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陡坎时,苗可秀忍痛往上行。赵明力搀着他说:“梁大哥说,胜败是兵家常事,但这次损失得太严重,太可惜了。他向我说一定要找到你,从头开始,从零幵始,一定要把队伍发展起来,认真打击日本侵略者。总裁,你是怎么想的?”“梁大哥说的,就是我所想的!”苗可秀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说:“你们看过万人坑没有?日本人杀了多少中国人的同胞!那么大的坑洞,里边有无数的中国男人中国女人,有无数的老年人,有无数的小孩!这笔天大的血债,定要加倍偿还!我们还要继续成立队伍,为最终建立中华联合国而努力奋斗。我们不能泄气,哪怕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坚决干到底。有良心的人,是不做亡国奴的!”说完,他气喘得厉害。由于天气很闷热,苗可秀只好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
杨苍一直闷闷不乐,也一直没有言语。这时,他农求地对小凤仙说:“凤仙你先回家或者到邻村躲几天吧。”
凤仙看看杨苍,委屈地流下泪来。“好吧。”这时候,岔路子村里传来了炒豆般的机关枪声。
转眼之间,夏天便过去了,初秋乍到。但这一转眼之间,对忍饥挨饿的穷乡下人来说,却是如此漫长而难熬!苗可秀、赵明力、杨苍等几个人,每天夜里行动,白天隐蔽在山林里。他们不敢做大的手脚,因为苗可秀身伤未曾全愈,不敢做大部位的运动。这种昼伏夜行的方法,搞得他们自己也很疲劳。杨建又随森佐每天搜山扫荡,把附近山区搞得鸡犬不宁。苗可秀等几个人只好经常更换隐藏的地方。
铁血军的队伍垮得太惨重了!余部又相互分散,联系不上,至此,铁血军进人了空前的低潮阶段。
农民的庄稼还不太成熟老乡们就开始了大批的早收,实则是抢收。否则,不知哪日,就会被名目繁多的“兵”家抢了,或者踏平田地空旷了。山林里,有些树木首先光秃了,秋风将有些树叶吹得开始变红变黄。秋风不留情,秋风好像变魔术一样,使树木草本棺物,由淡红染变成了枯黄。一片、两片,更多的树叶枯萎了,它带着短暂的命运在空中飘扬,又不由自主地落地了。真是一叶知深秋。
山林脱去了青装,一派荒凉凄静之感!
日本人、大童队,洱加上胡子的骚扰,苗可秀他们的活动范围更小了。岔路子村也驻扎了日本队伍和大童队,草木皆兵、坚壁淸野,对苗可秀来说一切都十分困难。
东北的东南方,深秋多雾。
这天早晨,秋雾从洋河的河床中渐渐地孕育,徐徐地向上升起。它向着山岭、田地、天际扩散。饱含昔浓烈水气的秋雾,将整个地理状物都弥漫了。
杨建穿着日本军服,在岔路子的街上走来走去。
“报告司令。”一个大童队员迎着杨建走了过来?打了个立正。
从浓雾中,杨建细细辨认出来人是他的随从。他懒洋洋地,带搭不理地问:“什么事值你大呼小叫?”
“报告司令,赵日龙找你。”
赵日龙找我?这赵日龙的为人如何?上次,他去找我说苗可秀在岔路子村,这次找我会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重要情报呢?“赵日龙家在哪儿住?”
“在黄家大院东的第几处房来?可能是第七处。”
“好吧,你领我去。”杨建跟在随从的身后说。
两个人径往赵日龙家走去。杨建推开赵日龙家的屋门,见赵日龙正在和老婆准备酒宴呢。赵日龙见到杨建非常热情,“快来、快来;快坐快坐。”杨建居功自傲地应了一声,以示身份的高贵,给人一种居髙临下的气势。
赵日龙把杨建推上炕里,然后两人对坐在一起。他给杨建斟了一杯酒,让着他:“大口吃菜。杨司令看得起我,肯下榻草舍,我很高兴。”
杨建吃了几口菜,押了一口酒,心想:在赵1龙面前?必须显得盛气凌人,让他在心里产生种惧我三分的恐惧感。此时饧建从腰包里掏出一盒香烟,他抽出一根,很有派头地叼在嘴上。赵龙忙给划燃一根火柴,杨建捆若吐若一层层烟圈,烟魂青袅袅。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赵日龙见了他做作的姿势,觉得别扭,但也只好就这样忍心地看下去人家有权有势又可以搜刮民财,这等人物岂能得罪得起呀?杨建毕竟不是马大伦嘛。
杨建吸完了烟,对赵日龙说:“最近没有什么新情况吗?”赵龙变得神秘起来,他笑模笑样地说:
“有啊:杨司令,你先喝酒,来来来,喝呀!”
