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掌柜姓白,爱说,是个狗肚子里容不下四两香油的人,遇事儿总想跟別人说,而且喜欢添枝加叶,很能玄乎。
这天晚上,白掌柜老是感觉自己的肚子不舒服,一个劲儿地往厕所跑。午夜时分,他又一次感到肚子不舒服,“咕咕”地叫个不停。便连忙爬起来,披上衣裳,出了屋,朝厕所跑去。
白掌柜在厕所里蹲了一阵儿,往外排泻了一下,总算感觉肚子里舒服了一些。他站起身,边往上提着裤子边往外走,一抬眼,忽然看见外面一条黑影儿一闪,随后窜到了树上,又跃到院墙上,消失了。他忙用一只手擦了擦眼睛,四处仔细看了看,又听了听,什么也没发现,也没听到什么声音。他心里犯起嘀咕来:是自己眼睛看花了?不可能啊,分明是一条黑影儿从前面闪过。难道是人,是院儿里进了贼?可是人这也太快了,连点儿动静也没有,而且一眨眼儿的功夫就不见了,除非是茶馆里说书人说的会轻功会飞檐走壁的人,可这四周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哪。
白掌柜朝院子的四周仔细地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北屋和东厢房也都静悄悄的,没有房间点灯。难道是自己遇着鬼了?
白掌柜回到上屋。肚子的不舒服,一次次地往厕所跑,再加上刚才的事情,使他再也没有睡意了。他点着灯,装上一袋烟,侧身躺在那儿,“叭哒叭哒”地抽起烟来。他抽过一袋烟,磕掉烟袋锅里的烟灰,放下烟袋,随后吹灭了灯,又躺下了。他躺在那儿,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屋顶,想着刚才遇到的那条黑影儿,心里不住地嘀咕着:刚才自己看见的黑影儿是不是人呢?是什么人这么快,这么厉害,一眨眼儿就消失了呢?难道是自己真的遇见了鬼?这个院儿里有鬼?可以前却怎么从没有遇到过呢?他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翻过去,就是没有一点儿睡意,心里老是静不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堵着。他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地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翻了下身,心想:妈的,今天晚上是怎么啦?一个劲儿地闹肚子不说,竟然还看见了一条让人摸不清的黑影儿。是人是鬼?难道真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要不真是院儿里来了贼?可院墙这么高,会是什么贼连点儿动静也没有,而且眨眼儿的功夫就消失了呢?
白掌柜正胡思乱想着,外面的街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时间不大,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停止了。白掌柜紧缩的心又松弛下来,叹了口气:什么世道,没有太平的时候,一点儿安生都得不到,整天总得提心吊胆地活着,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呢?
白掌柜又觉得肚子开始闹个不停,实在憋不住,不行,还得去厕所。他忙爬起来,披上衣裳,匆忙地跑出屋,又去了厕所。他蹲了一会儿,肚子不再响了,也没有了疼痛感,舒服了许多。他觉得肚子里彻底空了,不会再闹了,应该消停了。他站起身,感觉好多了,出了口气,边提裤子边走出了厕所。就在这时,他忽然又看见一条黑影儿跃到院墙上,随即窜到树上,又从树上轻快无声地落到地上,在他的眼前一晃,直奔去了后趟房,消失了。
白掌柜提着裤子,顷刻间怔在那儿了,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好像到了嗓子眼儿,就要蹦出来似的。他忙定了定神:是人是鬼,这么快?难道是院儿里来贼了?可现在又不能确定。这半夜三更的,要是惊动了店客,万一再看不到贼,那就不好说了。还是不要出声,先看看再说。他忙提好裤子,朝黑影儿过去的后趟房跟了过去。他悄悄地来到后趟房,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各房间仍旧黑着,窗户也都是关得好好的。他又来到房门口,往里听了听,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想了一下,便连忙转身回到上屋,来到老伙计住的房间,叫起老伙计。
老伙计也被刚才的一阵枪声惊醒了,这会儿,他正要迷迷糊糊地再睡一会儿,白掌柜却慌忙地进了屋。他忙坐起身问:“白掌柜!出什么事儿了?”
白掌柜焦急地说:“叫你起来你就快点儿起来!”
“好。”老伙计答应一声,想把灯点着。
白掌柜连忙说:“别点灯,赶快穿衣裳!”
老伙计有些懵了,出了什么事儿,怎么白掌柜连灯也不让点?他连忙摸过衣裳穿上,下了地问:“白掌柜!出什么事儿了?”
“院儿里可能进贼了。”
“进贼?啥时候?”
“就是刚才。”
“白掌柜!你怎么知道的,看清楚了吗?”
“咳!”白掌柜叹了口气说:“今儿晚上也不知是怎么啦,老是闹肚子。半夜的时候我去厕所,刚一出厕所,就见一条黑影儿从眼前一闪窜到了树上,又从树上跃到院墙上,不见了。当时我也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可刚才我又去厕所,你说怪不怪,也是刚出厕所,就见那条黑影儿又出现了,从院墙上一下窜到树上,又从树上落到地上,从我眼前一闪,直奔后院去了。我随后也跟着去了后院儿,可什么也没发现,什么动静也没有。”
老伙计松了口气说:“白掌柜!叫我说你一定是看花眼了,该不是你把野猫什么的当成人了吧?”
