜虫，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哩，本就该想得到的呀，我真蠢。”“她真是可恨的呢，不接受我的感情就算了，没有必要拉出他来整我的，要知道，我可不缺这一个女人的，其实她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美人鱼，她只是只食人鱼罢了。”“人的权利是自然给的，所以才有‘自然人权’的说法。我的爱美、追美的欲念是老天爷给的，别人怎么能干涉得着？！”讆塽总是忽略掉他是标准的社会中人，他不是存在在隔绝人世的真空中的人。“这姓聂的，她真是好烈性，不是说世界上近乎所有的恋情都是侏儒与巨人的情况吗？而且是男巨女侏，也就是女性的恋情总是仰视的，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攀高枝类的。这种情况的社会基础本来就是很厚的，不仅有几千年的传统影响，有父母的过来人的现实说教，也有女性自身认为的自己是弱小群类要受保护的想法，这虽然属于前瞻性的原因，但都属于可怜又可悲的想法。也有的说，婚前的恋爱是较纯的，婚后的情感是较混的，当然是因为谁也逃脱不了情依绵绵之后的真实生活，结果表现出，攀高枝式的家庭生活总比下山式的家庭生活要好得多，这当然不是指婚后的感情，是生活使得女性的想法变得现实，她们已没有了婚前期的那种理想化的东西存在，即使她对丈夫的情感降至零度，也要死命维系的。聂筱月，你现在看起来是纯洁的，但你是错误的，你会为此而后悔的，因为你现在根本看不到婚后的不可绕过去的现实生活，你也逃脱不了那样的现实法则。”“聂筱月，你似乎是聪明的，其实你是愚蠢的，你是可悲的，因为你是生活的盲人，你所摸着的生活大象的脸蛋，其实那却是屁股；你所摸着的生活大象的嘴巴，其实那却是标准的排气门，你显得多可笑啊。”“你见好不取，你以为你能才子配佳人吗？其实你那佳人根本不是最佳的，我要比他高出好多头的。所以，其实你是生活在虚幻中，不是生活在现实中，你会为此而付出代价的，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的好的。”“然而，你现在在干什么呢？”讆塽突然就跳到了现实中来。“你不下来看我，他也把我这客人弃之不顾，真是太不象话了，我是谁呀？！能随便你们这样摆弄？”“这个世界看起来真是乱得很，大国要吃小国，恶棍要欺贫弱，男女还要包房潇洒，简直不可思议的人世间。”讆塽又流性起来，但他总是认为自己是好的对的，看不到自己的弱处，尽找歪脖子树给别人上吊。“他们两个人在上面干什么呢？是在说我吗？说我的坏话吗？这对狗男女！原来他们也不是圣人，而且还是标准的小人，是俗不可赖之徒，也会有说别人坏话时候的，可恶的家伙。”“但是，我现在又不能改变状况，我难道变成野蛮人去和他们搅和？不，千万不可，只吊死在她一个女人身上，可不是我的特性。”“对，那干脆就走吧，三十六计，走为上，就任他们那样的小人得意去吧，我自放开我的心胸去，外面的天地好宽阔！”讆塽想到这里就提起了臀，急匆匆地离去。他走到包室门口，压抑了恶气，装得平静地对小姐说：“就麻烦小姐跟你们经理说，说我谢谢他的热情招待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感谢，谢谢小姐了，再见。”在走到大厅门口欲出去的时候，雪灵芝从远处急急走来，在背后说了讆塽一句：“真是个没用的胆小鬼！”讆塽也没听得清就出了门。雪灵芝气呼呼地立在那里，看着讆塽开车离去。
讆塽在出门的时候，那感觉可叫坏啦，他从来没有过的，浑身发软，冒虚汗，难提四两劲，脚步麻木地朝前迈者，开门进车，不知所去之向。他知道这是失败者的表现，但他没有办法，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发生不体面的角逐的事情，这样他会太难看，象他这样认为高贵的人，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呢！他如果性情中就有这样的根子，那他在家中的事情上早就不是如此的过程和结果了。这些他此刻再懵还是有数的，只是那种失败者失败后的阴影总是不能潇洒地挥去。他的今日的感觉好不妙。
讆塽的车又不由自主地开到了那河边，在河边低首抱胸走来走去，总是踢着与他的事不相干的石子。他有时抬头看天的时候，就感觉那天是张网，已被抛撒下来从四面罩住了他，他很快就要被捕劳上岸了，那种快要没命的急促、渴救、无奈的神态象毒蛇一样在缠绕着他，要他窒息，他一不小心，脚踢在了一块大点儿的石头上，感觉好疼。“唉，我完了！我怎么处处受憋！难道我惹着谁了吗？没有啊，我过去不是一直就这样的吗？”他这样想的时候，又感觉象走到了悬崖边被谁推了一把，一直往下掉去，他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心揪着提到嗓子眼，并且联通到了全身的每根筋，可怕极了。在掉到半中的时候，他感觉被什么枝体掳住了，这时他才醒过来，想象这只是感觉，不过这感觉好可怕，令他想想都冒冷汗。不过，他后来想仔细了，又笑了起来，虽然这笑显得有些苦。他想到了他当下并不是失去了所有而变得一无是处的凄凉，而是一切都还拥有，刚才只是象做了一场恶梦一样，现在的情况是，他只不过暂时失去了一个女人而已。他最终振了振精神，开上车又离开了那令他恐怖的河边。
度仁生由于是被雪灵芝的突然一句话，弄得立刻撞入状态中的，所以他在对聂筱月的感觉上不可能有多大的收获，聂筱月也是不愿多想只想退而避之，那么她也不可能与自己的经理之间在话语和事体上有什么样的进展。度仁生是怎么出聂筱月办公室门的，度仁生不清楚，聂筱月也是惊而不问。度仁生出去后，她痴愣愣傻呆呆地坐在办公桌边，真可谓目不转睛。又过了不久，并没有她所想象的事情发生了，于是才彻底放下心来，恢复了心潮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