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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梦异兆山女料后事

三十五

没出正月,不愿在家吃闲饭的三臭小,就和街上几个七年级一起毕业的非农业同学,背起铺盖卷上中条山林场干临时工去了。小尾巴也收拾好行李考到县城接着念高中了。

山女瞅着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屋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多么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转眼间都工作的工作,出嫁的出嫁,上学的上学,一个个小鸟一般呼啦啦飞走了。尤其到了黑夜,屋里只剩下她跟小女女守在炕上,嘴里忍不住要念叨念叨这个,惦记惦记那个。

小女女钻在被窝里天真问:“妈!我要是总长不大该多好,这样就不会像姐姐、哥哥一样离开妈啦?”

山女靠在炕墙上吸口烟说:“憨女!人哪有总长不大的。狗大了要分窝,树大了要分杈,人大了要分家,天底下的亲情就是这么一辈又一辈聚了散,散了聚,分分合合过来的!”

“那我长大了也不离开屋,就陪着妈过。”小女女乖巧说。

山女吐出烟气微笑:“你姐姐小时,这话说的比你还嘴硬,都是哄妈高兴哩。你们能有这份孝心,妈就自足了。快合上眼睡吧!”

晌午,早春的日头暖烘烘的。山女趁天好,烧热水洗了两遍头发,坐后院石礅上拿木梳轻轻来回梳理。桃木梳子上夹下来不少根头发,举眼前瞧瞧全是黑的。她纳闷唤声背上花书包要上学的小女女说:“过来瞅眼妈头发上剩的黑头发多,还是白头发多,不兴哄妈高兴。”

小女女跑过来围妈绕一圈认真说:“差不多一半一半吧,都不多都不少。”

山女揪干净木梳缝里的头发揉一团说:“怪啦!头上白头发也不少,可这掉下来的咋净是黑头发呢?还有刚才洗头发时,盆里瞟一层也是黑的。这就怪啦!照理应该是白头发先掉,黑头发咋就活不过白头发哩?”

小女女调皮说:“妈!你看,白头发是黑头发变老的,老了成精了就禁活,能活一百岁。妈头上的白头发能活一百岁,妈就能跟着活一百岁哩!”

“你当妈是变成一身白毛的老妖精呀。”山女抬木梳做个要打的架势说:“你小不点也学会逗妈啦,快上你的学去吧。”

小女女蹦蹦跳跳逃开叫:“没逗没逗。小女女乐意妈活一百岁哩。”

山女目送着小女女跑出院,嘴里的半截话咽了回去:憨女!人的寿命是老天爷给的,早就注定好了哩。她起身上街去买了包缝纫针,一出百货门市部的门口,晴朗朗的天空,不知从哪儿刮过来一股牛腿粗的旋风,跟在她鞋底打转转,卷起尘土、鸡毛、烂纸、枯草围着脑顶乱飞,如长了条尾巴缠在身上。她被风裹迷糊了,脚步似踩在弹簧上东倒西歪,身体轻瓢瓢像不属于了自个,总感到攥牢在手心里的东西丢了,时而伏低向脚地下找,时而仰高朝半空中寻,越寻找越不见,越不见越焦急,越焦急越迷糊。

街上往来的路人看着蹊跷,纷纷止步围观。迎面抱着瘫娃的棉花使大劲叫喊婶婶,她听不见。台阶上晒日头的白老喘把手杖敲的咣咣响,她也无动于衷。

“妈,妈!你撵股风踅摸啥哩,啥东西刮跑了?”滚女从日杂门市部赶出来急唤了一嗓子。她这一咋呼,那股旋风嗖地消失了。

山女晃了几步脚跟,呸呸呸吐出刮嘴里的尘土,展开一只手心困惑说:“刚刚从门市部买的缝纫针,咋就忽一下让风刮跑了呢?”

滚女走跟前找找,眉毛一弯轻轻说:“妈呀!你咋犯迷糊了,瞅瞅另只手里攥的是啥?”

