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疑惑地说：“来接洽的人倒是很不少，但都无凭无据，谁晓得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而我是在冒着风险和他们接洽呵，有时思想真有点后怕。”
黄说：“您有什么意思，我可以代为转达到毛主席。”
程问：“你有通讯工具吗？”
黄答：“我没有，但乡下有人有。”
程听了很高兴，马上给陈明仁打电话，说：“我和黄雍谈了，决定不走了。”随即拟了一份关于阐明起义决心、听候指示的电报稿交给了黄雍。程送黄出门时小声嘱咐说：“四面都是奸细，你要特别小心。”
以后，中共中央与程潜间有电报往来。直到毛主席收到程潜的《备忘录》后于7月4日给程潜的复电，也是首先通过这个秘密电台送达程潜的。
[ 这个秘密电台一直工作到程、陈两将军通电起义。后来组织上安排黄雍去了上海；旋又派其到香港执行任务。吴克坚给黄雍写信赞道：“昨晤竹安兄，盛称吾兄几月以来奔走和平，甚具劳绩，贤夫人城乡照顾，力疾从公，钦佩莫名。”1954年冬，黄雍到北京出席全国政治协商会议期间，周恩来总理特地找到黄雍说：“黄雍，你头发都白了。你这次在湖南的工作，搞得很不错嘛！”黄雍与周总理早在黄埔军校就相识，分别20多年后受到周总理的表扬，深受感动。]
与此同时，周竹安、黄雍和周茂僧等积极策反程潜和陈明仁手下的将领汤季楠、彭杰如等；还策动70多名黄埔同学，让他们婉劝陈明仁跟程潜走和平道路。
周竹安、黄雍这条工作线，是直接联结中共中央的，在北京和长沙之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空中桥梁。虽然时间不长，但在程潜的心目中地位尤其突出，所起的作用也不可低估。
十一、程潜派密使前往武汉，请解放军入湘不讲条件
在复杂的斗争环境中，程潜的头脑变得更敏锐，也更加谨慎了。黄雍的电台联系虽让他振奋，但也不过中间传话，他感到也不能全信。尤其是林彪的第四野战军，他还一点都没有联系，担心因此被四野领导误解，解放时受其所部侮辱。加上白崇禧最近逼得紧，他希望解放军早日入湘，自己早日解脱。所以决定派人到武汉联络。程潜开始想让绥署副参谋长谢慕庄去，因为他赞成和平起义，身份也比较合适。谢本来答应了，但随即怕危险，又不肯去了。这时，唐星推荐刘纯正，程潜让唐去谈谈再说。
刘纯正原在汉口第9兵站任视察组长，1948年底调任国防部衡阳陆军编练司令部设计委员，于是携妻带小回到长沙。他与宪兵10团团长姜和瀛是拜把兄弟，所以回长沙后两人交往密切，对形势的看法相同，都认为国民党大势已去，应当另找出路，以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不久，姜和瀛便介绍他参加地下党的外围组织——湖南进步军人促进社。
1949年7月7日，姜和瀛来到刘家，没有客套，进门便说：“程颂公要找个合适的人去汉口接头，唐天闲推荐了你，要我问你敢不敢去。”
刘纯正没有马上回答，自己在屋里踱了两圈，然后说道：“共产党和解放军我都没有接触过，心里没有数：要是被蒋介石、白崇禧的特务抓住了，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你是不想去罗？”
“不！既然是颂公和天闲要我去，那我一定去。”