杨建儿次拿起酒杯,没顾上喝。因为桌子上的菜很多?他顾不得气派不气派了。他的筷子飞快地衔着大葱炒瘦肉丝?直往嘴里送。不等嚼烂筷子便衔起鸡蛋片,他吃得狼吞虎咽。杨建是一个胡子出身,由于经常在山林里住,东跑西颠,很难品尝到这上等菜,更喝不惯烈性白酒。杨建对于女色倒并不贪歹对于时务,他也很敏感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还是有一定的政治头脑的。他与马大伦相比较?他更显得高一。
赵日龙酒过三巡之后,对杨建说:“黄言华与苗可秀的关系一直甚好,我认为他们必定有勾搭。”他看老婆一眼。老婆见插不上嘴,便退了出去。赵日龙虽然不走时运,却极力追求着那可望的时来运转。马大伦那棵大树倒了粗枝断了,可攀上杨建却也很不容易啊!他侥幸自己能与杨建有所交结,如果攀上这座大山,说不定在一例年内自己也会走起官运,走马上任,光宗繙祖哩。
杨建哪存心思听这些事,只顾吃柒、灌洒。在苗可秀的队伍中是不会有这样丰盛的席荽的。流动不定乂生死难保,永无宁日。
赵龙只顾小声地对杨建唠叨普:“据听说黄言华家的看家兵不在了,始被苗可秀收编统管的。岔路子有黄言华在一天,就有一天的不安全。”
“苗可秀已被皇军我等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域流现在已是惊弓之鸟,怀揣小兔。在,田地里没了庄稼地,林子里的树叶落净?空空荡荡他苗可秀藏身之地都没奋!他苗可秀是离了河上了岸的泥鳅,没望了!他小子要完蛋了!哈哈……”杨建吃得极香,讲得极兴。
赵日龙对苗可秀有一种精神的恐惧,他虽对苗可秀恨之人骨,却也不能打消他对苗可秀的神话感。
“可不能小看这股山匪,苗可秀是非凡之辈,决不能把他与一般的流寇相比较!”赵龙不无担心地说。
杨建把杯举到嘴边,听了赵日龙的话,不觉一激灵,险些把酒杯掉到炕上。他想:赵日龙的话不无道理,苗可秀的确也是不好惹的。决不应该把苗可秀与马大伦之辈同等相看。马大伦楚个低能的货色;苗可秀却是胸装宏图大业的志士,他们有勇有谋,又是一支强硬的敢死队。铁血军虽然被皇军打得七零八落,却没有找到苗可秀的尸首,只要他还活在人世,就一定会有重整旗鼓的可能。看来还不能髙枕无忧啊!
杨建记得有一次,他们到了一个村子借宿。这杨建从小就娇生惯养被爹娘纵得十分任性,又有一个馋嘴的恶习。他在住宿那家,强迫主人做大米饭,要豆油炒菜……这件事被苗可秀知道了,他狠狠地训了杨建一顿;赵明力性起?给了杨建两耳刮子。只是刘壮飞十分器重他,才免得遭受苦肉之罪。
自那以后,杨建早有脱离铁血军的野心,再加之他吃不起苦,渐渐地恨起这支队伍来。他曾试着给森佐写过信,但信中没有什么重要情报,其目的是想先勾通一下而已。往偏岭转移时他得以率队之机,便抓住时机,给森佐写了密信,致使铁血军兵败全溃。
赵日龙注意到了杨建走神的表情。他两眼一斜,对杨建说:“杨司令,苗可秀的志向可是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呀!成立中华联合国,他要一统天下哪!他们猛得像一只老虎;狡猾得像一只狐狸;凶狠歹毒的像一条老山狼啊!杨司令,对一般的马胡子可以不放在眼里,对苗可秀可要放在心上呀,不可不防啊!有这样一支队伍在这一带活动,是一个不吉祥的兆头啊。来来,来来来,喝酒吃菜。”
杨建急似火野地往嘴里塞东西,已经过了馋气。此时此刻,他已没有心思灌酒了。杨建向玻璃窗外看了一眼,外边的浓雾在漫悠漫舞,雾锁深山,雾锁平川,雾锁村屯。他放下筷子咕嘟了一句;“这倒霉的鬼天气!”
