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可秀看罢问:“铁梅现在哪儿?”
“本溪南。”
“姚副参谋,现在我任你为我铁血军第一副总裁。”
“感谢总裁对我的器重,今后还望总裁辛苦栽培!”
“不必客气了。我们现在正准备为杨云和云长举行婚礼呢。”
杨苍与梁东山两人分手后,他又回到那破山神庙。这座山神庙,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残缺不全,面目皆非。杨苍在庙宇中躺下,伸了下懒腰,昏昏欲睡。忽听山神庙的后边吆五喝六地叫喊着,喊声杂乱不一。
杨苍神经质地翻起,随手拔出枪,拉开机头。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山神庙宇,向山后老林子里望去。他看清了。有五六个人拿着镢头、斧头、铁叉,站在一个白头发髙个子身旁。他们瞪着要吃人一般的眼睛……
白头发的人,被五花大绑,倚在一棵桦树上,双目紧闭。看样子只想等死了。
杨苍心里一惊:刘白毛子一刘井文、刘县长?他怎么遭到这种天地,一个失魂落魄的寒酸相?
刘县长是在日本人进了蚰岩县城那年,才领着地方武装离去的。开始,他还有一种报效国家的雄心,与日本军队打过几仗,两年后,他就无踪无影了。
那年,杨苍杀了一个国民党的小排长,逃到关东来了。有一个大雨天,他又饥又饿,还拉肚子,拉得他只有一层人皮包着骨头架子。他终于活着爬迸岫岩城一家旅店店主见状,生死不留。杨苍只好给店主叩头哀求,说尽低三下四的小话,也未能打动那种商人讨价还价的心。无奈何他便往外爬——一步一步地爬着。
这时候,一个白头发,穿着官服的人走进来他问杨苍“你怎么回事。”
杨苍有气无力地说:“我快不行了,我拉稀是火力拉说完便躺下了。
白头发向店主说:“汪掌柜,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快给他灌点大烟土。”
店主卑躬屈膝地小心赔不是:“刘县长,县长大人光临寒舍,施恩不尽。奉命遵旨。”
刘县长说:“让他在这儿住些天,病养好了再说。一切花销由我总算。”
店主试探问:“他是您的什么人?”
刘县长说:“我县内的遇难平民。”他转而对杨苍说,“有困难找我,我叫刘井文。”
杨苍想到这,大喊一声?“手下留人!”他像箭打似地冲上去。
那几个人停下手中的临时杀人凶器,奇怪地看着杨苍。杨苍给刘白毛子解了绑。刘白毛子仍然闭着双眼,看来,他是只有等死了。
一个满脸胡须的家伙,扯住杨苍的衣领,并恶狠狠地骂道:“野小子,敢管闲事!让你和面前这个赌棍一起受死。”杨苍轻轻一反手,把那人的胳膀拧到背后去。他很和气地说:“朋友,这里不干你们的事,快走吧。”他把家伙拿在手甲,示意他们走掉,“刘县长你还认识我吗?”经他一问,刘井文睁幵苦涩干淡的眼皮,摇了摇头。
杨苍叹了气问:“他们为什么要对你扒大毛砸头?”“别提这些了,想起来真让人恶心透了!那年,我和邓铁梅司令去大孤山海边迎接李司令从关内载来的两船武器,李司令一看我们的队伍像散羊群一样,只给了丁点武器,便把我们甩了。我领着队伍打了几仗?部队散了架,东逃的逃,西奔的奔。我只好躲在山林里苟度安生。我昨天在一个山洞里和他们几个赌钱,我吃了理(作手脚之意),他们发现了,要整死我,幸好您救了我一命。”
杨苍问:“您今后还打算怎么办呢?”
“进关。”刘白毛子说。
杨苍说:“那你就快点走吧。”
两人分了手。踏上前程,各奔千秋。
杨苍回到住所,黄凤仙一把将他拉到炕上。杨苍不知所措。
黄凤仙让幸福烧红了脸,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你,太傻!我给你有喜了。”
杨苍高兴得弄神做鬼状,“真?让他爸看看是丫还是小。”杨苍动情地望着妻子,好像第一次对她感兴趣似的,好像妻子突然有很大魅力似的。以前,虽然二人同床共枕结为夫妻,却生活的平平淡淡。今天,他终于体会到一种新的东西:人爱。同时,他也想到妻离子散的悲惨场面。这罪恶的社会,使多少应该得到的而得不到;不应该得到的人却过分地享有。
“杨苍,你想什么呢?”黄凤仙惊异地看着他。杨苍下了地:“我想了好多的事情。这个社会,有人享福;却也有人受苦,有人坐小车,也有人拉人力车,人与人不平等。这个刁力是什么他妈的司令!让人给洗脚;吃喝淫赌样样做,不习好道。这个色鬼酒徙!”