当天深夜，唐星来到刘家，约刘纯正一同去见程潜。他们来到省政府楼上，一进程潜办公室的门，程潜即起身说：“你们来了，很好，请坐。”等两人坐下后，程潜接着说：“我在南京竞选副总统的时候，被李宗仁出卖，受了他的骗。现在又受白崇禧的压迫、控制，我实在无法应付啦！请你把我的意思向武汉方面的解放军领导好好转达，希望他们快点把部队开进湖南，我把担子交给他们就好了。”说到这，他转身面对唐星说；“天闲，我的事你很清楚，请你同他详细谈谈。”起身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地图，打开指着对刘说：“这是福建汀州，这是广东韶关……”
唐笑着打断说：“他是军校4期的。晓得看地图，交给他就是了。”
程即将地图交给刘纯正，并写了送300元旅费的条子交给刘，要刘到程星龄处去取款。
刘问：“有什么条件要向他们提出吗？”
程说；“不提什么条件，一切等他们来了再说。”
8日下午，刘纯正来到唐星家，看他还有什么交待的。唐星不在家，却碰到了另一个新化同乡马子谷和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在场。马子谷介绍说：“这是余先生（余志宏——作者注）。”接着，余先生便约刘纯正到里屋谈话。余交给刘一张十行纸，要刘当场写了一份简历。从里屋出来后，马子谷对刘纯正说：“9号晚上，有位陈先生到你家来住宿，由他引路去汉口。”
刘纯正从程星龄处领了300元旅费后，全部交给事先找好的一位跑单帮生意的邻居——退役军官夏国祥，请他当天把货办好，并告知他还有一位陈先生同路去汉口，路上只说我们是合伙做生意的。刘纯正又到军校毕业生调查处长沙分处搞到一个退役证。
10日上午，刘纯正一行3人由长沙车站搭乘运载水灾难民的敞车出发，下午5时到达汨罗站。一停车就有人上车盘查，因夏国祥拒不缴纳运费，货物被提走了。他跟去车站交涉，久久未上车来。刘纯正急慌了，跑下车去，只见夏被扣在车站。陈先生还在车上。火车转瞬间就开走了。一气之下，刘纯正掏出退役证往站长面前一摆，大骂起来。站长一看退役证，便说：“你们早又不说是退役的，莫发气，明天还有车。”第二天，他俩又挤上另一趟难民敞车，向岳阳进发，晚上才到岳阳站。因战争，火车到此为止，往北不开了。
他们走出车站，不见陈先生在出口处等候，无可奈何，只好去找旅社。正在焦急之时，忽见陈先生迎面跑来，彼此才安下心来。他们在岳阳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跑到河边找船，与3个湖北人合雇了一只小船。谁知刚上船准备出发，就有一队又一队武装分队轮流上船检查，一直缠到中午，才起锚开船。黄昏船抵城陵矶时，停在河中的兵舰上的武装人员又是大喊大叫，迫令靠拢检查，勒缴税款，对付了一波，又来了一波，最后已无钱可交，被勒令以货作价。船驶到封锁区，停在封锁线附近，不能通过。午夜过后，船老板机警地趁夜深兵舰上的探照灯不亮了，悄悄地将船挨着岸边划进。大约经过1个多小时，偷越了封锁线。次日拂晓，只见洪水滔滔，茫无边际，船小风大，令人胆颤心惊。好在顺水行舟，13日晚就到了新堤。这里是新解放区，解放军检查很客气，没有留难。14日便搭船到达汉口，陈先生便出去寻找四野领导机关。
16日早上，王首道派秘书开汽车来接刘纯正去面谈。到时，谭余保、袁任远也在座。刘纯正首先将程潜的话如实作了转达。王首道问；“刘先生这次来，是全权代表呢，还是非全权代表？”
刘说：“来时我问过程主任有什么条件提出没有？他说不提什么条件，等你们到了再说。我以为他的起义是无条件的。我这次来的任务，仅仅是传达程主任的意思，希望解放军早日入湘，至于以后的一切问题，并没有授权给我，所以谈不上什么全权代表。”
王首道问：“程主任有备忘录给我们，刘先生知不知道？”
“不知道。”刘纯正心想，颂公双管齐下，既写备忘录送达中共中央，又派我到武汉当面联系，真是老谋深算，稳扎稳打。
