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按照新的作战方案迅速展开行动。1948年6月16日,第3、第8纵队6万余人在隐蔽中向开封急进,17日抵达开封城下。当日黄昏就从东、西、南三面向开封发起进攻。
在华野第8纵队的攻城部队中,担任开封南关正面攻击任务的是突击营营长艾顺。艾顺终于回到了家乡。当年他参加了刺杀日本特务头子吉川贞佐的行动之后,辗转到山东解放区,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参军后,艾顺跟随部队南征北战,东拚西打,总是冲锋在前,英勇作战,杀敌立功,锻炼成长为部队指挥员。此次回家乡参加攻打开封的战斗,艾顺十分激动,他代表全营官兵一再向上级请求,要求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经上级批准,艾顺所在营担任了开封南关主攻方向的突击任务。
开封,是一个历史古城,也是中原逐鹿的核心地区,自明代以来战火不息,城墙屡经修建已有两丈多高,高大坚固,全部用砖石和三合土筑成。开封城有大南门、小南门、宋门、曹门、西门和北门6座城门,有南关、宋关、曹关和西关4个关口。国民党自从日军手中接收开封之后,花了很大精力进行战场建设,依托高大城墙,构建了以城垣为主阵地,以龙亭及河南省政府为核心的坚固防御体系,阵地中的碉堡多用钢筋水泥筑成,堡垒之间相互衔接,火力配系梯次配置,防御体系极为完善。国民党军在城外也构筑了大量工事,挖掘了纵横东西、贯穿南北的外壕、堑壕和交通壕,重兵把守,层层阻隔,整个开封成了一个大堡垒、大阵地。河南省主席兼城防司令刘茂恩夸口:“开封是座铜墙铁壁,谁也打不开。”
进攻开封前,陈唐兵团已通过地下党掌握了开封的城防情况,他们决心首先从开封南关、西关两个方向突破,之后从东北等方向进攻其它关口,四面围攻开封,以双倍于国民党军的兵力一举夺取开封。
南关是国民党军的防御重点。从这里攻入城区,可顺着南北方向的中山路直达市中心,直插敌人心脏。为加强南关的防守,刘茂恩专门将整编第68师119旅第355团及保安第1、第2旅主力配置在南关一带。
1948年6月17日,“开封战役”正式打响。华野第8、第3纵队在猛烈的炮火准备后,向南关、西关发起进攻。第8纵队突击营在营长艾顺率领下一马当先,全营官兵勇猛冲击,如暴风骤雨般扑向外围阵地。经过连续战斗,部队很快突破了外围阵地,占领了南郊飞机场、南关火车站,全歼了顽守在核心据点——南关邮电大楼一带的保安第2旅、第2团主力。战至18日午夜,第8纵队突击到了南关大南门和小南门跟前。
大南门和小南门是国民党军坚守的重点,兵力猬集,火力强大,攻城部队屡次攻击受挫,疯狂的敌军甚至组织起敢死队向城外发起了反冲锋,双方交战异常激烈。艾顺率部浴血奋战,坚决顶住敌人的反冲锋,并派爆破手冒着枪林弹雨破除路障,炸毁了城门,于凌晨突入城内。6月20日,第8纵队开始向城内各区发展,一直推进到河南省政府附近。
河南省主席兼城防司令刘茂恩,此时正龟缩在省政府大院内顽抗。在解放军刚开始攻城时,他就向国民党徐州“剿总”和南京频发电告急,报告“解放军决非佯攻开封,他们对开封城宋关、曹关、南关和西关同时发起猛攻,意在速战速决,请火速增援。”参谋总长顾祝同接到电报后,急忙报告蒋介石,蒋介石深感意外,但确信开封城防坚固,即使没有援军也能坚守10天以上。蒋介石还直接给刘茂恩和整编第66师李仲辛师长打电话,安慰他们:“援军日内即可到达,依城固守,吸住共军攻城部队,当记首功。”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华东野战军仅两天就突破了开封城防,攻击到市中心的河南省政府附近。面对解放军的强大攻势,刘茂恩和李仲辛感到,根本阻挡不住共军的猛烈进攻势头,只有退至核心据点待援。李仲辛随即下令所属部队撤至龙亭主阵地固守,刘茂恩也将保安部队收缩至省政府一带固守防线。为阻挡攻解放军在街战巷战快速推进,他们下令在城内放起大火,焚烧民房,构成一道道火障,迟滞攻城部队速度,实施焦土防御。一时间,开封城内大火熊熊,浓烟翻卷,百姓哭声连天。