山女恍然松开另只手心,打了下自个脸皮叨咕:“怪哩!这不在手心攥的好好的。妈这是咋搞的,牵着驴寻驴,不老不小,咋就开始丢三落四,这大忘性了!”她望眼睛朗朗的天:“风走啦!你进去上班吧,妈回屋了。”

滚女脑海那根敏感的神经颤了一下,涌上种不祥之兆。她手往下拽拽略显紧了的工作服外套,不由一阵伤感。自个怀胎已经三个多月,马上就要露怀了,一直不敢把这喜讯告诉母亲,怕勾起妈心中同样深藏着的那个暗结。可该来的挡不住,难道老庙祝预言的日子果真一天天临近了?她不知道为自个用早结婚早生子来破这个咒语,是该庆幸还是悲伤,只有咬紧牙关与老天赌下去!

山女走几步又掉回头盯住大女身上问:“妈咋瞅着你像是怀上了?妈怀你们姊妹兄弟六个,能看出门道来,差不了,回头上卫生院寻老中医号下喜脉,想吃酸的辣的,回屋妈给你做。”

滚女微微吃了一惊。都说母女连心,女儿捂的多严实的秘密,也躲不过母亲关爱的眼神。她装成还不敢肯定的模样嗯了声。

深夜,总得靠着炕墙折腾半天才能合眼的山女,今晚连一根纸烟没吸完就急着掐灭了烟头,坐着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梦是清晰的,如同白天才发生过:

梦中她走在回娘家酸枣坡的半道,才过了一条河,上了一道岭后,却咋也寻不见了回娘家的山路,七拐八绕爬上了一座高高石崖的半腰,眼前一热,似乎来到了一处刻骨铭心的老地方,但心里又抗拒着不敢确定。忽然,前面一溜石窑外迎上来个穿着老式军装,挎把军号的当兵的朝她招手:“哎呀嫂嫂!总算把你盼来啦?”她发着蒙反问:“你这当兵的咋唤我嫂嫂!你是哪个,这又是啥地方?”当兵的扬起军号说:“嫂嫂不记得我了?我是咱特务连的大下巴,军号一吹全连都得听我的。想起来了吧,这座山叫红石崖,当年中条山抗战打日本鬼子,咱们最后就是从这里分手的?”她听的心里激灵一下:自个是活着还是死啦?咋胡跑到这伤心伤情的地方来了。自个曾下过狠心,活着不再踏上这红石崖来,难道是自个已经死了?再仔细认眼面前站的依然年轻的号兵,确实与二十多年前的模样不假,含糊问:“你、你当年不是战死了吗,就死在咱的胳膊肘上?”“嗨!人死就是生,又活到了另个世界,只不过是平时白天你看不见我,活在两重天而已。”号兵热情邀请说:“既然来了,我带你去见咱连长,他正在崖顶操练人马,准备跟小日本决战哩。”拽起她的手就跑。她脚下本能地后撤了半步踌躇:莫非是自个的魂魂飘阴间来了,去见连长还能回来吗?阳间可还有我没拉扯大的娃儿,有一大家子的日月要操持,就这么一撒手丢下不管啦?她的心尖似被割了一刀难分难舍。可当年自个站在这红石崖曾经对天发过的誓,曾经的撕心裂肺,已深深刻在她的灵魂里,任何时候都容不得丝毫亵渎。既然良心与情感各占一头,两头都是牵挂,心分不开两瓣,干脆走到哪头算哪头吧。她胸口涌上久违的期盼和冲动,心甘情愿跟着号兵抬起腿。脚一离开地面,鞋底就呼呼生出股风,身上像长了翅膀飞了起来,往半空一蹿就跃上了平日根本攀不上去的崖顶。崖顶上的场面更加壮观,漫山遍野全是端枪扛炮的士兵,如天兵天将一般踩在云朵上面打冲锋,喊杀声响彻云霄。她发现这么多人马比当年特务连多了好几倍,甩开号兵的手上前拽住一个认认没见过,再拽一个还是没见过,一连拽了几个都不认识,模样一个个与自个屋的二梅跟三臭小年龄差不多。她回头奇怪问号兵:“打哪变出来的这些半大娃娃,咱连长呢?”一旁的号兵兴奋回:“没想到吧!后面这些娃娃全是咱特务连的后生,连我都有三个比枪杆高的男娃了,瞅着带劲吧。连长命令咱们连多生男娃,要没接枪杆子的男娃咋向小日本报仇呢?”顿了下又说:“可惜连长为了等你,现在还没成家哩。嫂嫂你顺我手指往高处瞧,立在那片云朵最上面指挥的不是咱连长吗,正等你哩?”话完人没影了。她搭手张望,隐隐约约辨认出了垣生哥哥的模样,想再一蹿飞奔到连长跟前,但身子往上蹿了几蹿却飞不起来了;想拔腿跑步也迈不开了步,只会在原地转圈;想张口叫又喊不出声音,喉咙里如塞进了棉花,眼瞪着离云朵越来越远。她心急如焚,憋足力气猛一跺脚,生把自个给憋醒了。

