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果然，抬头的时候她看到一身白衣的篱落站在沁心殿的门口，静静注视着自己。苏颜莞尔，一般篱落来找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现在也一样。她早就已经猜到篱落会跟自己说什么了。她慢慢起身，笑看着篱落。
篱落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她恭敬的行礼，。今日的篱落看上去并不像是平日里的篱落，更加威严与严肃。苏颜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篱落。
“公子找我有事？”还是苏颜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她知道，篱落本就是个不爱多话的男子，今日要是她不开口，恐怕他们还是要耗上好一阵子了。
篱落的身子动了动，眼神有些无怪的看着苏颜。苏颜也不避讳，就那么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
他们之间，有的只是猜忌和阴谋，所以苏颜并不在意篱落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她在意的，如今就只有一个离殇。
篱落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诡异而美好。苏颜知道篱落也是真心为离殇好的人，只是有时候他的方式太过偏激了些，她并不十分赞同。
“公子难道是太过闲散了才故意来这里拿我开玩笑吗。”苏颜瞥了一眼，淡淡说道。
篱落摇了摇头，笑容十分可笑。“苏颜，你爱皇上，对吧。”
苏颜挑了挑眉，“是又如何？”恐怕还轮不到你管吧。她在心里微微补充了句。
“是又如何？”这次换成篱落皱眉了。“既然如此，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环境，离墨对你心存感情，断然不会伤你，为何你不自请要求去说服离墨收兵？”
篱落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天经地义，好像苏颜本就该自愿请命去说服离墨，现在等到他来提醒自己已经大不敬了。
这是什么情况，就算是又如何，凭什么要她牺牲？更何况，她又不是没有对离殇暗示过，离殇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让她无须掺和进来。离殇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了，她若进去掺上一脚，若是后果更加严重，谁来收场？
苏颜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苏颜想请问公子，如今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这样要求苏颜的？”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冰冷，此时的眼神仿佛已经可以杀死人了。这一刻她觉得无比寒冷，因为她发现在这个皇宫里面，除了离殇，大概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够自己主动站出来说，我去说服离墨吧。
心里的恨忽然满满溢出。她不是个自私的人，一直都不是，只是这一刻，她开始恨起这个世界的冷漠无情来。从小她就什么都没有得到过，现在又凭什么要她来失去？为什么她的一生就只能失去不能得到？
苏颜闭了闭眼。“公子请回吧，你的要求，苏颜不会答应，更何况，皇上也不会答应。”
篱落看着苏颜好一会，终是缓缓后退了几步，边点头又边摇头，像是有些疯癫一般。“好一个苏颜，口口声声说爱皇上，这爱竟是那么自私，你明知离墨绝不会对你如何，去一去又何妨，以这样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说爱一个人，这个爱字在我看来简直是一文不值。”
篱落的眼神很伤人，可是现在的苏颜，已经对这些不那么在乎了。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她只在乎离殇怎么想怎么说，若是今日，离殇要她去，她定一个字都不会过问。
篱落走的那日，苏颜永远忘不了他那埋怨的眼神，好像是无声的在告诉她，若是皇城出事，那么罪人就是她。
苏颜过了几日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这几日离殇没有来，甚至在晚上安寝的时候都是夜半三更悄悄来的，早晨苏颜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位置也是空的，并且早已经凉了，没有任何温度。她忽然在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错呢，为什么好像整个世界都觉得她应该这样做，偏偏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只是，怕离殇伤心呵。
午膳过后，天空忽然下起密密细雨来，有些凉爽。夏儿将熬好的莲子粥交给苏颜。
“娘娘，其实您不必亲自过去，让奴婢们代劳就可以了。”
苏颜只是轻笑。“你不懂，夏儿，我只是想见一见皇上而已。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够操劳了。”他一定很苦，苏颜在心里想着，心一抽一紧。
那么骄傲的男人，现在定是一副憔悴的模样的。
书房内有很多身影闪过，苏颜原并不想听什么，只可惜因为大门敞开着，况且又是被对着苏颜的，苏颜的脚步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她知道这样听别人说话不好，若是被离殇知道的，定又以为她在搞什么鬼了，但是现在，如此形势下，她不得不闪到一边，细细听了里面的对话。苏颜庆幸她做的决定是对的，因为倘若她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不会知道，现在的形势已经这样严峻。
