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力气愤至极,却又强压着,用和风细语的口吻说:
“老总,我能替你找两个女人。”
“去你妈了巴子,老缠着我,你想找死呀?”
“老总,张警尉,她是我姨家的姑娘,所以我要救她。我已为你找了两个女人。”
“当真?”
“真的!”
“你那嘴不是屁股眼子,可要说话算数!敢押保吗?”
“我拿脑袋押!”
“好!”矮瘦干送了个空人情,指着姑娘说,“你走吧,以后用着你,你再来吧!”他怕赵明力找麻烦,只好将错就错了。
姑娘感激地看了赵明力一眼,便往回路走,走几步回头看一看当走出十几米远时,她放开两腿,飞跑起来。
赵明力对矮干巴说:“高跷队先停在这里,你跟我去把那两个姑娘找来,然后坐进轿里你看行吗?”
“叫我跟你走?这——?”
“噢,没关系,不随我去也就罢了,只是寻思怕你信不过我,才让你跟我去的。”
“那好吧,咱俩走。你在前边带路。”
赵明力泰然自若地走在前边;矮瘦干神色慌慌,提心吊胆地跟在后边。两人向村子的尽头走去。
苗可秀迎了上来,对替察说:“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矮瘦干莫名其妙。
“为什么敲锣打鼓踩髙跷?”
“你是干什么的?管你屁事,你管闲事?”
苗可秀掏出手枪说:“我就是干这个的,他让我管闲事。”“你是土匪?”
“我是铁血军中的苗可秀,知道我的大号吗?”
“啊”,矮瘦干张警尉听了苗可秀三个字,立时吓得堆了灰。他跪下,给苗可秀叩头求饶。
“滚起来!”赵明力喊。
张警尉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请恕罪。我虽当差年久,却没做过与百姓无益的事呀。”
赵明力气愤地说:“呵哈?看来你的好事没少做喽?张警尉你今天做的这种事也与百姓有益吗?”
张警尉翻着小野鸡球一样绿的眼睛支唔搪塞着:“嗯?这个,这个吗?我也是不得己,受人支配,才替别人干了件蠢事。希望苗总裁能够手下留情,高抬贵手,给奴才放生一次吧!”
苗J?看了看他,问:“你要把姑娘抬到什么地方去?”“沙鲤河警察分署,那儿住着四个日本人,他们逼着我为他们找女人。”
杨云领着他的原班人马一齐围过来。他们要对张聱尉动手,被苗可秀制止了。杨云的这些跟班,根本不懂纪律,散慢惯了。原先,苗可秀让杨云领着他们隐蔽,自己去看看,不想他们耐不住,齐乎拉地涌了过来。
“你姓什么?”苗可秀厉声问。
“姓张。”
“沙鲤河警察分署离这儿有多远?”
“二、二十里路吧,一会儿就到。”
赵明力对总裁说:“我们去把那几个鬼子干掉吧!”
苗可秀兴奋地说:“好,就依你!让鬼子们明白?让老百姓们知道,铁血军们没有死绝!今天就该出出头了。杨云,你做那新娘我们抬轿!”
杨云上了轿,几个弟兄抬着他。
矮瘦干有苦难言,心里直叫苦。给几位太君办得美事砸了锅,自己往后还能当成警尉吗?况且苗可秀杀不杀这日本人的走狗还不好说呀!他想早一点逃身,却被赵明力逼着,只好在前边引路。他把枪递给了苗可秀说:“我把枪送给你们,我再也不干坏事了,放我走吧。”
赵明力说:“不行!你必须有始有终地奉陪我们到底。”苗可秀说?“踩跷的人可以散了。”这些男女们如释重负,坐下解跷,而行各自散去。
矮瘦干在前边带路,苗可秀和赵明力在后边跟着。再后就是那抬“新娘”的花轿,由四个人抬着。
苗可秀说:“总参,你马上把无事可做的人领走,去找梁大哥。杨云手下的人散漫惯了,人去多了碍事。去沙鲤河的事,我们六个人就够用了。
赵明力点点头,他把插不上手的人,全领走了。他们拐向东北的古宁街方向杨云坐在轿里,他坐不住,身子不自在,几次想下来,都被苗可秀制止住了。他只好向苗可秀乞求说:“总裁,抬我的人,都是我的把兄弟呀,我压着他们的肩膀,我过意不去呀!”苗可秀并不回答,只是押着张替尉往前走去……
二十几里路,他们走了三个半小时。
沙鲤河大屯子已展现在他们的面前了。整个屯子被一群一群的老龄耷拉柳、梨树簇拥着。屯子西边是大洋河,东边是髙耸的大山,这儿地势险峻,是战硌要地。屯子大多是茅草房,只有屯东边有两处紧挨着的海青大瓦房,这便是警察分署的住所了。
抬“姑娘”的人们,累得满头大汗,向屯边的分署走去。张警尉那野山鸡球似的眼睛,在叽里咕噜地转动着,他在想办法。他陡然间停住脚步,回过头对苗可秀说:“苗总裁,我先到分署去汇报一下,然后领你们进去。”
“不!你不要去了。现在我命令你马上回去。”苗可秀果断地说。
“这?我怎么交差呀?”