身边响起小女女一声梦呓:“妈!是小哥哥回屋来又蹬我屁股哩。”

山女收回脚没言语,浑身出的虚汗涨的难受,眼角呼呼朝外迸火星,但大脑这会异常清醒着。她闭上双眼静静回味:快三十年了,自个梦中还是第一回出现红石崖和连长的影子。是垣生哥哥托梦来叫我了!她联想起老庙祝给过她的忠告,想起白天莫名其妙刮的那股旋风,还有大女遮遮掩掩的怀胎相,这一切都是天意啊!她知道自个的大限将临,是该还这笔良心债的时候了,心反而踏实了。”

清明节前几天,山里天气变得雾茫茫的,雨丝不经意间就掉下一场,可地皮还没打湿又停止不下了,下下停停像个捉摸不定的娃娃脸,一会一变。

山女早早提前准备妥当了上坟的祭品,亲手剪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纸古絮和金银元宝,要排排场场把先人们的坟头披红挂绿,铺满象征富贵的元宝纸钱,尽完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回的孝心。

二梅、三臭小、小尾巴都如约返回屋来上坟,还是没能等回来大生。

次日天刚亮,山女领着三儿一女,带上雨具就出了门。当地有后晌不上坟的讲究,路远的人家都要大早起来赶路,这节气,坡岭地头到处是匆匆行走的上坟人。

清明,是生者与亡者之间亲情融汇最重要的日子,孝子贤孙离多远的路都要赶回来给故去的亲人上坟扫墓,磕头烧香,寄托哀思。亡故的先人们,仿佛可以在黄土之下看到后辈的兴旺与孝敬,看到他们的灵魂和影子已在来上坟的儿孙身上得以延续,足矣安慰歇息了!

山女留念这每年清明上坟的日子,领着一群儿女如过年去走亲戚一样。在娃们从小刚会跑时,她就要带着他们上坟,常说上坟也是去跟故去的先人们走亲戚,先人们劳累完一辈躺在黄土里歇息了,当后人的就得在清明时候来看望看望他们,来认亲祭祖,给他们送纸钱,送衣被,挂纸古絮,敬香磕头,一辈子不能忘记他们。她瞅着身边的一群儿女,突然间眼窝模糊了。几年前,每年上坟二梅几个还是空着手跟在她身后跑,眼下全都一个个背着兜兜跑到了她的前头,娃们都能离开妈了啊!她悄悄抬手背抹了下眼角。

上了南坡,远远望见老窑院外头立着一个人。二梅问妈:“我二叔叔今年是在等咱们一起上坟吧?”