“皇上，京城大门已破。”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力感响起。
“皇上，夜魂殿的侍卫几乎已经全数派去把守皇宫宫门了，那是最后一道防线，若是破了，真是无力回天了。”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绝望的无助。
“皇上，如今我们手里的军队人数远远不能与王爷比，军心大乱，恐怕已经撑不了多时了。”一个个声音，却都不是在诉说着好消息，皆是让人心焦的消息。
苏颜低下了头，难怪，昨日篱落会忽然跑来跟自己说那番话。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像篱落那么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肯低头来向自己说出那些话呢。只是苏颜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面前看上去那么自信的离殇，现在却一句话都不说。他有办法的对不对，他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她在心里不断问自己，只可惜，除了自己心里的抽泣声，在没有任何声音来回答她。她响起这些天离殇的早出晚归，恐怕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吧，现在若是进去看到一副一脸憔悴的离殇，自己不知道会不会心疼呢。
她想一定是会心疼的，因为她那么爱离殇，那是她的丈夫，她心里的天啊。
终于，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算是血染山河，也要保住最后一道防线，明日，朕与他们一起死守宫门。”离殇淡淡说着。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来，仿佛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只是苏颜能够听出来，其中带着的淡淡颤抖。
这个男人在害怕吗，在担心吗，从前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被逼得如此狼狈。苏颜低着头，终于，慢慢的出现在书房门口。
她清楚的听到书房内发出的抽气声，她抬头看了看这些大臣，个个脸上带着埋怨与不屑。在生她的气吧，在想着一定是她搞的鬼把戏吧，她若早些答应前去与篱落游说，他们也不至于落的个如此境地吧。目光一转，落在一直沉默着的篱落身上。此时的篱落十分安静，已经没有了昨日里的剑拔弩张，更添了几分深沉。他一定在想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帮助离殇，然而此时此刻，纵使是再过冷静的人，也无法无动于衷吧。
离殇见了苏颜，对大臣们说道：“今日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
待大臣们都告退了，苏颜才将手里的莲子粥放置在了桌案上，只是已经冷却了，就如同苏颜的心。她垂着睫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离殇心里是不是也是如他们希望的那样，让她出面说服离墨呢。她知道离殇是个骄傲的男人，纵使心里如此做想，也不会真的让她去做的，只是……只是她忽然开始厌恶自己了，说什么爱他，却什么都为他做不了。
肩膀被人揽住，离殇笑看着苏颜。“不要想太多，相信朕。”
又是这一句相信朕，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吗，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有自信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
“皇上，你当真有办法，不让这个皇宫落入他人之手吗。”苏颜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眼神期盼的望着离殇。
苏颜这个时候的眼神无疑是对离殇最大的压力，他知道，她也知道。只是心里越来越浓的不安在告诉着苏颜，已经不能再拖了，拖一刻，便多一分伤亡，兄弟残杀，这是何必，何必。
离殇抚着苏颜柔顺的发丝，笑道：“你不信朕吗。”
苏颜重重点了点头。“我信，可是皇上必须给我一个足够让我相信的理由。如今离墨兵临城下，皇上为何一点都不惊慌，还是说皇上已经想到了什么好的法子了？”
苏颜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她多么希望离殇能够点一点头，微笑着告诉她，是的苏颜，已经想到办法了。
然而离殇什么都没做，他漆黑的双眸泛出来的无奈在瞬间刺痛苏颜的心。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她苦涩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是流下了眼泪。
离殇粗糙的指腹在她脸上来回安抚，心疼的说道：“哭什么，朕不会让你有事的，放心吧。”他的语气有些无奈。
“臣妾只是不想让皇上出事，纵然是拿臣妾的命换皇上的命也无所谓。”她哭的更加厉害，心里像是有什么破碎了一般，一点一点的断裂开来。
她不想离殇有事，她宁愿此时此刻站在最危险的境地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是离殇。
那一夜离殇像发了疯似的宠幸着苏颜，苏颜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就是这样的离殇，才让她更加的心疼。究竟是到了怎样的地步，她一直相信离殇是有法子的，只是现在，难道真的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吗？
