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妍患者今天怎么样了？”
看着打听病房号的罗允的背影，护士担心地问道。由于极度压力和虚脱住院的她正在同时接受着精神科治疗。
“今天好一点了，但是越来越尖锐了。因为监护人不在身边，所以一刻都不能离开。”
“跟旁边的病房差距太大了，还是未成年人呢，监护人怎么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漠不关心？”
“是她自己不让来。”
还记得她对父母歇斯底里的样子的护士咂着舌头。
“陪护呢？又换了吗？”
“应该还没找到吧，我看刚才哥哥来了。”
“哥哥？”
“今天第一次来，长得真帅啊。”
她们的对话又继续了，但是罗允没有听到。
咚咚，敲的声音很大，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分明是在护士站确认过，病房门前也贴着患者‘金秀妍’的名字。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罗允悄悄地转开了门把手。
门无声地开了，一眼看去宽敞的病房映入眼帘。声音是在她开门的右边，从打开的病房门看不到的地方传来。从水声来判断，那边应该是卫生间。
“哥哥也走吧，反正，是会抛弃我的。”
是秀妍的声音，接着又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不会抛弃你的，所以你要活着！不要这样！”
是江赫的声音，依然是冷漠淡定的声音，又像有点生气了，罗允的眼睛眯了起来。
“抱着我，哥哥。就像那时候一样抱着我，我冷，真的要冷死了。”
秀妍尖细的声音停了下来，是在哭吗，罗允混乱了。不知道该不该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进来了，她又鼓起一点勇气打开了门，但是瞬间心却沉了下去。开着门的卫生间，抱在一起的男女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不能马上理解。和男人的脸紧贴着的女人的脸，她淡淡的笑容，哐当一声，罗允的心碎了。
靠在开着水龙头的洗脸池穿着病号服的是秀妍，一眼就看到斑斑点点染上红色的病号服。然后背对着她的男人分明就是江赫，但是你为什么会这样？
罗允瞪大了眼睛。不久前，听到的断断续续的话在脑子里搅成了浆糊。忠心的……特护病房的……男朋友。为什么现在这些词这么鲜明地涌来，不抛弃？谁？为什么？脸色苍白的罗允身体颤抖起来，心脏激烈地跳动着。要马上冲进病房搞清楚状况，但是那一瞬间，呕吐感疯涌而来，闻到淡淡血腥味的罗允咬紧了牙。
不要这样，现在不行！
罗允犹豫地后退了，她忍着呕吐拼命向前跑起来，一直忍着的像恶鬼般缠身而来。
罗允刚下到医院一层的大厅，焦躁不安的熙秀就跑了过来。
“罗允，你怎么了？”
“熙秀……”
罗允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现在很害怕，看到朋友这个样子熙秀也一样慌张，面部扭曲。
“怎么了？见到秀妍了吗？”
“等一下……我……”
“先在这里坐一下。”
罗允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苍白，熙秀想扶着马上就要晕倒的她到大厅椅子上。但是再也忍不住的罗允晃晃悠悠地向着一处跑起来。
罗允去的地方是卫生间，马上跟过来的熙秀眉头紧锁。跑到最里面一间的罗允微弱的声音不时传来，熙秀身上也弥漫着小小的恐惧。
“你……？”
罗允似乎知道熙秀想问什么，晃晃悠悠地走出卫生间的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现在还不知道。”
“马上去药店。”
熙秀抓住了罗允的衣角，用尖厉的眼神看着顽强拒绝的罗允。
“但是……好像能知道。”
都说是当事人自己是最清楚，还想着应该不会呢，但是从各种情况上来看已成事实了。罗允将身体慢慢靠在卫生间的墙上。
“你……！”
扭曲着脸不知该说什么的熙秀最终一把抱住了罗允，因为预感而颤抖的身体现在已经因暗暗涌来的恐惧而颤抖着。
“罗允，罗允！”
“你怎么哭了。”
“啊，我真是要疯了。”
熙秀哗哗流着眼泪，罗允反倒很淡定，抬起无力的胳膊拍打着她的背。