山女望一眼摇头说:“你们二叔叔因为嫌自个穷,多少年也不愿跟咱屋同天上坟,甭去打扰他了。”

埋着合家两辈人的老坟在坡顶左右相邻的两块麦地里。山女嘱咐娃们顺着地边的麦垄走,小心踩倒正拔节的麦苗。她教二梅几个把带来的祭品往坟头先摆啥后摆啥,摆到啥位置上,自个亲手拿起五彩纸古絮一张张精心敬献到坟顶,把两座老坟很快装扮成了花坟。

天空中不知啥时候又飘起蒙蒙雨丝,初落在脸上几乎感不到湿,一会便觉出潮乎乎的。

山女拿手里白毛巾搭到头顶,喊二梅他们把背的兜兜遮雨伞底下,趁地面还不粘鞋,赶紧朝酸枣坡姥姥姥爷的坟地跑。

又赶完十多里山路,没打伞的山女浑身已淋的半湿,道两旁的山石上明晃晃发白,映出她凌乱乱的影子。来到月牙泉西边的土岗上,她招呼一群儿女说:“都上前给姥姥和姥爷跪三个头,然后跟着二哥哥爬铁头山顶去给舅舅、四叔叔和大坟里的好汉们磕头。妈走累了,想在这歇会,跟你们姥姥姥爷说说话。”打发走娃们,她膝盖一软跪在坟前,划了三根火柴才烧着纸钱,念叨声:“爹娘!女恐怕以后不能再来给二老上坟啦。”不禁悲从心起,捂着白毛巾啼哭起来,哭着哭着压抑不住,索性放开喉咙往痛快里哭,直哭的昏天黑地。

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她一辈子没当自个娃们的面哭过,领娃们每年上老坟也是如此。她定下规矩不哭,也不兴娃们掉眼泪,说睡在黄土之下的先人们,愿意见到的是子孙后人的笑脸,但这一回,她无论咋样也控制不住了情感。

跟哥哥们后边吃力向铁头山顶爬的小女女,停下脚朝前面叫:“二哥哥!我听见妈哭坟哩。”

小尾巴侧耳朵听听慌了说:“真是妈的声音,好好的咋哭啦?”

二梅也听清了,猜不准母亲哭的缘故,忍住难受没回头说:“你俩听差了,是别人家哭坟哩。”

三臭小转身踢了脚小尾巴屁股:“你啥时听妈哭过,快往山顶爬。”

在半坡上麦地里锄麦的枝枝,扛起锄头跑下月牙泉来,嘴里喊着姑姑奔坟前往起拉,一只手拉不起来,又扔下锄头用俩手好不容易才拽起姑姑,陪着流泪劝:“姑姑不要身子啦!哪有你这么哭老坟哩。我爷爷奶奶在坟里听见了,也会埋怨姑姑哩。”

山女按紧毛巾使劲擦把眼泪鼻涕,缓过气说:“姑姑好些年没哭过你爷爷奶奶了,以后想哭也哭不着了,该去地下好好孝敬俩老人家啦!”

枝枝没听出话外之音,拾起锄头扶姑姑走说:“打我记事起,就知道姑姑把我爷爷奶奶的坟孝敬好着哩,没啥愧疚的。姑姑咱回窑吧,村里也该下工了。”

山女抬头凝望着铁头山深沉说:“姑姑就不上铁头山看你爸爸跟好汉们了,早晚都该见面啦。”

老窑院门里一边一棵长的酸枣树上刚抽出来嫩芽,院子里飘满了股淡淡枣叶的清香。山女轻轻推开小时住过的窑洞,里面的土炕木桌,坛坛罐罐,还是原样。她一件件在手掌心抚摸过,儿时的记忆便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一辈子忘不了最后一次和爹娘生死分别的情景:娘为了她跟砍死日本兵的哥哥赶紧往山上逃命,从里面插死了这窑扇门不愿拖累儿女,对着在门外叫唤打门的她嚷:“倔女再不快跑,娘就先撞死这炕沿上。”害重病在炕的爹爹也挣扎起催:“女啊活命要紧,活着才能孝敬爹娘啊。”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朱红色岩石砌成的炕沿,心中阵阵揪痛。

