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景
‘腰花豆皮猪红，
多放葱，
无奈冬天易冷，
还有风。
蛋煎饼，
要薄脆，
热烘烘。
……’
广播起，老穆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早晨6点。
动作都很快，不需要穿衣服，老穆跟上了节奏。看着别人的样子，协助大家快速理好被子。
都是单个被子对折，统一摞在床与洗漱区间隔的墙边，地上有一块一公分厚的木板与地面隔开，20多条被子摞好，高度正好是墙的高度。他和老关押在身上的蓝被子，是盖在最上面的。被子放好，床铺上马上十分整洁。大家开始依次洗漱、解手，秩序井然。
这中间，老穆有时间翻翻那本《颠覆与重建后批评的价值体系》。起初勾起他兴趣的是谈到鲁迅的吃人宴，还有反腐的话题。
无意间看到书中提到法国思想家利奥塔，论述后现代社会的知识。这些强烈地刺激了老穆的脑洞。这里偶遇利奥塔，老穆觉得会做点什么。没有监门的体验，这辈子也不会关注利奥塔。老穆自嘲、庆幸。
老穆有个习惯，每两年申请一个专利。这受英国汉学家李约瑟的启蒙。法国老头利奥塔对他又意味着什么……
饥肠辘辘。
书中的文字，把这饥肠辘辘搬到了脑子里，胃肠的饥饿和大脑的饥渴纠结着。
6：30，转播新闻和报纸摘要。
6：57~7：15开始供应热水。
7点开饭。将近7点的时候，洪叔和湖南被警官放出监门，协助警官劳动。大家都开始准备餐具。晚饭没吃，老穆对早饭有期待。
一直没关灯，老穆也就没再问早饭吃啥，顺其自然。
小东北蹲在铁门下，地下铺了两条洗干净的毛巾，避免饭盒接触地面。把饭盒依次排开。一会，伴着低沉的隆隆声，铁轮饭车出现了。这里是第一间，洪叔和湖南在外忙活着。
小东北大声喊，几盒饭？后面有人喊八盒。就看八个不锈钢无盖的饭盒被一一顺着栏杆送进来。小东北忙着用陶瓷的小勺子分饭，分发到每个人的塑料饭盒里。
老关自己动手，老穆也学着自己来。尽管晚饭没吃，这一饭盒的米饭他也是消耗不掉。老关盛了一盒半，他盛了半盒。
等都分好了，正好剩下一盒。这整整一盒饭，没经处理，就直接丢进了蹲便器了。老穆观察着，担心会堵住下水，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福叔在悄悄用洗好的毛巾洗涮空下来的不锈钢饭盒，老穆有意识地忽视肠胃的蠕动，过去帮手。协助他把洗好的钢盒顺着栏杆摆在铁门外。等一切忙好，才注意到菜，是酱咸菜。老穆熟悉这些，北方常吃的苤蓝菜做的酱咸菜。咸菜给的很多，他只从公共的菜盒里要了一点点。
福叔大他1岁，是这里的年长者。他最讲卫生，做事情悄无声息，十分认真。据说是麻将馆的保安。
这种白米饭加咸菜的早餐，老穆还是第一次。饭吃的香，觉得咸菜很有味道。他没想到是这样的早餐！
是粥，伴着老穆长大。国外的经历，早饭就是牛奶鸡蛋水果面包。后来的早饭就是在粥和牛奶中交替。受孩子们的影响，老穆偶尔会奖励自己蛋煎饼和火腿扒汉堡。
早饭期间，有警官在监房门前经过。老穆叫住说要纸笔。警官问干什么，老穆说写复议申请。警官说知道了。
这时劳动的湖南和洪叔回来，开始吃饭。
旁问，抽了几支？
回答是一个指头的手势。
劳动的奖励是吸烟。
吃过饭，按照小东北昨晚的吩咐，老穆把蹲便器、洗漱池全部清洗一遍，再用擦地毛巾擦干。把监房的地面，用湿毛巾完整地擦了一遍，很认真。他干活的时候，六个在说笑。这时的老穆没有了屈辱感，就像干家务。
他身体微微出汗。
休息了片刻，又有一段空余的时间，老穆又掉到那书里。
8点开始，静坐思过，半小时。还是面朝南，盘坐在床铺上，每排两人，老穆单人最后一排。
这时警官会从南侧的走廊来回巡视。和本地人都说方言。
细听他们的话老穆琢磨出，洪叔的拘期还有2天，其余都是还有3天，只有他要跨年了。他们的拘期最长10天。小东北是妨碍公务进来的，好像进来和警官冲突还蛮厉害的。经过教育，对立情绪缓和多了，所以每次警官都特别关照他。
老穆想到自己要在这里跨年，心绪纠结。
到了8：30，监门开了，进来白天值班的张警官。监友们沿墙面对床铺一字排开站好。顺序是小东北在最南侧，依次是洪叔，江苏，湖南，福叔，老关和老穆。
张警官朝老穆确认道，你是法院来的?
