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民看着赵国保激愤的面孔,深深地点了点头。事实也的确实如此。黄河决口后,包括被洪水淹亡和中国军队乘机围歼的日军,满打满算也只有数千人。虽然说宽大的黄泛区形成了一道数百公里的“军事分界线”,将日军隔离于新黄河以东,暂时阻止了日军的攻势,但是日本大本营很快就调整了战略进攻计划,放弃了原定的沿平汉铁路南下的作战方案,调集9个师团、25万兵力,从沿长江两岸、沿大别山北麓,向武汉发起了新的大规模进攻。
蒋介石在豫南信阳鸡公山上全面部署了应对日军进攻的“武汉会战”计划。为保卫武汉,适应新的局势,蒋介石重新划分了各战区的作战任务,调集14个集团军、47个军、120个师约百万人部队参加武汉保卫战。蒋介石专门发布命令,由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50个师,扼守平汉路南段及大别山方向;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指挥70个师,防守鄱阳湖以西长江南岸各要点;第一、第二、第三战区所属部队迟滞向武汉快速机动的日军。
1938年8月22日,也就在蒋在珍新8师掘开黄河大堤的两个多月后,日军就正式展开了对武汉的战略进攻。华中派遣军司令官钿俊六担任总指挥,“东路”日军第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率5个师团和1个重炮旅团,沿长江两岸向武汉西进;“北路”日军第2军司令官东久迩宫稔彦,率领4个师团和1个重炮旅团,由合肥经信阳、麻城向武汉进攻;日军第2军于10月12日从广东大亚湾登陆,很快击溃余汉谋守军,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广州城,并沿粤汉铁路北上,自华南威胁武汉。至10月25日,各路日军从北路、东路、南路三个方向对武汉形成战略合围态势。虽经中国军队顽强抗击并付出了惨重牺牲,但仍抵挡不住日军的凌厉攻势,各路日军最终兵临武汉。为保存抗战的有生力量,依托大西南的险要地势抵御日军,蒋介石于10月24日下令放弃武汉,迁都重庆,各参战部队陆续撤往西南各地。
1938年10月26日,武汉失陷。
历时4个半月的“武汉会战”,最后还是以中国军队的失利而告终。虽然在武汉保卫战中中国军队毙伤日军近4万人,大量消耗了日军部队,粉碎了日本对华“速战速决”的企图,但也损失惨重,特别是为赢得“武汉会战”的时间空间,蒋介石在花园口“决口黄河”,使沿黄民众付出巨大代价,仅河南一省就有15个县遭受洪灾,冲毁房屋140余万间,陆沉土地数百万亩。黄河大决口,还使豫、皖、苏三省的广大城乡变成了黄泛区,黄泛区内洪水泛滥,沼泽遍地,黄沙弥漫,寸草不生,很多地方变成了无人区,并一直延续到10年以后、20年以后甚至30年以后……
赵国保想到这里气愤至极,他对旁边的周伟民说:
“黄河儿女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但大武汉还是没能保得住,蒋介石被迫将国民政府迁往四川,偏居重庆。他下一步还准备将首都往哪里迁呢,还有地方可迁吗?我们的国家和整个中华民族难道真得要亡在他的手里吗?”
周伟民冲赵国保使了个眼色,用手指指屋外:“你声音小一点,当心隔墙有耳。”
看着还在激动的赵国保,周伟民从床上下来,走到赵国保床边与他并排坐下,搂着赵国保的肩膀说:“中国亡不了,我们也决不会当亡国奴!”
赵国保听后皱了皱眉头,仍然气愤地说:
“蒋介石真是指挥无能。你想想,中国军队在他的统领下,从东北退到平津,从山西退到河南,再从河南退到武汉,一退再退,一败再败,再这样下去,中国还能不亡国吗?”
周伟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回到自己床边,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转身递给赵国保说:
“你好好读一读这本书吧,这是延安那边的人捎过来的,是共产党领袖毛泽东刚刚写出来的。”
赵国保拿起书一看,是一本用粗糙发黄的纸张印制装订的小册子,书名是《论持久战》。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周伟民。
周伟民起身在屋内踱起步来。他身材魁梧,英俊挺拔,浑身上下尽显一副男子汉气魄。在学校读书时,周伟民就十分低调,严谨内敛,平常话语不多,善于独立思考,埋头做事,同学们都叫他“骆驼”。近一个时期,赵国保发现周伟民与八路军洛阳办事处的人来往较多,虽然他行动神秘,倍加小心,但瞒不过赵国保的眼睛。赵国保为此还多次提醒他防范白鹏飞。周伟民则说,自己与友军往来,都是工作上的联系,受命而行。赵国保没想到的是,周伟民与八路军方面已经有了这么深的沟通。
周伟民坐下来对赵国保说:
“毛先生的这本书写得非常深刻,对中国当前的抗日局面有着深入透彻的分析,是一本难得的好书,是一本极有政治远见和雄才大略的书。你应当好好读一读,相信你一定会有意外收获。”
赵国保听后,一边好奇地翻着这本《论持久战》小册子,一边问周伟民:
“毛先生在书中主要说一些什么内容,你怎么会有这么高的评价?”
