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你把这几盆白芍搬去一号棚;小马,院子的杜鹃你按时浇水了没?前几天交代你施肥的,好了吧?心儿,今天的花采好了没?赶快将客人预订好的给人家送去哦……”一大清早就出现在花店里的老板娘指挥起来头头是道,乍听还以为是上了年纪的人物,等她捧着一叠账簿从珠帘后面出来才知道,乃一妙龄少女。瓜子小脸,柳眉如远黛,又圆又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鼻子直挺,人中深长,樱桃小嘴不点而红,尖尖下巴兜兜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一袭湖蓝轻纱衣裙更是将她衬得楚楚动人。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难得一见的脱俗美人。现在,在洛阳城里谁人不知道“莫失莫忘”花店与哪美女店主李子归啊!尤其是近这两年,随着花店的名气渐大,店主也成了越来越多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
“诶你说,这女人怎么就胆敢出来抛头露面?还开起了花店,这可是从来没人做过的行业啊!”
“她呀,咱走着瞧,要不了两天,这‘莫失莫忘’准关门大吉!”
“这花好啊!我每天送一束花回去,我家那口子笑得可甜可酥了。现在谁不爱买花,李姑娘还真不简单!”
“这李姑娘也满十八了吧,可许有人家?”
“平时也没见她跟哪家公子走得近些,可是不满意?“
“难道你们都没看见吗?最近吴大人不是跟李老板走得挺近的吗?”
……
时间过得真快,这样一天又过去了,子归从书桌上站起来,伸伸懒腰,转转脖子,捏捏酸痛的肩膀手臂,才发现心儿端进来的晚饭早已凉透。习以为常,她笑了笑,端起饭菜往厨房去热热,刚打开门,心儿这鬼丫头便迎上来了:“小姐,我就算准你会这时候忙完,把饭菜给我,等热好了再叫你,你先休息会儿,马上就好。”
她也累了,懒得再动,便留着心儿去忙。跟往常一样,这样的夜晚,忙了一天的她就会坐在花丛间,抬头看看夜空看看星星,然后看看她这几年的心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然后不自觉地就会陷入回忆,想起那些仿佛发生在昨天的一切。
十二岁那年遇见慕容逸轩,拿着他送的玉佩,还没来得及跟他告别,他就走了,只留下一封信让家奴转交给她,信上只有一句话:李子归,等我回来。她以为自己真的能等到他回来,没想到,在慕容逸轩走后的两个月,扬州城便发生了瘟疫,先是家禽家畜死光死净,后来传染给人,东门街是最严重的疫区,很多村民都感染上了,死的死,不死的也逃的逃等死的等死。李子归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天的情景,只是短短半月,曾经热闹繁华的扬州城竟变成了人间炼狱,哀鸿遍野,触目惊心。
李嫂便是在这场该死的瘟疫中被传染去世的,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娘亲“,子归真正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了。要不是李嫂在临死前把一切都告诉了自己,她怕是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怕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叫钟子归而不是李子归,怕是永远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背着血海深仇。李嫂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她不能让老爷他们死得那么冤枉,不能让子归不明不白地活一辈子。
可悲的是,李嫂说的每一句话子归都明白,可她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什么都记不起来。后来她常常试着努力回忆努力记起点什么,可一用力想就头疼的要命,便由着它顺其自然。
为什么子归明明知道洛阳城就是自己的故乡而且是危险之地还要回来?她想要搞清楚一切,她要去寻找自己的过去,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到了洛阳城后,她首先去了钟家旧宅,那里已经快成个废墟了,因为离奇死过人,没人敢靠近,荒凉得很。她还去了那两个墓,出乎意外,跟原先李嫂说的完全不一样,墓像是被人修整过,不见杂草,干净整洁,颇有气势,左边的墓碑上刻着“文忠公钟浩义之墓”,右边则是“孝义卿钟秉文伉俪之墓”。后来,子归打探了一下,才知道是当今皇帝封的谥号。哼,人死得如此冤枉,死后却被冠上个无用之极的俗名,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