“小点声音,别让他听到了。杨苍,刁力就会玩女人,抢劫民财,到处乱窜,打屋劫舍。”
“怕他?”杨苍火了,“我早已烦透了他。”黄凤仙走出堂屋地,又回来说事到如今,别说其他的了,先对付着混吧!”“杨苍刁力说,只要你一回来就去大孤山。听说有个叫什么李和的与他相识,还有一个叫马占山的土匪头子和他有交往。马占山用铡刀杀了不少人他耍起大铡刀来轻轻如棉。”“这些狐朋狗友,看我姓杨的怎样对付他们!”
这时刁力推门进来了。这个刁力今年四十来岁。他是庄河人,自小浪荡,游走四方天涯,专门惹是生非。为了满足他自己的为所欲为,他在日本人还没有进入中国的头一年就拉起几个难兄难弟,习武练枪。但是,他手下的人没有几个跟随他长久的。
刁力生性残暴而又无仁无德,心毒手狠。他曾将仇人割过耳朵、挖过眼睛,抠过心。所以,他一直没能把队伍扩大起来。
曾经有一个手下的人对他恨之入骨想要暗地杀他,但没有成功。刁力竟将那人五花大绑,然后用刺刀将心挖出来。就刁力和马大伦相比,他比马大伦更凶恶;对女人,兽性是刁力的本能。他没有人情人性,他只管对人残害,他人生死与他毫不相干。
“副司令,我决定到大孤山庙去会会马占山。”刁力对杨苍说。
黄凤仙说:“司令坐呀。”
“哈哈,坐就是了。”他神秘地对杨苍说,“大孤山马财东,开了不少店一有理发馆;豆腐店;小吃部;接宿间……他们有些钱。咱哥们该有点尿性,去捞它一笔财黄凤仙觉得刁力说话太俗,不便听,便走了出去。
刁力倒是一个有话直说的人,从不转变。“杨苍?我看你真是一表人才,不然我不会留你做副司令。可你领着老婆东走西窜多不方便呀?臭娘们,骚婊子有得是,哥们到哪都可以找到这呰贱货。这次南去,我领你尝尝接客间娘们的味道,家花哪有野花香哟!哈哈哈……”
杨苍真想马上给他几拳,将他掏个稀巴烂,把他砸成肉饼!但他没有那样做,他想起了梁大哥的教诲,他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起些作用。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无聊地谈了一会儿就散了。
五天后,这些海交浪人们便进了孤山镇。
一夜夫妻百日恩。这话不能一概而论。这是分别真正爱情与否的界线。
窑姐儿(妓女)与谁都可以成为一夜夫妻,而没有一点恩。只是用她们的身体行使着生理本能的肉欲,而后为老板捞几块钱,自己也能从中有点小收获。这是罪恶社会下的一种经商——买卖。
颜良与马大伦去岫岩城的那一回,颜良在城外一家借宿,与该家少女一见钟情,产生爱慕。并且在回来的路上,在那家与少女成了一夜之夫妻。的确的,是一夜夫妻。
少女名叫秋子,母亲死后,她曾在岫岩城找过颜良。由于颜良脱身不得,少女又回到家中。
这一夜夫妻,使少女对颜良牵魂梦绕,朝暮思想。秋子是当时社会劳动妇女的化身,她自尊心强,善良又贤惠,能够吃苦,重感情。
人生多坎坷!为了寻找只在身边做过一夜丈夫的颜良,她不惜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走山跃川村镇地寻找。结果,找到的只是失望。失望不久,在她心里又燃烧起了希望的烈火,希望之火再升。她总不灰心。
这是一个北风猎猎呼号的早晨,少妇穿着单薄的衣服来到大孤山镇的街头。清冷的风,吹白了她俊俏的脸腮,一对水汪汪的大眼被希望炽烧着,放出奕奕的光彩秋子是在寻找中听人说大孤山有队伍,所以才找来的。
秋子又饥又饿,再加之连日连夜的行走,现在已经疲劳不堪。她终于走到一家“接客间”门旁停住了。她不识字,又很少出过远地方。
一个白胡老头从里边走出来,他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个姑娘。他叹了口气说:“姑娘,饿了吧?”