“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了。你快走吧!”苗可秀冷冷地说。张警尉没有挪步,只是忙喋不暇地啊啊着。苗可秀用枪逼着他:“你再啰嗦一句话,我就地毙了你!”
张警尉慢慢走开,渐远便跑了起来……
抬轿的人早已运足了劲,暗暗地准备着厮杀格斗。
不觉中,他们已把花轿抬到了分署的院外。大门外站着两个中国的兵丁,他们穿着日本的军服,两个人不苟言笑,荷枪实弹,横眉立目。
苗可秀大模大样地要往院中进,一个家伙把枪横在门口,喝道:“别动。”
苗可秀指了指身后边的花轿说我们是给太君送姑娘来的。你把我们拒之门外,可能是吃了豹子胆吧?不让进也可以,你们把太君请出来吧。”
另一个兵丁觉得腿都站得有些麻木,就借口回禀皇军,而进了院中。
不一会,一个留着仁丹胡的日本人走了出来,嘴里喷着烈性酒气……苗可秀迎上来,说??“太君,张警尉有病不能来,他让我代劳。我们把姑娘抬进院吧。”
“好好的,大大的好,把她的抬进院里。”
苗可秀说:“这两位不让我们进去。”
日本人冲两个站岗的骂了一句:“叭嘎压路!”他又问,“髙跷的没来?”
“没有来。”苗可秀说,“太君,你进轿看看中不中意。”这个日本人走过去,他刚一拉轿子的软帘,苗可秀就势往上一推,然后说:“快抬。”四个轿夫急忙抬起,走进院中。
这日本人进了轿就动手动脚9“咚”的一拳,打到他的面门。他眼前星星乱飞,再加上酒过量,使他头昏目眩,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他坐不稳,掉轿来。
杨云噌地窜出来,对着日本人就是几拳直捣心胸,然后又加了几脚。面前这个日本人嘴里冒着白沫,浑身酸软无力,他瘫倒在院中大口地喘息。
“放下轿,进屋抓日本人啊!”苗可秀小声说。他领着四个轿夫直捣箸察署正屋而去。
杨云正要结果这个日本人的狗命时,忽听“啊”——的一声女人的尖厉惨叫,从昝察署正屋旁的斜西房传来。
杨云奔跑过去,跳跃到窗台上,一脚把窗户踢开。
一位少女正在同一位日本人在厮拼扭打着。一位多么了不起的少女,为了自己的贞操尊严,同日本人对手平打,不甘屈服,不甘受辱。少女的衣服裤子被撕破好几处。日本人把沉重的身躯压在少女的身上,忽而,少女又翻过身来,把日本人压在下面。两人都累得直喘粗气。少女抓住日本人的两只手,用牙齿猛咬日本人的脸。这一咬竟咬下一块肉来。
日本人痛得受不了,猛然间翻过身来他用双膝压住少女的胸腹,双手用力扼住少女的喉管。少女尖尖地惨叫了一声,就再叫不出声音了,这正是杨云听到的那个声音。
杨云如同天降不偏不倚,正跳到那日本人的身旁。日本人惊得猛一抬头,就被杨云狠狠地踢了一脚。
这个气粗草率,张飞式的人物,双眼充血向一个发了疯的斗兽。他没有理睬少女,用左手提着日本人的衣领,腾出右拳,在日本人的左右太阳穴上狠击。日不人由于脸被少女咬下一块肉,所以面目皆非,形像十分可憎。杨云从腰后抽出短刀,用尽全身力气,把短刀插进日本人的心胸。他顺势一推,“去你娘的!”