蒋介石在得知开封城破后万分焦急。他深知,如果河南省城开封丢失,不仅他的决战作战计划可能落空,而且在政治上陷入极大被动。为给城内守军打气鼓劲,蒋介石于6月20日乘专机亲自飞临开封上空,在空中与刘茂恩和李仲辛通话,鼓励他们报效党国,死守开封,不惜代价守住阵地。蒋介石还调集大批飞机对攻城的解放军实施狂轰滥炸。
战斗至6月20日下午,开封已大部落入解放军手中。次日清晨,陈唐兵团指挥部迁至城内,在理事厅街天主教堂建立了前线指挥所,粟裕亲临指挥所,直接指挥作战,极大鼓舞了部队士气。20日黄昏,第8纵队终于攻克了刘茂恩盘踞的省政府,全歼保安部队主力,刘茂恩在混乱中化妆潜逃。李仲辛则率残部退至城西北龙亭主据点负隅顽抗。至此,龙亭成为开封城内国民党守军的最后一个堡垒。
龙亭是一座高大的古代建筑,也是开封全城的最高点,它用大量的青石条砖砌成,建在一个数十米高的台基上。相传,这个“台基”是宋太祖赵匡胤登基的金銮宝殿,气势雄伟,楼高殿大,周围还有红色围墙拱卫。龙亭三面环水,左右两边有潘杨二湖,中间只有一条窄道与城区相通,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李仲辛在修建龙亭核心阵地时花费了功夫很大,沿防御纵深构筑了12座的大碉堡,前后有5层火力网,埋设了大量地雷,并有6处炮兵阵地。李仲辛眼看突围无望,准备凭借龙亭这个坚固阵地进行最后顽抗。
此时开封已大部解放,攻城部队将龙亭团团包围。6月21日,第3、8两个纵队同时从多个方向对龙亭发起进攻,猛扑龙亭主阵地。李仲辛率残余守军穷途末路,拚死顽抗,反击火力十分凶猛。他们居高临下,对攻击部队实施密集的火力拦截,枪林弹雨倾泻而下,李仲辛甚至在龙亭上拉响警报,指挥大批光着膀子的国民党官兵向解放军发起反冲锋,他还通过电台呼叫来成群的飞机,对攻击部队实施猛烈轰炸。一时间,龙亭主阵地前弹片飞溅,硝烟障目,进攻部队血肉横飞,伤亡严重,进攻一再受挫。
在连续进攻失利之后,粟裕来到了阵地前。他仔细观察询问了战场情况,命令部队停止进攻,转为对龙亭围而不打,引而不发。随后,粟裕命令部队组织力量先在城内扑救大火,抢救伤员,救护受难百姓,同时将陈唐两个兵团的大炮全部集中起来,在龙亭东、西、南三面摆开,600门火炮一齐瞄准龙亭主阵地,准备众炮齐轰。
粟裕此时对龙亭围而不打,有他的战略考虑。此时,集结在鲁西南的整编第5军尚未驰援开封,他要利用开封的残敌作“诱饵”调动第5军。一天之后,第5军在蒋介石严令下终于出洞,从鲁西南赶往开封。粟裕看到他“钓鱼”的目的已达到,随即下令对龙亭发起总攻。6月22日,陈士榘司令员一声令下,600门大炮齐声怒吼,刹那间,周围山摇地动,响声震天,龙亭阵地在熊熊炮火中变成一片烈焰,12个大碉堡全部化为灰烬,防御工事被彻底摧毁,国民党兵鬼哭狼嚎,死伤成堆,饱尝了重炮猛轰的惨烈之痛。在持续不断的重炮轰击之后,第3、第8纵队像潮水一般冲向龙亭,越过潘杨二湖,攻近了龙亭高台之下。此时国民党守军已被炮火炸得焦头烂额,早无还击能力,难以抵挡进攻部队的迅猛浪潮,狼狈逃往龙亭大殿。许多官兵慌乱中钻进了龙亭高台下面的阴暗地道,有的躲在围墙暗角处吓得瑟瑟发抖,最后都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向解放军缴械投降。
艾顺率领全营官兵从围墙缺口跳入龙亭,沿着数百级长长的台阶冲上高台大殿,控制了龙亭制高点。艾顺第一个冲入设在大殿内的整编第66师师部,在众敌万分惊恐之中捣毁了指挥所,活捉师参谋长游成校。与此同时,攻击部队在龙亭各处清除残敌,清剿顽匪,彻底歼灭了盘踞在龙亭核心阵地的国民党残军。整编第66师师长李仲辛,在仓惶中窜过龙亭后面的华北体育场逃到北门城墙,正要跳下城墙向外逃跑时,被追赶上来的解放军战士举枪击毙。
1948年6月22日,国民党残军盘踞在开封的最后一个据点——龙亭,被华东野战军攻克,整个“开封战役”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