“嗯。我饿了秋子点点头。
白胡老头说:“跟我进来吧,里边有吃的。”秋子糊里糊涂地跟了进去。白胡老头给她拿来两个馒头,一碗素汤。秋子感激万分地看着白胡老头,尔后抓起馒头,狼吞虎咽般地吃将起来。只一小会儿,吃了个精光。
白胡老头阴险地嘿嘿奸笑几声,然后走出门去。秋子好像得了救星似的也跟出门去。
秋子追上白胡老头,诚恳地说:“大爷?不知该怎样感谢你呢!我走了。”
白胡老头回过头,眯起小眼睛,平淡地说:“别急,我会给你安排吃安排住的地方的。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秋子天真地把一切全告诉了面前这位“救命恩人”。她想,这个社会里的好人真不少,除了颜良之外,又有个白胡大爷。她在心里庆贺自己是怎样地侥幸!
天刚擦黑刁力就和马占山两人奔“接客间”走来。这马占山,是个杀人匠。他今年才四十五岁,就成了方圆七百里闻名的杀人匹夫。他的杀人欲不亚于日本住岫岩的森佐,正如刁力不亚于马大伦那个色性野鬼一样。
这马占山和刁力还有过一段结交史。那是前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刁力领着几个海交来到大孤山,听说大孤山的孤山庙旁有几个人被绑了起来。刁力便独自蹬上山去。
马占山正威风凛凛地站在一个大铡刀旁。被绑的一共是七个人。听说有一个是共产党;有两个是救国军的人;还有一个是大财主,其余三个人都是与马占山结仇结怨的人。
马占山总共有二百来人。他把这七个人用测刀一个一个地把头铡了下来。惨叫。流血。滚头。马占山能手不软地用刀杀人,早以骇人听闻了。
马占山每次杀完了人,总要到他老父开办的“接客间”去玩女人,借以压惊》
刁力走到马占山面前,不冷不热地说:“我叫刁力,是海交。我看你够个朋友。”
马占山瞪着杀人的血眼,一眨不眨地瞅刁力。刁力也不眨眼睛。
马占山说:“好吧。你我为生死弟兄!”
那天晚间,他们两在“接客间”快活地度过了一夜。……现在。两人进了屋,径奔西套间去。西套间里有两位女子住着。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涂着口红,脸腮抹着很厚的雪花香粉。另一位便是初来乍到的颜良之妻秋子。
马占山对刁力笑笑退了出去。
刁力嘻嘻哈哈地扑过来。那妇女穿着薄纱裙子,慢慢旋转起来,露出了白嫩的肤肉。两人对抱起来狂暴地亲吻。
颜良妻子捂住了双眼。他并不知道这是妇女情愿出卖灵魂而干出的勾当,她恨自己不是个男子。她不懂这罪恶的世界为什么会这样,而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太平。
当然,这里的妇女,也不可能一概而论。有的是被人贩子贱买贵卖来的。有的是出于生活所廹,不得不打破纯洁的贞操,有的是马占山为他父亲一一白胡老头强抢来的。她们虽然身陷污浊,蒙垢厚耻,却是令人同情的。她们有她们自己的深渊苦衷。有的和亲爱的丈夫分隔开了,有的扔下幼小的婴儿,有的还是十五六的孩子,她们失去了做人的权力,她们被迫整天为白胡老头接客,强装笑颜陪着兵痞官僚富商,任他们肆无忌惮地玩耍、享受、取乐。
她们是一些牺牲了精神和灵魂的可怜人。颜良妻子从手指缝里发现:刁力把那妇女抱上床……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顺手抄起扫地笤帚,拼命地往刁力身上打。刁力从床上爬起来,回转头,脸上挨了好几下,他用力挣了挣眼,但颜良妻子已经跑出去了。
他的美意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冲散了。颜良妻不知道白胡老头把她安排在这儿的目的就是要她受一点刺激。准确的说,她上当了。她推开间房的门都是男女在玩着失去理智的动物一样的勾当。
她惊得呆若木鸡。她开始觉得白胡老头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那眯缝起来的小眼睹,太使人望而生畏了!她跑到后院的稻草垛里,掏个窝,钻进里边睡着了。
她把白胡老头看错了。第二天早晨她找到白胡老头,说明自己要走,闪为这里来了些男人欺负人。谁知道,白胡老头却翻脸不认人。蛮横无理地说:“你敢走?我打断你的腿。你吃了我的饭,还睡我的床挣了一宿钱,现在想跑那不成。”秋子争辩道:“大爷,我哪会儿挣钱了?昨晚我在草垛睡的呀!”