日本人惨叫了一声,倒了下去。杨云还觉得不够劲,又猛踹几脚。
此时,少女还站在原地发愣,这一切对她来说,来得太突然,令人不可思议。她倒觉得自己像是在梦境中。
杨云把死鬼子的手枪取了下来,准备走,可无意中瞥了那女子一眼。他说:“我说妹妹,这警察署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呀。快回家吧。”
“好大哥,你是好人,你真是好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救命之恩。”
“姑娘,快走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走?我往哪儿走呢?”
“回家呗。”
提到家,少女很有些伤心的样子。她瞪着双眼说:“我很小很小时就没有了家。你是好心人,我就跟你走吧。”
“跟我走?”
“对,就跟你走。你是俺的救命恩人,要救人救到底嘛!”杨云一时惊得慌了手脚,有些不知所措。他连连说:“不行不行,我是当兵的东奔西跑地打鬼子,没有固足的地方。”“我电跟你东奔西跑地打鬼子去!”
“你能打鬼子!当兵打仗是和枪子闹着玩的,要动真家伙。女人怎么行呢!”
“你看不起我?我不吹牛,我杀过人,你信不?信不信由你了。我这几天有病,要不然,我非亲手把郅个鬼子杀死不可。我会武呢!”
“可是,你怎么到了这警察分署来呢?”
姑娘气愤地说:“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吧。我从四岁时起,就成了孤儿。我真正姓什么,叫什么,是哪儿的人,我都不淸楚。一个老汉把我拉扯大,他说他是我的亲叔叔,我就信了他。他领我跑江湖卖艺,耍刀舞棒,有时也卖唱。我没有机会读书,不识几个字。我也曾怀疑过,我的命为什么就这样苦,我是不是让人从妓院的窑姐那儿拣来的?后来,我不愿给那位亲叔叔挣钱,我做够了下九流的行当。我就在一个晚上偷着逃了出来,离别了亲叔。一路跑关东来了,走到哪儿,就讨到哪儿。今天,我在这个堡子讨饭,忽觉头重眼花,支撑不起来了。我只依着一堵墙边坐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走过一个四十来岁的矮瘦人,他找人把我抬到了这座房子。两天来,我没有吃什么了,又加上秋雨淋,得了感冒。我在这房里的炕上半躺半睡中,听到了一个人的奸笑声,我一睁眼,却看到了这个日本人《我挣扎着爬起来,背靠山墙。这鬼子对我要逞强,他扑过来,把我按倒,我拼命反抗,我又把他按倒。可我浑身软弱无力,又被他翻过身来……我咬了他脸上的一块肉,他死死掐住我的喉咙不放——可我命大,你又救了我。”
杨云对这个刚烈性子的女人黹然起敬。假如中国的女子都能像她这样,每人都杀死一个鬼子,那小鼻子就会被杀绝种!杨云只是一个劲地赞道:“好样的,好样的。有骨气,有骨气。有种!”他发觉话说得走了题,脸色红了。女子却笑了:“俺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可能是窑子里的姑娘生的呀,我一定是没准主的。”
苗可秀等人押着两个鬼子进了屋。见屋里的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云兴奋地说广鬼子完蛋了!总裁,她也要跟咱认伍走。”“那很好。”苗可秀说。
杨云把刚从鬼子身上搜来的短枪递给女子:“给你?拿着田”。
“杨云,那个进轿里的本人死了没有?”
“哎呀,我倒还忘了,我马上去找他!”
“不用了。他若能不死,就叫他活着吧,让他去森佐那儿报告。证明苗可秀和他的铁血军又出世了。要搞是他不得安宁,要叫他提心吊胆,要叫他昼惊夜怕,要叫他丧打幽魂杨云对少女说:“快给苗总裁敬礼!”
少女很听话,她深深地给苗可秀鞠了一躬:“谢谢总裁收留俺”
“你叫什么名字?”苗可秀问。
“我没有名字。我的叔叔姓关,我也可能姓关。”
苗可秀推了推近视镜细细地观察着她,说:“我想,你还是应该有个名字,没名不好。我给你起个名字行不行?”“行,叫啥都可以广“你就叫关云长吧,好不好?”
“好。”
这个名字笑坏了杨云。一个抬轿的说:
“你瞧她,倒也有点像关公啊!”
