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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油腻的水声乔奇会误以为她是在故乡榆园的卧室:绿眼猫咪抱着荷包趴在自己微隆的胸部轻哼着《猫王咏叹调》:
为艺术为爱情我愿把小泥鳅供奉
菱花镜偎着苍白的烛火与她的罗网构成滑稽的角度:
绣襦上温暖的紫燕怎么可能是你的前生?——乔奇黄粱梦的后半截落入自责的陷阱。而今她的主要使命是被动而狂乱地翻身(她的阶级何时能够登上自治的林苑高阁?吟诗作赋,手揽俊俏的浮华少年)或者保持同样的斜卧的姿势引来更多的挽救的热情(实际上她早已修改游戏的程序)唉,初出茅庐的学徒对快乐的认识毕竟有限,况且历史的泥瓦匠很难将自身与罪恶之间的空隙不露痕迹地填满。在一场空洞的博士答辩中,外省的旁听生马蒂耳眼儿和乔奇一样塞满好奇的苏棉2
月色溶溶,碧空如洗。
已经三天没有甜美的汁液撒播檀香木的酒盏。
她小心翼翼地啜饮。生怕几片晦色的云团像几张膏药塞住惟一的幸福的泉眼。
寂寞的白兔子了解:
下午的乔奇蹴鞠撒欢儿舞蹈的幻影很像杨花点点。
她把腐叶子藏在床下,任秋天的发髻轻轻散落水的香味在她的身体上盘桓。
她厌弃快嘴的老者,只因他将生命的谜底过早地揭穿,而小孩子更让她生气——唉,奴的掘墓人一个过去式美人哪比得上过去式制度危险?
我完全能想象你们对未来脸上皱纹刻薄的议论:粗鲁而善良的天使,毕竟厌倦了地球上的旅行,她把铁翅膀揉断充作化妆品折磨傻瓜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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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盼着战争能够延长长寿的机会,使他永远都别回来、纠缠于充满刺激的游戏。在短亭,她把一杯热茶喝凉,才感到黑暗就是这样降临到她的后半生!她不必再伪装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伙子就能在自由的集市挑选出满意的雄鸡她也不必在开轩之前将颊上金鹧鸪轰飞,锁住心中可爱的杂念忍不住探出轩外的白脖子所有的情人在骨子里都是惟一的一个情人所有的情人在形式上都是无限的欢乐的替身一首歌轻轻唱过在我们年轻的岁月中她好像找到了幸福的琴弦而且她竟然敢在大庭广众宣布:我发现了飞行的指法并把道德的脑瓜弹得嘭嘭响“噢,小世界请张开您性感的肥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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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乔奇,趁将军在美人怀中梦见君王的恩宠,我把绢帕铺在盾牌上构思这封泪染的家书(明天将是血染念此,狼毫也都颤栗为它不能抵抗的命运)”
“喔,乔奇,故乡的雪雁是否还像新婚那天淘气?
门前紫榆是否还像双儿百天的头发那般稀?
书箱是否放到太阳地晾晒?雨是否仍箭样儿密?”
“哦,乔奇,瓷器碎了变成瓦片儿,相思久了变成仇恨生活中的任何变化,我不生抱怨,天知地知,不见面与死了有什么区别?不如死——遗骸还余幻想的体温”“呃,乔奇,冰凉的汉字是隔膜的情夫,他变不成含情脉脉的手抚摸你全身的伤痛,或许寂寞,所以我痛下决心:拥吻战神猩红的薄唇,而给你自由”5她告别故乡的灰尘风尘总比它干净一些她念着这个接近理想的句子,玲珑的脚步顿时坦然何况新城市的文明与可能性的细绳在开场锣中舞动起来,她不仅接受这样的教育,还包括怎么和男人斗争,过去她只面对粗眉毛的父亲,揪她秀发的兄弟,那个和她异姓的秀才她的水平明显需要检验她发现她也是一个统治者而不仅是一块抹着胭脂的香胰,为他们洗涤婚姻污迹,她要指挥他们攻克极乐的城池,并把敌酋的心脏示众:美是这样诞生的情场硝烟弥漫,美酒炮弹以吨计算,船板油漆被磨去数层,仿佛耐性的皮肤她却始终醒着,醒着,看着可怜的客人,尤其知识分子扭扭,维护着尊严
1998.3.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