接着，由谭余保引领，刘纯正见到了12兵团肖劲光司令员。肖司令员说：“你来得正好，再晚来3天，我就要下达总攻长沙的命令了。那时，枪炮一响，程主任的起义就不好算账了。”刘纯正心头不禁一怔：要不是颂公深谋远虑，多渠道联络，那就麻烦了。肖劲光又问了湖南的一般情况和兵力部署，刘纯正把脑子里记的兵力部署背诵出来，刚背完，肖劲光即带刘纯正到对面房子里看军事地图，对刘纯正说：“你的记忆力很不错，你看看我们的侦察能力如何？”刘一一对照，果然丝毫不差，心中叹服不已。午饭后，肖劲先又问联络方法和电台呼号。刘一拍脑袋：“糟糕，我把电台呼号给忘带了！”肖略有不悦地说：“没有呼号，如何通讯？那就另想办法吧。”
不几日，刘纯正即随王首道、唐天际、金明、谭余保等领导人日夜兼程，驱车来到平江。但这一切，都因为刘纯正没有经验，未带电台呼号，无法与程潜联络，程潜并不知道，仍在苦苦地等待消息。
（关于派代表赴汉一事，参与起义中枢的程星龄回忆说：
白崇禧专横不已，程潜孤处在省府内，确是度日如年。他盼望解放军迅速进军有如大旱之望云霓。7月上旬某日深夜，程把我和唐星找去商谈，决定密派代表驰往武汉，催请四野首长尽速向长沙进军。原拟派绥署副参谋长谢慕庄为代表，谢已应允，随后又害怕危险，借故不去，改由唐星推荐刘纯正前往。由我商请余志宏密派向导，伴同刘于7月10日由长沙动身。其时，粤汉铁路由岳阳至武昌一段已被破坏，刘等乘火车抵岳阳后，改由城陵矶坐轮船，于14日到达汉口，向四野首长转达了程潜的请求。刘于7月24日回长沙，向陈明仁报告（这时程潜已去邵阳），解放军前哨到达春华山后已停止前进，等待程、陈派遣代表举行谈判，然后进入长沙。）
十二、毛泽东致函程潜并派李明灏参加和平解放湖南的工作
钱英看过程潜的《备忘录》后，马上把《备忘录》交给已经中央决定将到湖南担任主要领导工作的王首道、肖劲光，请他们看后转交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
6月的北平（今北京），冰雪已经消融，万木吐出新绿，鸟儿在树上欢唱，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悦人景象。6月30日，在中南海丰泽园菊香书屋，才从香山双清别墅临时搬来半个月的毛泽东正在认真阅读当天出版的《人民日报》，上面发表了他新写的重要论文《论人民民主专政》。这时，秘书进来报告说：“主席，王首道、肖劲光送来一份急件，是程潜写的。”
“哦？颂公写的，快拿来！”毛泽东接过函件，认真地阅读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看完之后，他让秘书把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叫来一起碰个头。3位书记到后，先传阅了《备忘录》。毛泽东说：“湖南如能和平解放，不但对湖南人民有利，对西南各省的解放也将是个重要的推动。我意给予程潜起义名义，而且要设法争取起义成功。你们有什么意见？”3位书记都表示赞同。
毛泽东提出：为了加强对起义工作的领导和联络，拟调吉林省副主席袁任远和华北军大总队长李明灏前往武汉参与起义工作。他说：“任远同志是湖南慈利县人，仲坚（李明灏字）先生与颂公和子良都有交情，派他们去，会起到促进作用的。当然，我们必须立即通知林彪他们，将四野部队陈兵湘鄂边境，造成泰山压顶之势。这样，既可减轻程潜的压力，又是为歼灭桂系集团做好准备。”3位书记又一次为毛泽东的远见卓识和深入细致而折服，一致同意他的分析和主张。
