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前脚走了之后,有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迈步进了店铺。
因为平时来光顾的多是妇人,所以程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向文乐凑到柜台边低声说:“少东家,程姑娘,这位是镇上祥顺斋的郭掌柜。”
祥顺斋是镇上另一家老字号的点心铺子,原本宝兴斋卖南北各色糕点糖果,祥顺斋卖的是现做糕点,两家虽为竞争关系,但还算不得太过针尖对麦芒。
但是如今宝兴斋也开始经营现做糕点,生意还这样节节攀升,把祥顺斋的生意抢去了不少。
如今对方掌柜都亲自登门了,保不齐就是来者不善。
陆韫笑着迎上去道:“郭掌柜,稀客稀客,里面请。”说着把人引上楼去。
程双拿碟子捡了几样店里的招牌点心,叫向文乐去沏了一壶茶,自己端了上去。
郭掌柜看到点心,皮笑肉不笑地说:“最近镇上的人全都说宝兴斋的点心可谓一绝,我也厚着脸皮过来尝一尝。”
程双把几碟点心摆上桌,给二人添上茶水,笑着说:“郭掌柜太客气了,祥顺斋是镇上的老字号了,多少人都是吃着您家的点心长大的。我们都是后生晚辈,不过是仗着刚刚重新开业,大家吃着新鲜,多给我们些脸面罢了。”
郭掌柜开始只把程双当做是个小丫头,没想到她这番话说得倒是漂亮,一方面捧了自己,一方面又放低身段说自家是后生晚辈,让自己即便想做出点儿什么不顾颜面的事都当不下身段儿了。
陆韫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店里的账房,程姑娘。”
郭掌柜之前只是听人说过,宝兴斋的左先生被少东家带来的新掌柜打得落花流水,最后非但赔了钱还被判了流刑,当初也听说新来的账房很是年轻,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小丫头。
想到这里,郭掌柜不自觉地多朝程双打量了几眼,“我老喽,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这么年轻的掌柜和账房先生,别说是清河县,就算是整个随安府怕是也找不出来的。”
“郭掌柜,咱们吃着点心慢慢聊,您是前辈,我们还有很多要跟您学的。”陆韫的话也说得和软,做生意最讲究以和为贵,除非是欺负到头上来了,否则谁也不会愿意上来就跟别人死掐的。
郭掌柜呵呵一笑,面对两个年纪都快要能做自己孙子孙女的孩子,有些话他也着实没法厚着脸皮说出口,只得拈起块点心咬了一口。
“这是我们店里今日特供的红豆杏仁糕,您尝尝可还能入口。”程双笑着介绍道。
郭掌柜差点儿被噎到,赶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总算是把嘴里的点心渣子顺了下去。
“如今清河镇谁人不知宝兴斋的特供点心,逢五逢十那可是排着长队的买,程姑娘还问可否入口,这不是寒碜我么!”
正所谓仁者见仁、淫者见淫,郭掌柜抱着找茬挑刺儿的心思来的,是以无论听陆韫和程双说什么都觉不顺耳,觉得满满的都是讽刺。
好不容易把阴阳怪气地郭掌柜送走,就见林元景气冲冲地从远处走过来,进了店便直奔后院。
陆韫先追了过去,程双慢了一步差点儿被紧接着冲进来的秦皓撞了个跟头。
“你们这又是闹什么!”程双皱眉问,“上次的事儿还没处理好不成?”
秦皓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听程双这话顿时觉得她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吹眉毛瞪眼睛地说:“我倒是想处理好,可是那位林大爷,跟我闹得个天翻地覆,说我干涉他交朋友的自由,真是气死老子了!”
“得了,你才几岁就满口老子老子的。”程双白了他一眼,非拉着他细问,也好给陆韫一点时间,让林元景消消气,不然这样火气冲天的两个人再撞上,还不就跟火星撞地球一样。
“你这女人……”秦皓没法子,只得先在店里坐下道,“他最近总去找那个林元青,还说两个人名字这么像着实有缘,呸,可不是有缘么,同父异母的亲哥俩算不算缘分!”
“嘘,你小声点儿!”程双抄起账本就朝他脑袋上打了一记,“你想嚷嚷的大家都知道不成!”