“熙秀，很感谢你是我的朋友。”
“喂，你……”
“其实是因为太害怕才不敢确认的，我真的很害怕，有你在真好。”
“我要疯了，真的，是真的吗？”
心软的熙秀又一次哭起来，在旁边看着的她都被黯淡围绕着害怕的要命。
“罗允……父母知道吗？江赫知道吗？”
罗允轻轻摇了摇头，又想起刚才看到的江赫的样子，想着要跟他谈谈却张不开嘴。
“熙秀。”
“嗯。”
“我，那什么。”
“说啊，快点！”
表情严肃的熙秀低声催促，罗允微微笑了起来。
“我想吃桔子，为什么会大半夜想吃，我现在才知道。”
哗，熙秀再一次流泪。
“走吧，给你买一箱。还有要先去做检查。”
熙秀眼里的泪水已经干了，拉着罗允的手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地迈开了脚步。
*
秀妍找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那天晚上了，父母有聚会出去了，虽然不想见，但是看到秀妍要晕倒的危险的样子，不能就让她这么回去。因为想到白天看到的情形，罗允的眼睛微微抖动起来。
“我身体不舒服所以白天没去，对不起，你这样出来也没关系吗？”
与抬起头的秀妍视线相对，瞬间罗允的心里咯噔一下。让心里沙沙响的是像某人的眼神，干涸落寞的眼神让她一下就想到了江赫。你们……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天，在江赫的公寓前碰到后，第一次见到秀妍。但是有了变化的秀妍的眼神像江赫的事实让罗允心凉。突然涌上来的恐惧，罗允的视线停在秀妍袖子下面厚厚的绷带上。像是没有多久的伤口，看到了模糊的血迹，罗允皱起了眉。
“我有话要跟你说。”
所以才会找到这里吧，罗允没有回答望着秀妍。视线总是模糊，她紧紧咬住了嘴里的肉。
“姐姐。”
秀妍没有叫前辈而是叫姐姐，气氛很微妙。罗允新奇地望着秀妍，唐突又精明的眼神直视着她，白天看到的弱不禁风的少女的身影已无影无踪。
“江赫哥哥叫你等他吗？”
罗允瞬间觉得眼神秀妍犀利的很陌生，这是我认识的后辈，是那个金秀妍吗。
“还是，姐姐会来？姐姐会来吧？江赫哥哥应该不会回来了。”
和眼神不同，秀妍的声音很淡定。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罗允没能马上回答，因为惊慌，没想过会和秀妍说这些事情。
“姐姐，江赫哥哥去留学，不是自己去的。”
罗允渐渐眯缝起来的眼睛变得模糊了，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敏感的神经变得尖锐起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秀妍你为什么要说江赫的事？不是为了说跟你无关的事，才不顾身体不舒服来这里的吧。”
没想到会说这样的事，但是瞬间浮现起在秀妍的病房看到的江赫。罗允面部扭曲了，因为淡淡地说着话的秀妍开了啪嗒啪嗒掉下了眼泪，似乎看不出来秀妍是在哭，这就是平静地哭吗。
“我想也应该让姐姐知道，白天来过医院了吧？”
罗允眼神颤抖，意思是秀妍看到了自己，罗允脑子里出现了不好的预感。
“姐姐也看到了吧……我来解释。”
要解释什么呢，罗允的脑子开始模糊起来。听不清楚对方的话了，集中精神看着秀妍的眼睛红了，烫到眼睛疼。
“我会和哥哥一起走的，我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
“是吗？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赫哥哥，姐姐放弃他吧。哥哥，姐姐放了他吧。”
虽然听得很清楚，但是罗允瞬间也怀疑其自己的耳朵，她的眼睛渐渐瞪大了。
“我曾几度想死。”
血，想到泛着血腥味的病房，罗允咬紧了嘴唇，恶心想吐。
“每当那个时候哥哥就在身边，就像刚才那样努力想救我。如果我想活着，就只有哥哥了，能依靠的只有哥哥。”
忠心的男朋友，为什么现在想到这个词了呢。罗允直视着秀妍，瞬间秀妍理直气壮的眼神变得焦急恳切。
“姐姐，拜托了。我真的很害怕，如果连哥哥都抛弃我，我就活不下去了。”
罗允觉得眼前眩晕，可能是秀妍的话让她惊慌了，更加恶心了，头也开始疼起来，她咬着嘴唇忍住了呕吐。