老穆说是。
张警官又逐个问了一下，都是怎么进来的。江苏和湖南是****，小东北妨碍公务，其余是打麻将赌博。
张说一些套话。注意反省，为什么自己会进来。出去如何确保不再进来。****么，也不要背太重的包袱，男人吗，以后注意就好。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对老穆没说什么。说的差不多了，看来有机会说话，老穆就有问题了。
警官好，收到我家人送的衣物吗？
被警官批了。
册那的，就这么几天送什么衣服。你不是穿的很好吗，就你还穿着军大衣，特殊呀！你以为进来是做什么的!是要被强制的，是反思的。家里人容易吗？记住，进来不是享受的！还说了很多。老穆只好听着。
说够了，张警官问老穆还有问题吗？老穆说要申请复议，张警官说知道了。
还有问题吗？
老穆有点不知趣，说申请纸笔写信。
册那的，你是来干吗的？老穆回敬，这是我的权利。
册那的，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气氛有些紧张。挺无趣的。平和的气氛被老穆搞砸了。
这样折腾到快9点了，张警官走了。又是自由活动。
8：57~9：15是送热水时间。9点整是广播体操时间，电视中播放第八套广播体操的视频片。
反复做了两边，这是老穆第一次做第八套广播体操，身体微微出汗，愉悦！做完差不多9：20多了。
这时一个年轻的宋警官来找老穆，问他复议的事情。
宋警官提醒说，看到判决书上复议不影响拘留执行吗。老穆说清楚。宋说，这一两天法院会来人的，你是等他们来了再复议还是现在就提交。老穆想了一会儿，说现在就提交。宋把写好的申请带走了。
又是自由支配的时间，老穆又泡在这书里。越看越兴奋……
这时张警官打开监门，喊道法院的。老穆意识到是叫他，马上跑到门前，看张警官手里提着一个装满衣物的塑料袋，注意到了是他的东西。张警官说，你看，我们还是照顾你吗，这是家里送来的东西。
收下东西，老穆穿上了厚裤子，套上自己的绒衣。闻到自己衣服的味道，感受特别。
卸下军大衣。老穆上身穿的还是不够多，继续把小东北给的卫衣套上，裤子还了。这样轻便了很多。老穆叠好军大衣，放在床上面的吊柜里。
10:00整电视打开了，播放教育片。讲醉酒驾驶的危害，非常触目惊心，持续了半小时。
又是书里。很多感受，老穆要写下来。又尝试找警官要纸笔，结果还是被训斥。
老穆开始默默地记忆自己的感想。越想越重要。
10：57~11:15送开水。11：00午饭时间。洪叔和湖南又是提前出去。又是隆隆的饭车声，早晨的一幕再次上演。老穆还是半盒饭。菜是两个。一个炖肉，肥肉多，瘦肉寥寥。一个是水煮白菜。伙食超出了老穆的预期。午饭老穆也心满意足。
吃好饭，还是早晨的惯例。
11:30~13：30是午睡时间。大阵仗，如同晚上的铺床，还是昨晚的那一套。午睡这么正式、这么久，出乎老穆意料。
怕睡不着，还是先靠在墙上。如同晚上，他还没坐稳，鼾声已起。对熟睡顿然失去了信心。就靠着吧。不知靠了多久，有些倦意就躺下了。老穆一躺下，浸心的鼾声跌宕起伏，带着和声无法摆脱。煎熬了好一阵子，转头看看钟，12：40了。
索性不打算睡了。结果老穆慢慢失去了意识。
13：30被广播声唤起。
13：57~14：15供应温开水。
这时的用水，相对不那么拥挤，老穆用香皂洗了头。
14：00看百家讲坛。曾仕强讲《易经》，正好是第一讲。
15：00又是两遍广播体操，因为熟悉动作了，更加舒展。又是微汗。
15：30静坐思过。
16：27~16：45送温开水。
16：30吃晚饭。过程一样，还是米饭。菜少一个荤的，白菜和中午的一样。
又是早晨和中午的惯例，老穆把洗漱池、蹲便器和附近的地面认真地处理好。
到这里，老穆基本上体验了监房完整的一天。
这一天，老穆没觉得难过。过得很快，但也无数次悄悄算哪一天可以走出监门。反复确认后，是元月7日。一想还有14天，尽管这一天并不难熬，心里还是发怵。
为什么？捋不出个头绪。确实想出去！
17：30开始静坐思过。
这一天，只要空闲，老穆就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入监24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