赵曰龙也放下筷子凑过来说:“这秋雾,对苗可秀他们可很有利呀。”
近一个月来,苗可秀他们的铁血军已销声匿迹,不知是真地散了摊,还是有意地不显山不露水。不管怎么说,奉天的一些报纸都在吹虚说森佐大队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苗可秀的青年团铁血军全部消灭!绝无一人漏网。苗可秀死前说过什么:皇军不愧东亚之强国,我们没有能力光复国土,我们自愧不如,本人的军威、装备的强大,令我等无法与之比拟诸如此类的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刊登这一特大要闻,描写得绘声绘色,令你不能不信杨建心中有数从尸体中看,没有苗可秀和赵明力等人的尸首,这又不能不令他有些心惊。
酒已在心中开始闹腾了,杨建的胃肠里像有一股强火在焚烧,眼前也出现了刮飞乱窜的金星星。他的舌头有些发硬,开始有些打团儿了。“赵大哥森佐给我半月时间?要我一定查到苗可秀的下落。”
“半月?难啊!他们是活人,会走会颠的?这么大的一个山区,找他可像海里捞计一样难。森佐明里在报上吹他的英明,击毙了苗可秀;暗里又在杏找他的下落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别放肆岈,赵大哥。如果你能帮助我查到苗可秀的下落,我可以破格提升你为副司令。”杨建对这个官迷用诱惑的口吻说。
赵日龙说:“找他们不容易,得想点毒法子让他们找你们呀!”赵日龙卖了关子。
‘大哥有何妙计?快说说看!”杨建一把扯住赵日龙的手,拽了几拽说。
“大哥有一苦肉之计,那就是金钩钓鱼。”
“你说具体点,详细详细”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好不好使。”
“你快说。”
“黄言华和苗可秀的关系非常亲密,他还把女儿风仙许配给了原班房的杨苍。那杨苍是武林中鲁莽的汉子,他若知道岳父大人吃苦肉罪,他有不救之理?”
“妙计,真妙计,大哥真有韬略。”
雾,还是那样密集,那徉浓稠……
杨建醉辇晕地觉得自己似云似雾,脑袋发麻发大。他被赵日龙送出大门外?他趔趔趄趄地向黄言华家走去。
黄言华家大院像蜂窝一样地炸开了花。这些匪徒出身的大童队,在互相争夺从民宅抢来的财物。骂声不绝于耳,撕拉扯拽,混做一团。
杨建腿发轻,身子发飘,他不管这些匪兵们的恶行,他走进了黄言华家的客厅。
现在的客厅,今非昔比。里边有几个大童队的头面人物,却没有黄言华。剩菜剩饭,狼藉于八仙桌上。
杨建到来,客厅里的几个副手乍乍乎乎地让他吃饭。杨建坐到炕上,一摆手,说:“我吃过了。黄言华呢?”
“他刚出去不一会儿。”一个参谋吸着烟说。
“把他找回来吧。”杨建喷着酒气说。
黄言华此时推门进了屋。一见杨建,他愣住了。他在铁血军中见到过他,他是原刘壮飞的参谋长呀?他怎么和大童队混在一起呢?他弄不明白这葫芦里边到底装得什么药。
“哟,”黄言华笑脸相迎,“这不是杨建吗?苗可秀可好?”“放你娘的狗屁,你和苗可秀私通暗窜,已犯了军法!他在你家养过伤是不是?”杨建当头给了黄言华一棒!
黄言华故做惊讶地说:“这是哪家子话呀?杨兄弟,听说你和苗可秀是生死患难的弟兄,今反倒来诈我?是什么意思呢?,,
杨建不耐烦了:“你别唠叨闲话,只要你告诉我苗可秀在哪儿了,我今天就饶过你。”
“我哪儿知道他会在啥地方,他们总是东游西窜的不定性儿,我何尝会知道?”