“金秀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谈这些。叫我放弃江赫？为了你？为什么？你们……是表亲啊！”
感情变得激动起来，想忍住却藏不住厉声厉语。看来连性格都变得敏感了，那时，像是反驳罗允的话般秀妍直视着罗允。如果那是一道光，可能已经穿透了。
“姐姐，江赫哥哥和我……不是表亲。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秀妍说的很断定，停止呼吸了吗，罗允瞬间僵硬开不了口，秀妍看到后笑了一声。
你不会知道的，那种痛苦。在父母疼爱中长大一直都是模范生的像你一样的女人不会知道。对自己毫不关心的父母，还以为对他们的不满都源自自己的敏感。以为一切都是因为与爸爸想要儿子的期待不同，自己出生的原因。但是还有这样的真相，会这样揭开。紧咬着嘴唇的秀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因为觉得不能输给罗允的傲气。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父母对她就没有感情，无法理解说不能再生孩子的贤贞为什么对江赫比对自己这个亲女儿还要上心。虽然因为伤心而抱怨过，而最终她也承认了江赫的力量。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他爱上他，以为贤贞也是如此。
有一瞬间秀妍的目光燃烧起来。所以不能放手，如果没有了江赫，她的人生就完了。所以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这一想法让秀妍眼前模糊了。
“我是我爸爸收养的孩子，我父母离婚了，我跟哥哥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当她为和妈妈流着相同的血感到肮脏诅咒想自残的时候，爸爸生气地对她喊道：
‘你不是你妈妈的女儿！’
爸爸说的话更让她受刺激，但是这也可能是机会。可以留在一直渴望的江赫身边，只要没有你……韩罗允你！年幼的秀妍眼睛傲慢地闪着光。
“我和哥哥，知道我们有多痛苦吗？”
“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没听江赫说过，现在只是在听你说。”
罗允的态度很坦然淡定，为了不输给她秀妍更加用力地咬紧了牙。不能输给拼命表现淡定的韩罗允，还不如让罗允狠狠地骂她‘你算什么东西’来的心里舒服。看着一直都游刃有余的罗允心里羡慕又扭曲，恨透了自己不能像她一样站在江赫身边微笑。
你的位置现在是我的了。
瞬间秀妍的一边嘴角歪了上去。
“还记得吗，姐姐？毕业旅行前我去哥哥公寓的那天。”
“记得。”
“还记得哥哥那天很痛苦吗？”
当然记得，消失了两天后出现的江赫看起来很痛苦。
“你想说什么？”
罗允越来越不想听秀妍说话了，不想说的话让她流着虚汗。但她还是拼了命坚持着平静地等着秀妍说完，都不知道握紧的手指指甲欠到了肉里。
“我们俩都太痛苦了，如果没有哥哥，我那天可能就死了，如果哥哥没有抱住我的话。”
“抱住？”
罗允眉毛上挑，与理直气壮的秀妍目光相对。虽然不相信秀妍的话但心脏还是砰砰跳个不停，极其快速地。
“睡了，那天，我们。哥哥很痛苦，我也很痛苦，但是没办法。我不想辩解是喝醉了酒，那对我们是最好的。”
酒……？罗允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地闪着光。然后在下一瞬间，罗允觉得全身无力，感觉晕晕的身体坚持不住了。
“你的话……我不能相信。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嗓子干干的，想喝点水，罗允握紧拳头拼命支撑着。她最清楚江赫不是那样的人，突然窜起的是对秀妍的愤怒，但还是相信江赫。
“姐姐今天不是也看到了吗，哥哥不能离开我。”
啊……罗允呻吟了一声。分明是想忘记的，瞬间又浮现出来。血，秀妍带着腥味的笑，还有那个忠心的江赫的手。
罗允瞪着眼睛，耳朵里是嗡嗡的噪音。像是被谁勒住脖子一样脸色苍白，啪，有什么在心里碎了。罗允大声喊起来。
“金秀妍！你在说什么！马上出去！我没理由听你撒谎！”
“求姐姐放弃吧，拜托了……”
秀妍没有听罗允的话，已经跪在地板上惨淡地哀求着。簌簌掉落的眼泪是真实的吗，罗允的心凄惨地裂开了。