苗可秀掏出怀表,他看了一下说:“我们还是走吧。”
深秋时节,草木枯萎,众花凋零。
梁东山领着这些失败了的铁血军残部,在海城附近逗留了一个短短的时期。在这期间,赵明力去找苗可秀又没能回来,梁东山就带领二十几名战士来到三面环水,一面依山的古宁街住了下来。由于与苗可秀失掉了联系,梁东山委托颜良到岔路子去碰碰运气……
这是一个蓝天碧透,秋高气爽的早晨。今秋的第一场霜降来临了,地表地物上一片淡白,气温下降了。
梁东山帮助房东的一家挖地瓜。他挖累了,抬起头来,用一方粗布手帕擦着满脸汗水。无意之间,他发现了沙鲤河弯对岸有六七个人急得直打转转。他瞪大眼睛细细地看,也辨不清人的脸形。是总裁他们?还是土匪?一个个身背大枪一今天早晨,摆渡的没有来。摆渡的是一?六十多岁的老头。由于天气骤降凉气,昨天受了潮凉,得了感冒。今天早晨又降了霜,他躺在家中没有来。
梁东山与东家老头谈了几句话,便快步向河沿走去。他走到小木船边,就听到对岸有人喊:“总参,你看!对岸有摆渡的。”
梁东山心里一惊:难道是赵明力?他明白,赵明力他们已没有了队员,现在怎么还有六七个人哩?他向对岸喊:“过河的吗?”
“对,过河的。我说伙计,快把木槽摆过来吧。”
梁东山把小船的系船揽绳解开,拿起了摆渡长篙,也随之皱起了眉头。他喊:“森佐太君有令,今天不得任何人来往过河。”
“快走吧,总参。这儿已住了日本人”
赵明力却哈哈大笑。“不,这儿没有日本人。那人是梁大哥,你们不认识,我看出来了。哎,梁大哥,我认出你了,你好狡猾呀!我是赵明力,快把槽子摆过来吧。”
“哎哟,看我这眼睛,没认出来你呢。”梁东山也喊过话来。他迅速地把槽子划过去。
赵明力等人上了槽子,大呼小叫着,与梁东山一一握手相识。赵明力与梁东山更显亲热,两人急忙唠着想要知道的事。
“总裁在哪,找到没有?”
“在后边,收拾几个鬼子去了。”
小槽子向对岸漂荡而去,槽中的人在里边随着槽身的波动而颠簸着。
木槽靠了岸,梁东山领人向街中走去。他把所有的队员都交还给了赵明力之后,自己独个走到街东头一家破旧的茅房里。这近半个月,他一直是住在这家的。
梁东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急忙掏出笔,他把纸垫在饭桌上,开始写信了。信的内容如下:
于队长:
我已进入苗可秀的队伍中。他们像胡子、像土匪,又与胡子土匪有本质的区别。他们与百姓的关系很密切,帮助农民锄奸反霸,不动百姓的一草一木。在很多方面上,具备历史型草莽英雄的品质,也有时感情用事,凭借哥们义气之类。在偏岭战,惨败极了,几乎全军覆没。现尚有余部二十多人。
我向他们透露过关于游击队的消息后,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们有自己的奋斗目标,有自己的战斗纲领,他们要成立中华联合国,要均分地权、财权、人权、自由权等。纲领虽有些不太切合实际,却可以从中看出他们英勇无畏的民族气质。今后应当怎样工作,请指示。
致
敬礼!
东山
梁东山揣好信,直奔街北的洪花岭而去。
这洪花岭还有过一段古老的民间传说呢。据传,远在唐朝末叶,这个洪花岭不叫洪花岭,而是叫金玉山。相传,这里有金蛙蛙十二只。许许多多的金迷们发扬了愚公精神,挖山不止。然而,挖走的土,在一夜之间就又复原了。没有谁能挖开它,这是一个不解之谜。一些地理先生们成帮结队地来到金玉山,可是,没有谁寻找到那让人眼花潦乱的金蛙。这些地理先生们只好收起兵马,下山去了。
有一天,一个姓洪的讨饭姑娘走在金玉山头,由于饥饿乏困,她躺在一块石板上睡着了。她在朦胧隐现的梦境中听到山里边的对话。
“当地人没有福气。”
“南方来的蛮子也同样白费力气。”
“没有十车驴粪蛋烧山,就别想得到我们金蛙。”
洪姑娘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一场空梦。不一会儿,又走上来几个死心踏地的南方蛮子,他们拼命地挖着山,
“你们要想挖到金子吗?我有一个办法。”讨饭的洪姑娘说。
“什么办法?快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十二两银子。”一个老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