“开封战役”鏖战之时,开封外围也打响了一系列阻援战斗。在开封东面,华野第1、第4、第6纵队,中野第11纵队和两广纵队,对邱清泉兵团实施了运动中的防御作战,给整编第5军予以重大杀伤,攻克了兰封县城;在开封西面,中野第9纵队和豫皖苏军区部队,攻占了中牟县城,阻击了从郑州赶来的孙元良兵团,使其无法增援开封;在开封南面,华野第10纵队和中野第1、第3纵队,将从上蔡北援的胡琏兵团死死拦阻,使其无法北进。华野山东兵团也包围了兖州,苏北兵团攻克了海州以西的阿湖,有力策应了“开封战役”的实施,确保了战役胜利。
开封之战,是华东野战军继“洛阳战役”后,在中原地区成功实施的又一次城市攻坚战,一举歼灭了国民党整编第66师、第13旅及河南保安第1、第2旅和3个保安团共3万余人,连同开封外围的阻援战,共歼敌4万余人。最具政治意义的是,此战攻克了河南省城开封,全国舆论为之哗然,蒋介石丢尽了脸面。
粟裕在“开封战役”中展现出了超人的胆识,大智大勇,大开大合,敌变我变,尽占主动,特别是断然甩开鲁西南战场,出其不意地夺取开封,致使蒋介石深陷被动,疲于奔命,失城损兵,气急败坏。
解放军占领开封之后,蒋介石在舆论压力下急调鲁西南的重兵驰援开封,欲围歼华野第3、第8纵队。而蒋介石这一举动,正中了粟裕把开封城作为“诱饵”的圈套,为下一阶段歼灭敌军,取得“豫东战役”全胜,埋下重重伏笔。
开封被攻克之后,陈士渠、唐亮两兵团胜利会师。一时间,开封城内红旗飘飘,欢歌笑语。这是解放军转入战略反攻后夺取的第一座中原省会大城市,也是一座历史名城。蒋介石像个输红眼的赌徒一样,要进行疯狂的报复。他命令整编第5军、第83师继续向开封急进,同时命令区寿年兵团整编第72、第75师及新编第21旅,由河南民权经睢县和杞县迂回包围开封,企图与解放军进行新的决战。蒋介石宣称,“战争能否胜利,全靠中原这次决战。”
夺取开封之后,粟裕看到他设下的诱饵调来了国民党重兵驰援,随即决定,将城市攻坚作战转为运动中歼敌。粟裕十分熟悉援军将领的作战风格,决心放弃开封,继续布“疑阵”迷惑敌人,保持战场主动权。粟裕命令各纵队迈开大步,在豫东地区大范围机动,创造新的战机,重点围歼国民党军中战斗力较弱的区寿年兵团。
1948年6月26日,第3、第8纵队主动撤出开封,向通许方向转移。邱清泉兵团占领开封后,随派主力尾随第3、第8纵队南下。此时曾与其并进的区寿年兵团,因惧歼在睢杞地区踌躇不前,与邱清泉兵团拉开了40公里的间隙。粟裕抓住这一难得的战机,指挥华野第1、第4、第6纵队和中野第11纵队组成“突击集团”,于6月27日晚对区寿年兵团实施战役合围。担任攻击任务的“突击集团”部队,不顾连日疲劳,对区寿年兵团发起猛攻,经两昼夜激战,全歼区寿年兵团新编第21旅、整编第75师第6旅,活捉了兵团司令区寿年。激战中,华野第3、第8、第10纵队,两广纵队和中野第9纵队组成的“阻援集团”,顽强阻击了前来救援的邱清泉兵团,坚决隔绝了两兵团的战役联系。
蒋介石得知区寿年兵团被歼后大惊失色。他急令整编第25师师长黄百韬组成一个新兵团,率整编第25师、第3快速纵队和交警第2总队,由山东滕县西援豫东。面对新出现的国民党重兵包围,粟裕沉着应对,将参战部队迅速东移,寻歼运动中的黄百韬兵团。7月2日晚,华野第1、第4、第6纵队和两广纵队全线出击,向黄百韬兵团发起战役合围,激战至6日凌晨,歼灭了敌军3个团,迫使其缩踞在帝邱店一带不敢妄动。此时,“豫东战役”的预定目的已经实现,部队经连续作战十分疲劳,粟裕随即指挥各部队主动撤出战斗。“豫东战役”至此结束,共歼敌9万余人。
“豫东战役”彻底结束了国民党军在黄河南线的进攻态势,大量歼灭了敌人,动摇了蒋介石据守要地的信心,为全面展开中原与华东地区的新战局具有重大意义。
陈毅深叹“豫东战役”的惊险程度,连赞:“粟裕浑身是胆!”毛泽东也从“豫东战役”中深刻认识了粟裕非凡的军事才干。1948年8月,在“豫东战役”结束一个月后,毛泽东在西柏坡接见华野特种兵纵队司令员陈锐霆时,感慨地说:“‘豫东战役’胜利以后,解放战争就好比爬山,现在我们已经过了山坳子,最吃力的爬坡阶段已经过去了,很快我们就要‘下坡’了。消灭黄百韬和邱清泉,我都记在粟裕名下了。”
素有“战神”之称的林彪,对粟裕指挥的“豫东战役”也表现出少有的钦佩之情。一向在作战指挥上极少夸赞他人的林彪,称赞粟裕在此次战役中出奇制胜,打了一个“神仙仗”。林彪还专门让东北野战军参谋长刘亚楼找来“豫东战役”的资料,进行了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