“让我也抱有希望吧，姐姐。不要让江赫哥哥觉得是失误……”
不知说什么了，嘴唇颤抖的罗允强按着难以承受地跳动的心脏。
“金秀妍，叫我相信你说的话？刘江赫不是那样的人，这一点你更清楚！抱你？谁？要去叫江赫来吗？”
突然站起来的罗允尖声喊道。惨淡地哭泣的秀妍呆呆地望着她，在浑身发抖却最大限度节制自己的罗允面前，秀妍咬紧了嘴唇，血腥味流入口中。
“姐姐，我说这些也很不容易。想想姐姐有多让哥哥为难吧，还有也给我一次机会。”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不想再听了，回去吧。”
罗允掩饰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转过身，但是秀妍接下来的话让她突然停住了呼吸。
“这些话，哥哥不会对姐姐说的！”
啊啊，我为什么在和这孩子交谈？罗允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妈妈……江赫哥哥的姨妈，那个女人会成为哥哥的后妈，不，已经那样生活了。”
窸！罗允吸了一口气。突然咯噔一下的心脏似乎不想再跳动了，握紧的拳头颤抖着，脸色像白纸般苍白。
“姐姐不知道，我们有多难过多痛苦。能够理解和安慰彼此的痛苦的，只有我们彼此了。”
“所以呢？因为难过才彼此抱在一起？睡了？所以你觉得现在说的像话吗？”
转过身的罗允说道。听到明显的嘲讽，秀妍平淡的脸渐渐变得更加苍白。
“虽然只有绝望，但还是想活着的勇气你知道吗？连血都要变冷了，江赫哥哥是用什么温度抱住我的。”
罗允摇晃起来，脑子里闪过一片白光。
啊啊……这孩子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罗允的脑子里开始乱成了一锅粥，温度是……温暖是他在她身上寻找的。是迫切寻找的，所以才抱了他，才分享了体温。
“姐姐，我跪下来求你了。救救我吧，如果没有哥哥，我会死的。不，没有哥哥也行。但是，如果姐姐也为哥哥着想的话，就不要再让江赫哥哥为难了。就让他在这里放下一切离开吧，不要让他对姐姐有负担。”
吧嗒吧嗒，秀妍的脸上流下了眼泪，同时苍白的罗允晃晃悠悠的走向浴室。我成为了他的负担？谁？我？
脑子里一片混乱，罗允已经超出了可以坚持的限度了。
“你走吧。”
“罗允姐姐。”
“叫你走！”
第一次爆发的愤怒。等秀妍犹犹豫豫地开门走出去后，罗允跑进了浴室。和眼泪一起流下来的还有无法抑制的愤怒，惨烈，还有恐惧。对一直认为是全部的完全相信的青涩之爱的怀疑。
我想相信你，江赫。但是这孩子，不能告诉你。我也为我的将来感到恐惧，我也……
所有一切折磨着她，父母的期待，未知的未来，还有江赫。
冬天的海边寒冷到让脸冻僵，刺到心里的寒风将心搅乱，抓破她的心让她疼。在茫茫的大海上白色的泡沫不停被冲到海堤上，心却无限下沉。风拼命吹动着头发，但是罗允却没感觉，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现在已过肩及背的长发让罗允看起来成熟了一些。
“罗允，好冷啊。感冒了就麻烦了，走吧。”
吹了一个多小时的风，为罗允围好围巾的熙秀拉着她的手。将愣愣地被拉过来的朋友的手夹在腰里，熙秀小声叹着气。
“我没有什么想吃的？嗯？”
怎么会有像现在这种恶心的情况，熙秀用狠毒的牢骚代替眼泪放到了心里。为连眼泪都不能流的朋友流泪的事也已经结束了，如果你做不到，我就狠心做到。熙秀咬着牙忍住了眼泪。
“辣的。”
“什么？”
“我想吃辣的。”
瞬间眼泪涌了出来，为气鼓鼓的罗允感到遗憾和着急。对在那里面让罗允煎熬的小东西莫名厌恶起来。
“好，好。去吃，吃吧。辣的，吃辣的吃到掉眼泪。”
今天是你最后一次害喜就吃个够吧，你这个傻丫头！
熙秀紧闭双唇，将罗允的手拉过来夹在肋下。
像这样哭，还有窘迫今天都是最后一次了。要重新开心地笑起来，变回你原来的样子，在父母膝下平凡地读完大学，重新开始美好的爱情，然后幸福地结婚。我来接你的花束，要离开的家伙就随他去。
心里一直这样嘀咕着，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想流泪。熙秀轻轻咬着嘴唇，熙秀知道是因为和罗允一起看到的超声波影像中蠕动的小生命体，是因为激烈跳动的心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