周恩来补充说：“湖南省工委与程潜的联系已经有半年多了，做了大量的工作；程潜也主动派人到香港找我们联系，最近他又通过我们社会部没在长沙的秘密电台发来电报，明确表示了和平起义的愿望。可以认为，程潜的愿望是真诚的。事不宜迟，上月初收到程潜的电报后，主席就点名让李明灏参加湖南和平起义的策动和联络工作，我马上通知了华北局和四野，估计李明灏早已到达武汉了。我认为，现在需要以中共中央的名义给程潜复一份电报。”
毛泽东摆摆手，笑着说：“电报应该发，但颂公是我的老上司，我必须亲自给他写一封复信。”
中央关于争取湖南和平起义的决策，就这样定下来了。
毛泽东经过周密的思考之后，于7月4日为中央军委起草了《关于争取程潜致林彪、邓子恢并王首道、肖劲光电’。电报全文如下：
林邓并王肖：
（一）王肖30日电及程潜备忘录均悉，此事请林邓注意处理。
我们认为程潜态度是好的，应极力争取程潜用和平方法解决湖南问题。
（二）程潜所提军事小组联合机构及保留其军队和干部加以编整教育等三项要求，原则上均可照行，并迅即成立军事小组，商定具体办法，我军行动在即此事进行要快。
（三）为了妥善接收湖南全省及解决我军供应，除成立联合机构外，请林邓考虑程潜现任军政党各职务暂时予保留，利用程潜名义发号施令，以利接收全省及筹措给养。因联合机构是解决编军等事的，由双方派员组成，程潜本人未必参加，似不如保留程潜职务，管理我军尚未到达地区的民政军政事宜，使不陷于无政府状态。此点是否可行请林邓斟酌电告。
（四）如程潜发表声明反美反蒋反桂，似应予以率部起义之待遇，使程潜能起影响南方各省之作用。我们亦可考虑予程以高级名义例如南方招抚使之类，俟南方各省平定程潜则来中央政府担任工作。
程潜是孙中山的老干部，在国民党内地位甚高，近年治湘措施表示进步，若得程潜真心站在我们方面行动，将有很大利益，此点亦请你们考虑。
（五）李明灏已到否？
写完“军委电示”后，毛泽东紧接着给程潜写复信，全文如下：
颂云先生勋鉴：
备忘录诵悉。先生决心采取反蒋反桂及和平解决湖南问题之方针，极为佩慰。所提军事小组联合机构及保存贵部予以整编、教育等项意见，均属可行。此间已派李明灏兄至汉口林彪将军处，请先生派员至汉与林将军面洽，商定军事小组联合机构及军事处置诸项问题。为着迅赴事功打击桂系，贵处派员以速为宜。
如遇桂系压迫，先生可权宜处置一切，只要先生决心站在人民方面反美、反蒋、反桂，先生权宜处置，敝方均能谅解，诸事待理，借重之处尚多，此间已嘱林彪将军与贵处妥为联络矣。
毛泽东
一九凶九年七月四日
毛泽东的亲笔复信首先由社会部发给长沙的秘密电台，由周竹安通过黄雍转交程潜，同时通过机要通信派专人送达汉口，交四野首长看过后，由李明灏设法转交程潜。上个月，正在石家庄华北军大负责北平傅作义部和平改编军官教育培训的李明灏接到华北局的通知，马上到武汉去接受重要任务。到武汉后他才知道，原来是毛主席亲自点将让自己参加湖南和平起义的策动和联络工作，因而感到非常兴奋，立即启程，于第二天到达汉口，向中共中央华中局和四野总部报到。这村，毛泽东给程潜的复信已到。四野首长将中央军委关于争取程潜起义给四野的电报和毛泽东致程潜的复信拿给他看，说毛主席亲自点名要袁任远和李明灏参加争取湖南和平起义工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地稳妥地将毛主席的复信送给程潜。李明灏欣然接受任务，并表示要亲手将复信送到程潜手上。四野首长想了想说，长沙的情况还不很清楚，他还不能亲自出面，以免发生不测，还是另外找一个可靠的送信人为好。
李明灏究竟何许人也？为什么共产党、毛泽东对他如此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