“姑姑!姑姑!想吃啥合口的,我这就做饭?”枝枝从柴垛抱回一捆干柴立窑外连叫两遍姑姑问。

“哦!有啥吃啥吧。”山女打痛苦回忆中拔出来说:“有磨好的酸枣面,给姑姑搅碗酸枣面糊糊吃,打小吃惯的饭食,老了还是想吃口哩。”她在炕沿上坐下不舍离开。

二梅带着弟妹们下山回窑时,饭桌上早摆好了一大碗煮鸡蛋。小尾巴伸手要抓,手背挨了三哥哥一巴掌熊:“又抢?都是高中生了还改不了这臭毛病,洗手去。”

枝枝从灶台又端上一摞烙熟的葱花饼和一盆拌豆芽菜,笑盈盈说:“来敞开吃敞开吃!看姐姐给你们烙的葱花饼分了两样,带硬嘎巴的给二梅、三臭小爱吃;两面软和的给小尾巴、小女女爱吃。”

二梅替枝枝心疼说:“姐姐!你把窑里好吃的都做了,以后你吃啥呢?”

“一顿饭把姐姐窑里吃不穷,咱窑里鸡蛋白面还多着哩。”枝枝张开手招呼:“都快围桌上坐好,我去叫姑姑。”

山女打隔壁窑过来瞅了眼桌上说:“都动筷子吃吧!枝枝姐姐稀罕你们,把自个身上肉割下来给你们吃也舍得哩。往回你们勤来酸枣坡看看你姐姐,就算没白疼你们一回哩。”她没上桌,径直走到灶台边坐小板凳上,端起碗煮熟的酸枣面糊糊细细品味。

枝枝勉强不住姑姑,也在灶台边坐下陪着吃。

这种酸枣面糊糊,是用山里的野酸枣晒干后带核磨成的,吃时搅锅里熬几滚就熟,黑乎乎的似栗子面粥,吃进嘴里涩涩的,酸酸的,涩中发苦,苦中带酸,酸中含甜,曾是山女小时候挨饥吃的最多的一种饭食。她品着咽着,感慨万千:人这一辈,不就同手里捧的这碗酸枣面糊糊吗!苦苦酸酸,酸酸甜甜,掺在一起分不出哪个味重哪个味轻。苦到极点,甜到极点的任何食物,嚼在嘴中都会失去原味,惟有其中这淡淡的酸味,能让人回味日月的无情。她心底涌上一股酸水,盯着枝枝良久说:“女啊!你还连个家也没成,叫姑姑咋能安心走哩。还有叶叶这个犟女,嫁到河南也不往回捎个信,当姑姑的心里惦记不下呀!”

“姑姑甭熬煎!我打算好了,到时就在咱村里挑个上门女婿,守着老窑等叶叶回娘家来。我要是离开了村,叶叶就没娘家可回啦。我寻思她可能是想过两年在河南的日子过顺了,一准会回娘家走走亲戚,也一准会去街上看姑姑。”枝枝放下碗相劝。

“那敢情好哩!要这样姑姑到地底下见了你爸爸也能交代啦。”山女说完又自言自语一句:“姑姑盼不到这一天了!”

枝枝这回听明白了,跳起板凳急眼:“姑姑今个说的话咋都听着扎心窝哩。姑姑可不能有事瞒着侄女,侄女就姑姑一个亲人啦!”