秦皓捂着脑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程双,从小到大,还没人敢打过自己的脑袋,这女人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那你都干什么了啊?”程双好奇地问。
“我去警告过那小子,结果他倒好,在林元景面前来了出以退为进,欲言又止地把老子给告了一状,搞得林元景来找老子大吵一顿,说让我不要去骚扰他的朋友!”秦皓气哼哼地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外室那边儿子日渐年长,心思不安分也可以理解。”程双沉吟道,“对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咱们这边却又投鼠忌器,也的确是难为你了。”
秦皓听了这话顿时如遇到了知音,把最近这段日子的苦水大道特倒了一番。
程双只得把自己当个树洞,一边记账一边听他诉苦,不时出言安抚几句。
正说着话,见陆韫从后头出来,程双忙迎上去,朝后院使了个眼色问:“怎么样了?”
“气得呼哧呼哧的。”陆韫也是好奇,本来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原本看这段时间这么消停,以为早就解决好了,谁知道这俩人都弄得跟斗鸡一样。
秦皓见陆韫朝自己看过来,冷哼了一声,直接背过身子去。
程双无奈,只得将事情大概与陆韫说了一遍,又道:“林元景如今正是叛逆的时候,哪里愿意被人管束,生出这样的逆反心思也不足为奇。”
陆韫看着秦皓道:“当初可是你打了包票说能把这件事处理好的,如今弄成这样,这善后的事儿……”
秦皓被陆韫一激,起身道:“我还就不信了!”说罢直奔后院而去。
程双担心出事想跟过去,却被陆韫拉住道:“他们两个是发小,不管是打是吵,最多不过三天便又好了,你若跟去反倒让他们都下不来台。”
程双想想也有理,便止住了脚步。
谁知不多时,阿金便从后面跑过来道:“小双,后头两个人打起来了。”
“不会吧,还真动手了?”程双看向陆韫。
陆韫也没想到两个人真能打起来,忙去后院查看。
后院堂屋里已经乱得一塌糊涂,桌椅翻了一地,茶盏花瓶等物更是碎得稀烂。
陆韫看得眼角直抽抽,好在自己对古玩没什么兴趣,这些东西不过都是些摆设罢了,不然被这么一通乱砸还不心疼死了。
当然,就算真是古董,此时已经砸碎就也顾不得了,他赶紧上去拉架:“好歹兄弟一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不可。”
林元景梗着脖子道:“你问他啊!我现在才明白了,秦皓,和着你觉得我林元景就只能有你一个朋友是不是?我表哥你看不顺眼,我如今认了个把兄弟你也看不顺眼,你打算把我身边的人都撵干净了,只剩下你自己你才满意是么!”
这话一出秦皓被彻底激怒了,一把甩开陆韫嚷道:“林元景,我秦皓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还认什么把兄弟,你直接把人领回去,你爹就告诉你了,那到底是你的把兄弟还是你的亲兄弟!”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半晌,只听阿金小心翼翼地问:“小双,他们为什么打架啊!”
林元景这才回过神来,他并不是真的傻,只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把很多人和事都想得太简单罢了。
秦皓刚才那几句话加上在场几个人各异的神色,他在心里稍微串联起来就明白了大半,整个人脸色越来越白。
“呵呵,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帽!”林元景冷笑着看着秦皓、陆韫和程双,“你们一个个都知道了然后就瞒着我,等着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元景,不是这样的,我们……”陆韫开口想要解释,却被林元景摔凳子的声音打断。
“行了,你们不用解释了,人家都明明白白说了叫林元青,我还傻了吧唧的以为这是缘分,哈哈……”林元景目龇欲裂,仰天大笑。
程双见状生怕他受刺激太大出事,想要上去劝慰,不料林元景却直接跑了出去。
秦皓知道自己说错话坏了事,刚才还拉不下脸来道歉,此时见林元景这样,也生怕他出事,赶紧跟陆韫一起追了出去。
但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林元景早就跑得没了影。
两个人找了一大圈没见到人,只得又去林家询问,谁知听陈管事说:“少爷回来了一趟,但似乎跟太太吵了几句,回房之后很快就又出去了。”
秦皓一听就急了,熟门熟路地直奔林元景的卧房,推开门一看,屋里的箱子开着,被反翻得乱七八糟。
陈管事进来吓了一跳:“这是招贼了?”
陆韫眼尖,看到桌上放着一封信,抓起来拆开一看脸就黑了。
他看看一脸着急的秦皓和满脸莫名的陈管事,沉声道:“元景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