“好吧,你是不说,这可别怪我姓杨的不讲交情。”他说完,便气冲冲地出了房门。
黄言华心里抖个不停,不知是吉是凶……
不多一会儿,杨建领着七八个大童队兵进了屋。这几个人怒目圆睁,一派杀气腾腾。
杨建已过了酒劲,凶狠地露出了真面目,他咬牙切齿地问:“姓黄的,你到底儿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黄言华心里紧张到了极限,但他也的确是不知道苗可秀的下落。苗可秀现在流动性是大是小黄言华不知道。他以实为实地说:“我真不知道啊!别说是我,就是他们自己也定不准究竟要到哪儿去呀。”
“呵呀?”杨建叫道,“把他绑上!”不容黄言华挣扎,七八个兵匪便将他按倒在地。
杨建命令着:“把衣服扒净!”
很快地,黄言华身上的衣服被扒得精光,一个赤身条条的男裸体人。这上了年岁的男人裸体,没有腱子块肉,皮肉松弛,已失去了那青春的刚健韧性。
“把他吊到大梁上!”杨建在一旁观看着,指挥着。
有两个家伙跳上八仙桌,把一根能有食指粗细的麻线绳系在梁柁上。下边几个匪兵把黄言华举到了八仙桌上。桌上的菜碟菜碗、筷子、酒瓶,被扑腾的满地乱滚?稀哩哗啦地一阵乱响。
黄言华的双手被绑在绳子上以后,儿个匪兵跳下桌子?又把桌子撤走了。
黄言华被吊在半空,来回悬晃着。细麻绳勒得他手脖子钻心刺骨地痛。黄言华已顾不得羞臊和脸面问题了,他的一生是幸福的,这种罪,就等于宣判他的死刑。“快放开我一”杨建向他做着鬼脸,其他一些人却放声大笑笑得发癫,笑得忘了老娘姓什么,他们享受着这惨无人道的疯狂!一向言词文雅,修养极高的黄言华,现在却开始骂人了!“杨建你这个没屁眼子养得的,你不会得好死呀!你这个该天杀的畜牲!我你的娘!我真后悔没有和苗可秀他们一起走。今天,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杨建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狂笑透着几分阴险和狡诈,笑罢,一声嘶嗥:“扎他的脚心!”
任凭黄言华怎样叫骂,都动摇不了刽子手们的心肝。几个家伙用锥子扎着黄言华的脚心,一声声求饶和惨叫——有一个家伙竟别出心裁,他用一根细木条,一下又一下地向着黄言华那生殖器敲击。不时引来一连串的狂笑狂叫声,
黄言华痛得神经麻木了,痛得他知觉迟顿了;嗓子叫得哑了,他气喘吁吁……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黄言华已人事不知了。
杨建等人,玩也玩得够了,打也打得累了。
苗可秀、赵明力、杨苍三人来到了西道的彼家堡子。这个地方没有多少幵阔地是个纯山区。这儿交通闭塞,
十分不便。
三个人走在只有五六户人家的小屯边,心情都很沉闷。杨苍说:“二总,现在天已黑了下来,我看还是到人家去借住一宿吧。”
赵明力摇摇头,表示反对。
苗可秀说:“杨苍这儿山髙林密能藏龙卧虎,必定会有土匪和胡子,千万不能粗心大意!我看还是先找个避静的山林忍耐一宿吧!”
“那就快一点走吧,早点找个安歇的地方。”杨苍说、于是三个人便直往北山根一片最大的老虎岭林子走去。到了老虎岭的林子里,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林子里冲出十来多个胡子,将他们拦住了去路。
苗可秀的伤隐隐做痛,他咬着牙,对赵明力和杨苍两人说:“不要拼硬仗,我们让他们一让。”
胡子头说:“哥们,你们三个够朋友就拿钱来,要是冤家就送头来。”
苗可秀想了想,说:“要钱不愁。”他又转回身对赵明力、杨苍二人说:“千万不要放枪,要知道处处都有鬼子和大童队的密探!”
赵明力护住苗可秀,掏出手枪。杨苍冲上前一步。
十来个胡子都是长矛大枪端了起来。双方对峙着,剑拨弩张,一触即发。
杨苍忍耐不住了:“老子没有分文,要命倒有一条。不过,双方都不要开枪,现在到处都是日本人和大童队。”
胡子头扔了长矛大枪,说:“那就请你送命来。”
杨苍说:“朋友,你出此狂言,可千万别后悔!”
赵明力见状大声威胁道:“现在大童队和日本人已经把你们围住了,只要我们的枪一响,你们就完蛋了!”
“你们是大童队?”胡子头问。
“你管是什么!”杨苍喊道,“劫路的贼寇,有功夫就来两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