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亭子时,她想起了曾今无数个夜晚的痴痴盼望,只为陛下能来一次。想起了为了顺利见到陛下又能够全身以退,她不惜鼓动燕妃去找仙鸾,故意激怒她促使她锋芒毕露,自己好假做好人博得仙鸾好感,从而打着仙鸾这把保护伞去见陛下。
本以为,自己如若表现不佳无法引得陛下好感,还可以依仗仙鸾留在陛下身边,岂料……
站在亭外,她心中苦笑。目光久久停留在天脊国君身上,仿佛即将永别的人想要对眷恋的永远铭记。
亭子的外观是宝塔的顶,外加几根大理石做的柱子,实在没什么特别。
反倒是摆放在亭子正中的圆形石桌很特别。往圆心的一段距离被掏空形成了一个鱼池,放养了两条鱼和两只龟。
“看它们的样子,仿佛一点都不觉的冷。”
仙鸾好奇道。
“那是因为在这石桌下有火炉,每日不断的燃烧,它们自然不会冷。”天脊国君陶醉于她认真的面容,给予正解。
仙鸾懂了。目光刚有对上天脊国君,就赶忙移开,视线不禁向远处拉长。
冰面很宽广,第一眼是看不到对岸的。第二眼对面的岸才若影若现,看到的是星星点点、朦朦胧胧。第三眼才能看见对岸大致的景象。是一片竹林,竹子是葱郁的,静谧的,高大挺拔的,极富生机。
竹子仿佛不是自地上拔起,而是本身就处在云端,腾腾云雾缭绕在竹子脚下。
天空是蔚蓝的,没有云朵。冷清的日光下,些些浮尘漫入眼帘。
天脊国君道:“仙鸾,你很怕朕是吗?”
仙鸾闻声心惊,道:“回陛下,是的。”
气氛骤然冷却。
天脊国君突然觉的,自己的心竟然也会如此柔软,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可奈何。
仙鸾的到来,让他的心不禁如春风拂波般动荡起来,不仅是为了她的貌美,更是为了她这一句回答。
如此诚实又如此感伤。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仙鸾温柔的拥入怀中。
仙鸾诧异了,在这男子的怀抱中竟是如此安全,这个和她交易谈判的男人!她无法明了他,竟然对自己好,为何不能立自己为后?
能两全为何不两全?
非要如此折磨,作茧自缚。
“仙鸾,在想什么?”天脊国君沉稳的声音,冷不防闯入仙鸾紊乱的思绪中。
仙鸾无语,思绪越发紊乱。
良久,仙鸾道:“陛下还是介意的,对不对?”
她想通了,他该是嫌弃她。如她这般有了别人孩子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皇后。
“就算是为了孩子好,试着让自己忘记过去。”天脊国君不再多言,只是抱着她。
试着让自己忘记过去。这是一个王的命令还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心疼?望着天脊国君的脸,仙鸾真的迷惑了,泪水毫无预兆的划落。
天脊国君不禁收紧怀抱,想要以此止住她的啜泣。不多时,仙鸾便已悄无声息,天脊国君低头怜爱的凝望,她已在自己的怀抱里睡去……
她不知道,她的泪会消失在她的脸颊,却会永远停驻在他的内心。
天脊国君朝高庸看了眼,后者匆匆上前,耳闻天脊国君压低声音道:“回宫。”
望着天脊国君抱得美人离去的背影。容妃伤心的笑了……
月初自是聪明的丫头,故意落到了最后,为的就是和容妃说几句话:“容妃娘娘,你休要欺我家仙鸾小姐入宫时日浅短,您今日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都想清楚了。如若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上奏陛下。”
“你?”容妃气急,一整句话竟然只吐了个开头。再想说什么,月初已然追随上了大队宫人。
这一幕,恰巧被无意回首的云妃收入眼底,她甚是没有觉察到什么。可赶巧,容妃对上了她的眼神,还给了她一个美美的微笑。
看似如此平常的情节,却给云妃酿出了一遭大祸。
黄昏近,夕阳慢慢下落。容妃、云妃也都回了各自的宫。伴随着黄昏的掠影,天空也慢慢的变色,由蓝变灰,最后消融在墨色中。
今夜没有月,没有星星,外面的一切很静。
天脊国君伫立窗边,回首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仙鸾,她神色恬静安详了些,仿佛有母性的光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床边,压低声音道:“为朕宽衣。”
两名侍女快步上前。
不多时,天脊国君只剩下柔滑的一层衣物。他低下身掀开被子一角,最后将整个身体埋了进去。
同床共枕的夜里。仙鸾被隐隐啜泣的声音扰醒。恍惚间发现是枕边人。她静静的望着他,他的侧脸写着难受,她知道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顿时,她清澈的眼眸里蕴满泪水,竟是那般的毫无来由。
她在犹豫,犹豫该不该将他叫醒。
竟直至他醒来。
“鸾儿何时醒的?”天脊国君侧着身子,与她面对面道。语调温柔。
“回陛下,鸾儿早醒了。”仙鸾就是不喜撒谎的人。
“为什么不多睡会?”天脊国君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眼神中尽显亲昵。
仙鸾垂下了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是不喜撒谎,她不想骗他。
天脊国君不想给她施加什么压力,他知道她怕他。于是,他道:“好了鸾儿,你乖乖在睡一会儿,朕该起身去上朝了。”
“嗯。”仙鸾应了声。
“为朕更衣。”天脊国君一声令,两名侍女匆匆上前……
目送天脊国君离开,仙鸾又躺回了床上,尽管她已是睡意全无。
他是一个王,是不能轻易被人发现弱点的。也许,他并不希望别人看见他脆弱的模样……
似是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上眼帘不知不觉就忽闪忽闪往下跌……
“小姐。”
“月初。”仙鸾一惊,猛的坐起。
担忧之色骤然燃起,关怀之语自月初口中脱出:“小姐,你脸色很是不好。难道昨夜没有睡好吗?”然而,她的眉宇间却透着古怪的笑意。
“不是。有事吗月初?”