山女见桌上吃饭的娃们都停下筷扭头向灶台这边望,忙拿轻快的口气嗔怪枝枝说:“看你这女一惊一乍的,姑姑坐这儿不是好好的吗。姑姑是一端住这酸枣面糊糊,就想起小时候的苦日子,叹几句气就把你急的跳了起来。来,再给盛半碗糊糊,姑姑还没吃够哩。”

心细的二梅也寻思开母亲今年上坟反常,可到底为何不对劲,却琢磨不出来。

过了一天,水清掀开山女屋门帘向里唤句:“老姐姐!忙活好晌午饭了吗?”

山女应声打里屋走出来往下绾袄袖说:“屋里人少了,这晌午饭好做,蒸了锅茵陈野菜面疙瘩,留这一块吃吧?”

“不啦不啦!我回屋有剩下现成的。”水清一手摇晃大白手巾说:“刚下班路过门市部,见咱滚女挺着肚子还在干搬瓦盆的重活,加小心累出个好歹来。”

“有啥好法!这女要强,公家的差事该她干,宁肯累着也不愿落人后哩。”山女跟着埋怨。

“那也得多劝劝。现在女人怀胎,一茬比一茬娇贵,前些日子我纸厂有个女工,怀胎四个月了因不当心掉了,伤心的死去活来,可大意不得哩。”水清好心提醒一句走了。

山女心里待不住了,刚打算寻门市部再嘱咐嘱咐,门帘一桃,大女手拿个空罐头瓶进屋叫:“妈!我还要瓶腌韭花,少一顿没韭花吃不进饭哩。”

“哦!把你妈这当成你屋的灶房了,想啥东西吃了来一趟,完了就扔脚跟后头,你去别人家要韭花吃吧?”山女故作生气。

“妈!这才几天没回屋呀?女不是下班得回去给你大女婿做饭么。他现在变懒多了,只要我不回去,就去吃单位食堂,又费钱又吃不好,我得回去管着他哩。”滚女嘴上找理由,其实是不想挺着肚子总在母亲眼前晃,怕无意中触动了母亲。

“啧啧!这下知道心疼女婿啦?”山女挖苦说:“妈咋听蜀良昨个来屋担水讲,一天三顿饭全是人家忙活的,你下班尽吃现成的。”

“妈,听他表功,那是我难受时他做过几顿,还好意思腆脸说出口。”滚女嘻嘻一笑伸出罐头瓶朝母亲手里塞:“妈!快韭花去,女等着回去做饭哩。”

山女甩手不接说:“甭跟妈打唬。你今个得先应妈一句话,要不别想韭花吃?”

“啥事这么重要,妈快说!”滚女止住乐。

“刚才你水清姨姨念叨你,说你这时候了还在门市部该干啥干啥,半点也不知道爱惜身子。你能不能不逞强干活,叫妈把心放在肚子哩?”山女责怨说。

天意正好打门口进屋插言:“对对对!你妈吩咐的对,这时候身子可不敢马虎哩。”

“放心放心!女又不是憨憨,能干动的干,干不动的想干也干不动哩,二老就把心安肚里吧!”滚女又嘻哈笑着伸出罐头瓶。

“在妈跟前到啥时候也没个正形。”山女接过空罐头瓶忽然又停住说:“女站直了别动,叫妈给你瞅瞅!”围着她转一圈点点下巴:“妈跟你女打个赌,你这头胎怀的是女娃,信不信?”

“妈!你又不会相面,也不会号脉,咋肯定怀的是女娃哩?”滚女饶有兴趣问。

“你眼下鼓出来的肚子是圆的。老人们常讲人有别,胎有形,男娃出尖,女娃出圆。妈注意你刚进门槛时先迈的是右腿,男左女右,还有你这会想吃辣的东西,酸儿辣女,这不都合上谱啦。”山女说的头头是道。

天意笑眯眯加盐添醋说:“这方面听你妈的话没错。你下面的弟弟妹妹全是你妈怀着的时候就打了保票,结果都测的准准哩。女娃好,爸爸就喜欢女娃,不像男娃淘,还能帮家务干。”

“女娃就女娃吧,跟我妈一样先开花后结果也遂女的意哩。”滚女赶忙封住这个活口,紧打岔说:“妈!你到底还不韭花啦,不舍得给女算了?”