苏颜实在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一直相信的，离殇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睿智的男人。清晨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离殇熟睡的面容。
苏颜仔细的盯着离殇的侧脸看。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过睡的这样熟的离殇了？记忆之中，这些日子以来离殇大概是没有睡过好觉的。这个男人在为着自己的江山奋斗，到最后，不知道又会是一种怎么样的下场呢？
起身，穿好衣衫，她看了看离殇，留恋的目光在离殇脸上流连忘返，她想看清这个男人，想牢牢把这个男人记到心里去，这样，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半分后悔了。
离殇，此生我们怕是错过了呢。苏颜在心里讽笑，来生，若是有缘，让我们不要像今生这样，少走些弯路吧。
她还是放不下离殇，她还是放不下，离殇骄傲的笑容。为了他的骄傲和尊严，她可以舍弃自己，哪怕是死。
苏颜想大概是应该和离殇告别一下的，否则离殇醒来的时候看不到自己不知又会动多大的怒了，不过还好，他心里一直爱着的其实是青叶，这样也好，就让他们错过了吧，反正，天命如此，又能如何。
踏出沁心殿的时候她心里一派祥和。阳光扑面而来，今日的太阳真是好呢，她对着天空微微微笑，只是可惜了，以后每一个这样的阳光下，她都不能陪着离殇了。曾经想过的天长地久，原来是真的不存在的，所以她也只能抱着过往的记忆，努力的活着。只是，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她忽然害怕起来，伸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
篱落倚在御花园的凉亭内，看到苏颜来的时候并不惊讶。他早就猜到苏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她是爱着离殇的。有时候他会想，那****对苏颜说的话是不是重了一些，他的语气甚至带着埋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一定要为谁牺牲的，苏颜也是一样。可是他却对这个清冷的女子说出那样的话来。
有一阵子他很懊恼，若是离殇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可是江山和女人比起来，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江山。毕竟，这是离殇好不容易拿来的江山，他不能让离殇就这么拱手让人了，这样，过去的厮杀和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篱落一直都知道离殇一定有自己的用意，他也相信就算不用苏颜，离殇也有办法度过难关，现在虽然形势紧张，但是离殇一点都看不出焦躁来，篱落就知道这个帝王其实都已经把要发生的事情都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了。
只是……他还是不能确保会不会出现万一，他不能让那个万一发生，所以他只能如此卑鄙的去牺牲一个女人。
苏颜见了篱落，也不隐瞒，直接开口道：“公子带我出宫吧，我去试试，但是我不保证，离墨一定会听我的。”
篱落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无须担心，我会派人跟在你身后保护你的，若是有事，会有人出来护送你周全，我不会让你出半点事情的。”
苏颜只是轻蔑的笑，谁都清楚，此次出去，想要再回来就难如登天了，离墨如今的性子，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放手的，特别是，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然而苏颜也不说破，只淡淡点了点头。
出宫的路并不长，可是苏颜却觉得像是走了一世那么久。她怀念从前没有被离殇看重的日子，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可以无忧无虑的看着湛蓝的天空，可是转眼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颠倒了位置，她再也找不到从前的自己，也再也找不到自己那时候无谓的笑容。有时候她会恨，恨离殇夺走了她最初的纯真，可是又不自觉的想起，如若不是这样，这辈子她跟离殇就会这么错过了，她就不会遇到，她爱的男人了。
到宫门口的时候苏颜才茫然抬起头来，心里的不舍源源不断。此刻的离殇不知道是否已经醒来了呢，若是醒来了，看不到自己是不是会焦急，亦或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在乎过她？后者，似乎已经不可能了，因为离殇分明为了保住自己不要让自己去冒险了，所以这足以说明在他心里，他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的。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篱落忽然拦住苏颜，有些不确定的问。为什么现在他看着这个女子，那么较小的模样，竟让自己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当初做的这个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他不确定了，或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