白胡老头一看,秋子身上果然有许多草末。他眯起了一双小眼,像恶狼扑食似地扑向秋子。秋子一闪身,这笨重的棺材瓤子色鬼,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些女接待听到响声,急忙跑来,把白胡老头扶起。这老不死的东西发狂地说:“把她锁进西套间南角那小黑屋里,五号,钥匙给你,跑了找你算帐!”
五号就是昨晚与秋子开始在一个屋的那位中年妇女。秋子被人推进了那个屋。她失神地大口喘息着。五号走进来,然后将门在里边插上铁棍。秋子浑身抖着,余悸并没有消除。
“大姐,昨晚那坏蛋为什么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反抗他?!”中年妇女叹了口气说:“他给了钱呢。咱就得卖身子挣几个呢。”
“什么?你愿意的?”
“又有什么办法呢?”
“太可怕了,这里是鬼吃人的地方。”
“大妹子,豁出去了,来这儿干吧。”
“不,我死也不!不!我决不!我有丈夫,我要找他,他是好人。”
“唉!谁没有丈夫?我也有丈夫。我就是被那没长人心的丈夫卖到这儿来的呀!”
“那你就把你的丈夫咬死箅了!”
“傻丫头,说得多容易。”
“那可怎么办?”
“谁叫咱们是妇女来?只好忍受着吧。”
刁力拉着杨苍向镇东角走去。他满嘴喷着酒气杨老弟,今晚我好好地款待款待你,该着咱哥们有缘分。”
杨苍未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他丁解刁力与手下人之间的关系,他已与那些人打成一体,他很清楚刁力的过去和现在。刁力很少打过鬼子,他领着手下几十号人马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他手下的人敢怒不敢言,只好听任他摆布。
杨苍明白,要把这些人引向抗日之路,靠说服刁力是不可能的。
刁力也同样觉出,自从杨苍做了他的副司令,海交们已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以杨苍为核心了。……
两人进了接客间,刁力把杨苍推进套间旁的暗角房里,并说:“副司令,那里有新来的小妞,说不定还是个处子呢。”他在门外开了门,而后去会他的那个一号了。
杨苍发现颜良妻子在哭泣,愣住了。
秋子见杨苍进来,恶狠狠地打过一个锤子,杨苍迎手接住。他一切都明白了。这是一个不甘屈服的女性,可她怎么进了这里?这里面一定存蹊?。
“妹妹,不要怕。我不会欺负你的,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秋子擦了擦眼睛,转啼为笑。她说了她是怎样跑到孤山又是怎样误入了贼穴的。
“那么你男人是干什么的?”杨苍问。
秋子天真地说:“是打鬼子的。”
“当兵?”
“他当兵。”
“他在哪儿当兵?”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颜良。”
杨苍兴奋异常。“颜良?是一位有才能的好大哥,我认识他。他在苗可秀的队伍里呢!快跟我走吧,去找颜良。”
秋子给杨苍跪下:“你是好人,我差一点打中你。”
“别说了,快离开这儿吧。”
秋子神秘而又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敢离开这,那白胡老鬼说我吃他的饭和过夜钱必须得还上。”
“不管他!”
“你不知道他?我听五号那个大姐说,这个白胡老色鬼是马占山的爹,马占山最能杀人。”杨苍如梦初醒,“噢!原来是这样。你去把老东西找来,说我给他钱。”
秋子点点头,从窗爬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把白胡老头领进这暗小的房内。
杨苍劈口就问:“这位妹妹短你多少钱?我替她还7“哼,想找便宜!把我的接客人领跑?没门!在孤山这一亩三分地,我白胡老大爹谁说个不字?就是找死!”
“混蛋!该死的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