“小姐,是这样的。您该去向太后请安了。”月初忙说,一边扶仙鸾下床。此时已有五位侍女排排站在她们眼前。一人端着衣服,一人端着洗脸水,一人端着擦脸布,一人端着痰盂,一人端着漱口水。
“小姐。这些人都是陛下派下来同我一起伺候小姐的。”月初很是高兴,有了手下,她今后自是会清闲很多。
仙鸾淡淡一笑,那容颜自是倾倒众生。连女人见了,都会心生爱意。
日光依旧清冷,还伴随着道道寒风。风吹拂起覆于大地面的雪,飘飘飒飒的,甚是好看。走过几条长廊,几座拱桥,几条弯弯曲曲的雪道,终于来到了长乐宫的宫门前。
“鸾姐姐。”
谁都没有料到,在这里会遇到容妃。
所以,仙鸾自是很惊讶。她惊讶之余,容妃已悄然迈步抵达她的身边。脸上笑容堆砌,却丝毫不显得有意。
或是意识到来者不善,或是保护主子的本能。月初断然挡下容妃欲挽上仙鸾胳膊的手,警惕道:“容妃娘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向太后请安。”容妃答得干脆,也答的得体。
容妃的重点不在月初,自不会和她浪费口舌,她话锋一转提到了昨日:“鸾姐姐甚是有好福气,既有太后姑母,又得陛下宠爱,这今后宫中的日子定然会开心不少。”
仙鸾微微一笑。她并不是多话的人,与人聊天也多半都是听众。穿过三道宫门,走过十数米的台阶,仙鸾与容妃驻足等候太后传召。
良久,二人在范总管的引领下步入长乐殿。
“姑母?”
“鸾儿,到姑母身边来。”倪太后坐于金色丝绸铺盖的檀木榻上,身后是绘有四季景色的红木雕花屏风,左右两侧各有一只金色凤凰。
“是。”仙鸾应声,走过几米绣有大朵艳丽牡丹的地毯,上过几个红毯铺垫的台阶,来到太后身边。
“来,坐姑母身边。”太后伸手牵过仙鸾的手,将她安抚在自己身边坐下。目光随即看向殿中行礼的容妃,道:“本宫可未曾见到过你。”
容妃不敢起身,回道:“太后娘娘,凡是都有个开头。总会有一天,太后娘娘您会意识到容妃对您有大用。”
“哦?”倪太后娥眉微皱,眼睛眯缝起,仅是片刻,就舒展开来,道:“容妃。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口气。就不怕触怒本宫招来大祸!”
“臣妾自然会怕。太后您乃后宫之主,掌管惩赏大权。您若要臣妾死,臣妾岂会不死。但臣妾认为,太后您定不会如此。因为,您会需要我这枚棋子的。至于这一点,太后您很快就会意识到。”
沉默。
整个大殿陷入死寂一般。
仙鸾身临太后,可以真切感到自太后身上波动着的气意。然而她的眼睛,看到的却是笑意深深挂脸的太后。这种悬殊,让她感觉很可怕。
再看容妃,仙鸾心里竟然腾升起一种莫名的冷意。此时的容妃,言语间透露霸气,如此有胆量。无论如何也和那个因为燕妃的一句话吓得手心渗汗的容妃联系不起来。
如此两个人,令仙鸾好是紧张,好想逃离。
‘陛下。’
这个字眼出现在仙鸾脑海的霎那,就惊到她自己了。她想要躲藏的怀抱,竟然是那个和自己交易的男人!