周伟民笑着回到自己床上盘起双腿坐下来,神色庄重地对赵国保说:“毛先生对中国的抗战有个基本的论断:第一,中国必胜,第二,战争持久。”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
“毛先生对中日之间这场战争的性质是这样看的,这是一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和帝国主义的日本在20世纪30年代进行的一场决死战争。为什么抗战会持久,最后胜利一定属于中国呢?毛先生透彻地分析这么几个原因:在日本方面,首先日本是个很强的帝国主义国家,军力、经济力和政治组织力在东方是一等的,在世界也排前列,这是中国不能速胜的客观原因;其次,日本社会经济的帝国主义性质,决定了它不得不举行空前大规模的冒险战争,而这种具有军事封建主义特色的侵略战争,最终要激起日本国内的阶级对立、日本和中国民族的对立、日本和世界大多数国家的对立,所以它是野蛮退步的,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因此,日本会失道寡助,必将失败,这是历史的规律;再次,日本国小地狭,人力、军力、财力和物力都经不起长期战争的消耗,日本统治者想要通过这场战争中来解决这个问题,反而会因战争而增加更多的困难,最后终将连它原有的东西也全部消耗掉。”
看赵国保听得十分入神,周伟民站起身来,从桌子上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
“毛先生对中国为什么能取得战争胜利的原因也说了这么几点:第一,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是一个弱国,在军力、经济力和政治组织力等方面都不如日本,这就决定了这场战争的不可避免和中国不能速胜;第二,中国经历了近百年的解放运动,锻炼了全国人民,虽然在军事、经济等方面不如日本,但却比任何一个时期都更为进步。中国所进行的战争是进步的、正义的,而正义的战争能够唤起全国人民的团结,争取世界大多数国家的援助,这就有了坚持持久战争的可能;第三,中国是一个大国,地大物博,人众兵多,能够支持长期战争,这一点正好与日本相反。而日本国内则人力物力不足,资源短缺,战争又是非正义性的,而战争的非正义性国际环境于它也不利,这些就是中日战争互相矛盾的基本特点。这些基本点,决定了中日双方在政治上军事上的战略战术,决定了这场战争一定具有持久性,决定了这场战争最后胜利一定属于中国而不是日本!”
“毛先生分析得真透彻,说得道理入木三分。中国有这样一位伟人,是全国人民的福气,我佩服!”赵国保听了周伟民的介绍之后感叹和由衷地说。
在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后,赵国保又抬头问周伟民:“我对共产党的政治主张比较熟悉,对他们的军事战略不太了解,他们有什么独到之处吗?”
“有呵,这正是共产党的英明之处。”周伟民说到这里,又警惕地站起来向外观察了一会儿,回身坐到赵国保床边,轻声对他说:
“毛泽东先生创造性地提出,要把游击战争提高到战略地位。他指示八路军和新四军在敌后坚持山地游击战,特别强调独立自主。八路军目前在敌后如鱼得水,机智灵活地打击日寇,不断发展壮大。尤其让人佩服的是,八路军和新四军每到一个地方,都注重建立游击区,实行主力部队地方化,将正规部队化军为民,化整为零,时而集中,时而分散,一边打仗,一边做群众工作,团结了广大民众,成立民主政府。所以,他们很快就在敌后站稳了脚跟。”
赵国保听到这里插了一句:
“是啊,哪里像国民政府的各地官员,日本人还没有打到跟前,早跑到了数百公里之外躲避战火了,根本不顾辖区内老百姓的死活。”
赵国保想起了家乡尉氏的“父母官”,在日本人远离家乡之时,就早早跑散了,哪还顾得上老百姓。
“是啊,蒋介石统领的正规部队在日军进攻面前,只注重单纯的阵地防御作战,死守要点、死守城市,逐次阻击,结果还是顶不住日军的快速推进。而一旦作战失利,部队就不顾一切地大规模后退,兵败如山倒,溃军似潮水。而一次次的“会战”,致使中国的抗战力量越来越少,失去的地盘越来越多。更令人气愤的是,不少部队投降日军,成为日本人的走狗汉奸。”
周伟民情绪也高昂起来,说到这里,他觉得话犹未尽,又接着对赵国保说:
“国保,你听说了吗,八路军和新四军的部队已渗透到了咱河南来了。八路军第344旅杨得志旅长,最近率冀鲁豫支队在豫北建立了游击区,新四军彭雪枫游击支队在豫南竹沟也建立了根据地,听说队伍发展到了数千人。共产党领导的豫东抗日游击支队,在杞县、睢县一带活动频繁,前不久在花和寨和长岗集袭击了日伪军,取得很大胜利。你们尉氏也有八路军洛阳办事处派去的周廷云在那里开展工作,听说已经和爱国军人冯宪章组织了数百人的抗日队伍,正在与日军进行作战。”
赵国保听到这里感到十分惊讶。他暗想,周伟民现在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对共产党内部的事情了解得这么多、这么具体,难道他已加入了共产党吗?
赵国保不动声色地问周伟民:“伟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参加了共产党?”
周伟民笑了一下,反问他:“你看我像个共产党吗?”
看到周伟民不正面回答,赵国保只好说:“我看你真的有点像共产党,不然你怎么会对共产党内部的消息知道这么多,甚至连周廷云到我们尉氏县的事都知道。”赵国保真的对周伟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你说共产党会要我这样的人吗?我是在八路军办事处听到了周廷云的事情。现在国共两党合作了,抗日救国是大家的共同目标,何况冯宪章先生也是国民党的老将嘛。”周伟民也感到自己的话多了一些,赶忙向赵国保解释。但赵国保还是觉得他是在掩饰自己。
不管周伟民是什么身份,赵国保感到他的话非常有道理。今晚听了周伟民的一席话,赵国保感到很受教育,也很振奋,他觉得自己对抗日时局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坚定了他抗战胜利的信心,同时,他更是对共产党人留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印象。赵国保一边翻着《论持久战》小册子,一边想,看来自己今后要更多、更深入地了解共产党的政治主张,了解八路军的战略战术,今后中国的未来和希望,抗战的胜利乃至全民族的复兴,可能真的要寄托在共产党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