“给给给!妈还蒸了你爱吃的野菜面疙瘩,就手给你盛一饭盒,回屋温温就能吃。”山女拿空罐头瓶进里屋满韭花,盛好一大饭盒饭,装进网兜拎出来说:“这就走吧,路上慢点。”

滚女嘻嘻接手里耍贫:“妈!这还差不多,下次女就多回屋几趟取好吃的来。”急步迈着出了门槛。

“让你慢点,咋又忘脚跟后头啦!”山女声音追出了门外,回过脸朝天意争:“你女当着你当老子的面也没个正形,就不知道说句话管管?”

天意每当这时候选择的是笑模笑样躲开,向里屋走说:“咱去瞅瞅饭还够不,不够的话,给咱小女女留着,我对付吃口冷馍馍就行。”他自屋里几个男娃走光后,一改多年坐堂屋等人端饭的老例,变勤快自个动手盛饭端饭了。

山女跟着长叹口气:“这天下当老的啊,全是向着当小的,上赶子贱皮哩!”

天明又断顿了,蜷曲在黄昏下的烂窑门槛上硬往过扛。窑里的瓦罐内还存有几瓢白面,但不能随便动,是要留到三兄弟哪天回老窑时当招待用的。俩多月前,他在戏台上听报信的三臭小说,那个不会开口讲话的山外汉子确是三叔叔后,这些日子便眼巴巴盼三兄弟还能回老窑一趟。清明节前后,他天天立在老窑外候半晌,连上门请他去唱红白喜事的也推辞了,一门坚信三兄弟会回来上坟,认祖归宗,会认他这个瞎了眼窝的二兄长。节气过了,人没等回来,还坐吃山空了窑里存的一口袋仅有的粗粮。虽然有点失落,但没觉得不划算,饥饿早已是家常便饭,远不如守候亲情来的猛烈。他此刻沉浸在儿时兄弟亲情的美好回忆中,一点点往过扛肚子里的咕咕叫唤。

“二兄弟!在窑里么,咱求你个事?”窑顶有声音喊下来。

天明听出是窑顶槐槐妈在喊,摸竹竿强支撑起来走到院中间朝窑顶应:“老嫂嫂!咱话不带求字,有事你尽管说?”

“是这,是这!”槐槐妈用商量口吻说:“咱窑里煮了锅杂面米其,不算啥好吃食,想叫你上来赏脸吃几碗。没啥别的意思,这不是槐槐愿意出门见人了,要听你打打镲口,二兄弟就好赖给他打几段宽宽心吧!”

“这算啥事,咱瞎老汉张嘴就来哩。”天意返窑拎起炕角小锣出来向窑顶爬。打去年过年时他堵住槐槐院门,打镲口骂过他小两口不孝之后,槐槐知道心疼老娘了,可新媳妇不干了,三天两头打闹,加上新媳妇又懒又馋,嫌弃婆家拉有一屁股饥荒,四个月没到,就撇下家跑了。有人说她跟一个山外收山货的有钱主私奔了,还有人说她跑半道让狼叼走了,总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后,槐槐变的有些痴痴呆呆,除了每日下地闷头干活外,有半年的日子窝在窑里不愿见人凑热闹了。

槐槐窑院外已聚集了三三两两端着老黑钵碗边吃边等的村里人。天明一上来就咚咚嚓咚咚嚓敲响小锣要表演。

槐槐妈拽她坐石板上说:“哪有空着肚打镲口哩!咱窑里再穷也算是请你二兄弟来唱哩,不管饭还不叫村里人笑掉大牙。咱先吃饭,后打镲。”