“平身。”仿若漫长一冬,太后才有解放容妃。后者起身间抬首对上太后,眉目间萦绕着尊重,对太后的尊重。
无可厚非,倪太后对她起了兴趣。并且给与了容妃向她证明的机会。同时,也做好了或赏或罚容妃的准备。
容妃兀自恭敬伫立一旁。她自是猜出过会会发生什么。
“鸾儿,你可要和容妃好好学学。这后宫中的为人处事,你还稚嫩的很。”倪太后爱抚的一手轻拍着仙鸾的手。随即坐直身子高声道:“把燕妃给本宫带上来。”
仙鸾惊愕。目光不解的注视着倪太后,后者只是本着笑容轻声道:“鸾儿,姑母今天要交给你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你可用心学。这对你今后统领后宫会很受用的。”
仙鸾更是不解。当燕妃出现在殿中,她落泪了。
燕妃整个人完全没了初见时的靓丽,发髻凌乱,脸上、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即便如此,被两名太监架着的燕妃还是用极其愤恨的眼神仰视着仙鸾,张口却无声。仙鸾不傻,她自是可以看出燕妃在针对她。
“为什么?姑母。燕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好像很恨我。”
倪太后伸手拭去仙鸾脸颊上的泪,耐心道:“鸾儿,这是宫规,是威严。她小小燕妃,竟然敢对我天脊国堂堂未来皇后大不敬,处以死刑都是轻的。区区毒哑、杖刑,都只是最初惩戒。这个放肆的女人,必须得死。”
“姑母,放了她吧……”仙鸾祈求。
“不可以。”倪太后断然拒绝。随即说道:“鸾儿,你可是未来的后宫之主,岂能如此心软慈善。若你没有足够的威严,后宫嫔妃谁会听你的。这后宫就是战场,难免会出现血腥,你要尽快的习以为常。”
“姑母?”
“鸾儿起来!”倪太后将方才跪下的仙鸾拉起,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道:“你要学会狠心,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在这个暗地险滩的后宫生存。懂吗?”
“不……”仙鸾抽泣的吐言。
“来人,杖毙燕妃!”太后果断下令,完全不顾惊恐万分的仙鸾。
这是个什么地方?
好好的一个人,弹指间,说没就没了。人心不是本善吗?为什么非得制人死地。这里的空气闷的让人窒息,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仙鸾只顾得逃离,丢下这一殿的残忍。
容妃抬眼看向太后,恭恭敬敬道:“太后,请准许臣妾去追随鸾姐姐。鸾姐姐这会一定心里承受不了,臣妾陪鸾姐姐说会话兴许会好些。”
“嗯。”倪太后微微抬手向外轻挥了下。容妃得令,便匆匆退出长乐殿。不多会,她就追上了仙鸾。
“鸾姐姐……”
“住口!”仙鸾大喝,驻足未回首冲着容妃道:“你如实回答,燕妃对我不敬,是不是你告诉太后的?”
容妃一怔‘原来,这女人也是会发脾气的。’
随即眼中含上泪绕到仙鸾的面前,目光带着哀痛,道:“鸾姐姐这样说话对蓉儿实在是太冤枉了。蓉儿为燕妃求情是为了得到姐姐的好感,好能借着姐姐的光得见一次圣颜。鸾姐姐自是好福气,自是不会了解后宫无宠妃嫔的苦楚。
再者说,太后乃后宫之主,得高望众,宫中有多少人都对太后都敬重有加,这宫中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特别还是关于鸾姐姐的,自是会有多事的跑到太后那邀功。
鸾姐姐可要信容儿,容儿虽说对燕妃没有太大的感情,但也经常在一起闲话家常。如今她不慎丧命,容儿也是心痛的很,鸾姐姐……”
容妃眼泪直流不,跪在了雪地上。
月初见状,狠狠瞟了眼跪于仙鸾脚边的容妃,随即对仙鸾说道:“小姐,你看吧,她就是利用您见陛下来着。怕是今天面见太后,她都是借着小姐的光。小姐,这种女人,嘴甜甜,腰里挂弯镰,心眼太多了。小姐,我们还是离她远点好,免得哪天被她给害了。”
怎么会这样?
仙鸾心里好难过,她好想找个地方静一静。‘陛下。’心里出现了字眼,她停住的步子就迈了开来,越迈越大,最后变成了跑。
“小姐,你慢点……”月初紧随其后。心里担心她这么跑肚子里的孩子会受不了。
黑色正殿。
“颜馁、顾长平、安邦、司马郝宇、庞琴……”天脊国君埋首案上,字字掷地有声。
谷军统领卓越额首,丝毫不敢马虎,毕恭毕敬默记着自高堂之上传下来的命令。他自是清楚的知道,这些名字所代表的是一个个即将失去生命、为祸家族的人。他们,足以让这天脊国的王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更足以为全天下招致一场腥风血雨、风云动荡。
谷卓越屏息静气等待天脊国君接下来的命令。
殿上一片沉默,犹如死寂一般。时间仿佛停滞了,无法计算究竟过去了多久,才闻得天脊国君冷冷道:“这些人若能为朕所用,则统一天下大业事半功倍,反之,他们便是障碍,若要畅通无阻必先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