“不可能,哪有那么大的野猫。”
“那要是贼,先出去了,随后又进来了,是想偷第二次啊?而且照你说的,来去非常快,又没有动静,啥贼呀?白掌柜!我看八成你是看见鬼了。”
“胡说,这个院儿里哪来的鬼?”
“不是鬼,那贼也不可能第二次进来连着偷啊?除非这个贼就住在这院儿里,你第一次碰见是出去,你随后碰见是回来。”
“别瞎猜了,快跟我出去好好看看,最好是别有事儿。”
“白掌柜!这半夜三更的,我看最好还是别惊动住店的人,真要是没有贼,明天万一传出去,说是咱这儿店里有贼或是有鬼什么的,那以后谁还敢到咱这儿来住啊。”
“我知道,快走吧。”
白掌柜拿上手电筒,和老伙计来到后趟房,在门口处四周看了看,又往屋里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便推门进了屋。白掌柜打开手电筒,过道里什么也没有,各房间的门也都是关得好好的。于是,白掌柜和老伙计又来到东厢房,仍旧没有看到什么。院子的四周也都看个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白掌柜的心里开始纳闷儿起来:自己明明看到的就是一条黑影儿,怎么就什么也没有发现呢?难道自己真的碰见了鬼?可这个院儿里怎么会有鬼呢?
回到上房,老伙计将灯点着。白掌柜坐到椅子上,不住地说:“真是邪门儿了,明明看见的是一条黑影儿,怎么就什么也没有发现呢?”
老伙计说:“白掌柜!我看没准儿是你闹肚子闹得身子弱,火力低,说不定还就真的遇到了鬼。”
“胡说,不可能是鬼!”白掌柜拿过烟袋,装上一袋烟,点着后连抽了几口。
老伙计说:“照你这么说,不是鬼,又没看着人,那只能是神了。”
白掌柜的眼睛一亮,停住了抽烟,捉摸了一下说:“对,是神,一定是神!”
老伙计问:“是什么神?”
白掌柜说:“从那条黑影儿来看..是神狐?对,是神狐,一定是神狐显灵!”
老伙计苦笑了一下说:“白掌柜!你不是在发烧吧?”
“发烧?”白掌柜看了老伙计一眼,“什么意思?”
老伙计说:“那神狐早被玉皇大帝压在玻璃山下,怎么可能出来呢?”
白掌柜白了老伙计一眼说:“你的脑袋怎么就一根筋呢?你当神狐跟你我咱这儿凡人似的,跟草原上到处乱跑的野狐一样啊?人家那可是经过千年修炼的神,不可能老被压在玻璃山下,说出来还不容易呀。”
老伙计说:“你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不大相信这是真的。”
白掌柜说:“你爱相信不相信,等天亮以后,真要是什么事儿也没出,跟每天一样,到时候我看你相信不相信。对了,天也快亮了,你也就别再睡了,注意点儿院子,别再有什么事儿。”
老伙计说:“那暂儿的一阵枪声,再加上这暂儿你的一通折腾,哪还有什么睡意,你现在就是叫我睡都睡不着了。”
天亮了。
住店的人陆续地起来了。两个中年男人提着布包走出来,走到马棚前,备上马鞍,将布包放到马背上,随后解下缰绳,牵着马朝前面走来。
白掌柜走出来,迎上去说:“包兄弟!马老弟!你们二位这是要忙着走啊?”
姓包的男子说:“是呀,盐帮的兄弟还在路上等着哪。”
白掌柜说:“那也不用太急吗,吃点儿饭再走吧。”
“不了,啥时候饿了啥时候再吃。对了,白掌柜!昨晚上响了一阵枪,出了啥事儿呀?”
“谁知道。这乱哄哄的世道,还半夜三更的,谁敢凑那个热闹。那枪子儿可不长眼睛,真要是被它碰上,那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白掌柜!你说的是呀。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咱老百姓啥时候能有个安宁的日子。好了,白掌柜!我们走了。”
“二位路上小心些,一路顺风。”
白掌柜刚回到上房,赵宝山和金桂兰走了进来。赵宝山说:“掌柜的,结帐。”
白掌柜说:“你们这也是忙着要走啊?”
赵宝山说:“是的。还有很远的路,要不然天黑前就到不了了。”
白掌柜说:“我以为你们不忙着走的话,今天可是慧丰寺大集的日子,很是热闹的,不妨看一看。”
赵宝山说:“下次赶上一定看一看。”
白掌柜说:“也是。对了,昨晚儿住的还好?”
赵宝山说:“还好。”
“哦。”白掌柜点下头说,“那下次还能来小镇,希望能再次光临平安客栈。”
赵宝山说:“一定会的。”
赵宝山结了帐,同金桂兰出了平安客栈。
平安客栈里的人都起来了,走的走,出去的出去,跟每天没有什么两样,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白掌柜悬着的心,这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他暗自断定,昨天晚上碰见的那条黑影儿,一定就是神狐,是神狐显灵再现,来保佑平安客栈。这也许是自己哪辈子积了德了。