天意饥肠辘辘,也不再装相说:“那行!吃饱了咱瞎老汉再卖力气打。”就手接住送手边的大钵碗,杂面米其的混合香味一下诱出了他满嘴口水。山里人吃的杂面,是以小麦为主,掺合一定比例的黄豆、绿豆、玉米磨成,擀出来的面条比纯白面面条扛饿,煮熟后不加任何佐料,只添把咸盐就可,那种天然的五谷之香便溢满碗中。甭瞧他是瞎眼,端碗吃饭半点不比明眼人慢,几乎是嘴不离碗沿,手不停拨拉,叽吧叽吧似老母猪抢食,一口气往瘪肚猛填。

槐槐妈让他这付吃相吓住了,连忙劝:“二兄弟慢些吃慢些吃,噎住嗓眼可不得了,石板上还晾着两大碗哩,够吃了够吃了。”

天明吃空了手中碗底才停下,抹两把嘴巴嘿嘿干笑说:“慢不住哩,打小练嗓眼练粗了,控制不了啦。”他不仅习惯了这种狼吞虎咽的吃法,并且形成了自然,一端起碗恨不能把饭食如滚乱石般接二连三砸进胃里,有种沉重感,粗糙感,压迫感,踏实感,这样能觉出空荡荡的胃里进了东西,虽然刺激的胃有点阵痛,却必定肠胃里多了可供消化的食物。平常人体会不到他一个瞎老汉此般不雅的吃相,确切说,是他长期忍饥挨饿所造成的对食物的一种条件反射。第二碗又见底了,他感觉肚里还能吞进一碗,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眼下都不容易,该剩一碗给老嫂嫂留下。他摸住铜锣咚咚两下站起来吆喝:“说古哩,道今哩,听瞎老汉打镲哩!”

四周端碗的围到了跟前。槐槐倚在院门里不愿大大方方出来,拍下门板蔫不唧叫:“来段《说媳妇难》听听。”

“好咧!”天明在空场扭开花步,踩着锣点,咚咚嚓,咚咚嚓,咚嚓咚嚓咚咚嚓,十分卖力演起来:

“养儿好,养儿难,难在把心操不完。

儿小害怕养不大,长大熬煎媳妇家。

说媳妇,作难哩,张嘴伸手要钱哩。

提溜点心央媒人,好酒好烟送上门。

今个说,明个缠,小腿跑细鞋跑烂。

媒人费劲说成啦,彩礼要到天上啦。

见面礼,不能少,相亲定亲样样要。

东凑西借摆排场,远亲近邻拉饥荒。

娶亲时,要命哩,老例新例折腾哩。

这头媳妇娶进门,那头爹娘抬进坟。”

本来这段《说媳妇难》就这么多词,讽刺了当下山里农村娶媳妇的现状。可天明灵机一动,又把臭蛋的亲身遭遇现编了几句镲添到后面:

“上了炕,圆了房,媳妇还是不保险。

饥荒压得心发凉,歪风一吹就出墙。

世上事,假乱真,假假真真还为钱。

百日夫妻恩情断,空欢一场化成烟。”

槐槐使劲咚咚咚拍响门板高声喊:“对哩对哩!都是没钱闹腾的,不如把后面一段这么改?”说着拍打门板当锣点学起打镲:

“亲归亲,钱归钱,受穷难把香火传。

懒汉媳妇养不住,坑了爹娘坑了钱。”

“改的好!打的好!”天明夸赞说:“瞎老汉在末尾再续一段:

“庄稼汉,扛过关,不就炕头少个伴。

天下好女有的是,攒钱咱再往屋娶。”

槐槐哈哈哈咧开口又接上一段:

“往屋娶,娶贤媳,孝顺爹娘为第一。

嫌贫爱富咱不要,好吃懒做滚蛋去。”

槐槐妈拾掇到手里的俩空黑碗,骨碌碌又滚回到石板上,奓起胳膊扑向院门扯着儿子抹泪:“娃啊!你可咧开口会笑啦。娃啊!你可算活过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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